二
黑姑的家西倚西泉山脚下,背靠竖旗山,东临鸡龙河畔,往西不远便是绵延起伏的望海楼山套,有竹子涧、石府涧、道爷涧,风魔口,南北寨子,东崖子,和尚山、东西刘山、大顶子,二顶子等山头和山涧。待到八月中秋,天高云淡,空气清净之时,于早上日出之前登上大顶子顶峰,往东远眺,不一会儿就能看见东方百里之外大海上升起的一轮红日,一时间海面上红光漫天,水波粼粼,让人心旷神怡,无限向往。这就是这一片山套叫“望海楼”名字的由来。
从西泉山往北,漫过竖旗山,沿鸡龙河往上二十里处有两座海拔比较高的山脉,一座叫马鬐山,一座叫大崮子山。传说这两座山是当年秦始皇用赶山鞭赶山填海时赶来的。在被赶的路上,这两座旗鼓相当的山爷就较着劲一路互相蹭来蹭去,彼此不服气。鸡龙河上游原是一片洼地,雨水一多,一脚踩下去,就会脚拔出来了,鞋却没出来。于是当地人便管这片地界叫涝坡。这二位山爷走到这里时,加上远路长途奔波的疲惫,一下子就陷进这涝洼地里,再也没拔出来。虽然地势涝洼,但也总算安顿下来了。一座在东,一座在西,中间只隔着一个山涧样的空隙。大崮子山在东,正好把着鸡龙河的源头,向下游源源不断供给着潺潺溪水,让鸡龙河两岸的百姓安居乐业,物阜粮丰。而在西的马鬐山则一下子把正常流淌的浔河给拦腰斩断了,如一座石坝堵住了河水的去路。当时恰逢汛期,河水突涨,一夜数十里良田和村庄被淹没,湍急的河水漫过马鬐山膀肆意地散落着,怎奈上游水量太大,水位不断地往上增长,一直没到马鬐山顶峰,上游漂来的浮柴纷纷挂在山顶的石峰上,东边的大崮子山实在看不下去了,先是厉声训斥,之后就大骂起来,你个没良心的,祸害百姓的畜生。大崮子山愤怒了,见劝说无用,就动起手来。于是,伸手就向马鬐山的胸口抓去,马鬐山本能地往后躲闪着,那知大崮子的手没抓住马鬐山的胸脯,就顺势滑下来,却一把抓住了马鬐山裆部的雀仔,在马鬐山往后闪的同时,大崮子山手里的雀仔也与马鬐山分了家,被大崮子一把撂在前面的小土岭上,后来便成了雀山。
受伤的马鬐山这才将伸向西北的腿挪动了一下,闪出了一里宽的空档来,洪水便如脱缰的野马先在前面的小山岭打了一个漩涡,接着便顺势向下游冲去,数辈生活在下游安居乐业的黎民百姓对洪水的突如其来,没有丝毫防备,人和家园在瞬间中就没了踪影……
之后,打漩涡的地方就成了常年不断水的“渊子”,那水则是青幽幽的不见水底,很是瘆人。据说,东家吴爱发的那群水牛来渊子里洗澡,本来是十一头,下午出水后往家里撵的时候却是十二头了。那年吴爱发家里修围墙,工匠多了要管饭,家里没有那么多碟子和碗,于是就来到渊子边上祷告,要借些碟子碗用。没过多久,一抬筐碟子碗就出现在水沿上。后来,周围村里的人们都知道了,谁家遇到红白喜丧事都来借碟子碗用,渊子也都是有求必应。再后来,有的人借了,不讲信用,就不来还了。这家看见那家借了不还,自己家借了也不还。渐渐地,来渊子借碟子碗的都是有借无回了。再后来,再来渊子借碟子碗的,就不灵验了。
马鬐山则被三面水面包围着,每年汛期都要遭受洪水的侵袭,山根的石头便白一块黄一块的,像起了脚气一样长着藓苔。而山顶上那块三十多米高巨石上面的凹坑里积满了淤泥,来年开春的时候,却长出了一簇芦苇,从远处望去,极像迎风飞舞的马鬃,也像丹顶鹤头顶上的那撮羽毛,堪称一大奇观。当地的老者讲解说,这是水母对马鬐山的惩罚,你再高,也没有水高,水中的芦苇照样长在你头顶上……
这场灾难过后,大家对马鬐山的所作所为都深恶痛绝。而马鬐山却不以为然,在暗中较着劲儿继续和大崮子山斗气。于是,这两位山爷便如善斗的公鸡一样再接再厉地决斗着。那时他们都在为自己长高,于是,马鬐山就和大崮子比长高。为了公平,他们便约定白天长高,晚上休息,补充体力。双方击掌为约。大崮子山在落地的时候占的地势比涝洼地的马鬐山高,所以就按他俩的约定,白天长高,晚上休息补充精力。而马鬐山却不遵守诺言,晚上在大崮子山熟睡后,就开始继续长高。待到性情刚直的大崮子山发现之后,便怒发冲冠,暴骂马鬐山的卑鄙无耻,十足的小人。一怒之下气破了肚子,肠子便咕咕隆隆隆地成了三个崮子,之后就有了二崮子、三崮子、四崮子山脉。这样,马鬐山虽然立足在低洼地带,但在海拔高度上远远超过了大崮子山。也许是突击拨高的缘故,山内陡急峰险,于是就有了七十二道鹰愁涧,钻天鹞鹰飞三天;八十一座擎天峰,峰峰高耸触着天;万丈悬崖如刀削,猿猴攀登也胆寒;千仞绝壁倒卷帘,神仙见了也犯难等险峰。而大崮子山随然比不上马鬐山的险要,也有九弯十八拐的扑朔迷离和奇峰险要。
黑姑放羊的地点一般都选在离家较近的望海楼山脉,只有到了冬天草少的季节才沿鸡龙河而上,到大崮子山和马鬐山去。那里山高涧深,寒冷的北风被挡在了山外,只要有太阳,向阳的山涧都会暖洋洋的,待上一整天都不想出来。
出了圈的羊群如白云样飘在了弯弯的山道上,许是为了黑姑裹脚,耽误了时间的缘故,羊儿们在头羊的带领下撒着欢儿往前跑,根本不用黑姑扬鞭,只有跟着一路小跑的份儿。
羊儿们的自由和欢快,也感染着黑姑。她感觉一到这片方圆数十里的高山野岭,自己也像那白云一样自由自在了。高可盘踞在望海楼的最高峰大顶子上眺望远处稀稀落落的村庄和田野上四季的浓妆艳抹;低可俯身掬起一捧捧悬崖上喷薄的山泉,让一股清冽激爽身心。
如果羊群是白云的话,那么她就是那风儿了,风儿往哪吹,云儿就往哪走;风儿急,云儿就急,风儿慢,云儿就缓。如果羊群是风筝的话,手中的麻绳鞭就是那风筝的线,在路过庄稼地的时候,这线就紧,在到了这山场的地方,这线就松些,让风筝自由地飘荡在这风中这绿毯的上空。
羊儿们在头羊的带领下,可劲地啃着山坡上的青草填肚子,看样子真是饿了,往常这个时候它们已经吃了个半饱了。黑姑在后面轻轻甩着鞭哨,一连串像鞭炮一样脆生的响声便在山谷里回荡着,继而,这响声又像是被黑姑的鞭子一扎堆地迅速向远处的山涧撵去……
黑姑的脚因被裹脚布勒后,一直在疼,她把羊群撵到芝麻涧里,就顺便在一块大石板上坐下来,若有所思地望着羊群在头羊带领下有序地啃着山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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