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难道你没有觉得,这事纯属痴心妄想吗?”黑暗中的声音问。
阮桢低头说“小的也知道,以太子府之势,东厂欲行此事,毫无成功可能。但是厂公逼迫,诚不得已。”
黑暗中的声音静了一会儿,又问“东厂番子搜寻高起潜失败以后,齐本正得知详情,是何反应?”
“小的不知。但是小的知道在番子后面衔尾监视,并且回来汇报的人是谁,住在哪里。他叫韩驴儿,住在东城某巷。上次京畿差事办过以后,厂公给了他一百两银子,让他休养去了。”
“好,带我们去抓他!”
阮桢带着天衣铁手,乘了马车,直奔韩驴儿住宅而去,却扑了个空,只见一个半聋的老仆在家。阮桢和他吼了半天,才明白韩驴儿赌钱去了。
幸好,阮桢稍一打听,就找到了韩驴儿赌钱的赌场。阮桢直接进去,把他叫了出来“厂公有急命,让我来叫你。赶快去!”
韩驴儿到了马车边,说“这马车什么时候换的?”
话音未落,就有两只手分别搭在了他的左右肩膀上,一柄雪亮的匕首抵在腰间,后腰还有尖锐的东西抵住了;一个低沉的声音说“别说话,跟我们走!”
韩驴儿不敢挣扎,乖乖上了马车,被蒙上眼睛。一路听着车轮辘辘,不知到了何处。
当眼前亮起的时候,一个壮汉出现在韩驴儿眼前,严肃地说“先让你明白,我们的太子府的人。今天你到这里再出去,要么是我们的人,要么是个死人。”
韩驴儿沉默不语。
壮汉又说“是我们的人,银子够你使。”说着掀开面前桌子上一块布,下面是一摞银锭。
韩驴儿眼里顿时放出光芒。
“如果不是我们的人,那就只能给你吃这个。”壮汉说着嗖的一声掣出一柄雪亮的尖刀,“笃”一声插在桌子上,刀尖立即插进去二寸,他笑着说“别以为我们给你痛快的,你看看这是什么!”说着一拉身后布帘,墙上显出一块完整的人皮,手足张开成一个“大”字。
韩驴儿听说过当年魏忠贤擅权时代,经常有剥人皮的酷刑;但是这么多年在东厂,他并没有看到过。现在看到这黄褐发黑的人皮,顿时感觉到内脏都收紧了。
他在银子和人皮之前张望徘徊了一下,终于做了决定“小的愿意成为太子府的人。”
“你做了一个明智的选择!银子是你的了!”壮汉点头说,随即问道“你从畿南回来,汇报了东厂番子的事,齐本正作何反应?”
“他说‘荒谬’,完全不信。”
“他为什么说荒谬?又为什么完全不信?”
“小的不知,也觉着十分奇怪他为什么如此笃定,不是闯贼侦骑灭了高起潜和东厂番子?”
田耀祖坐在黑暗中,思忖片刻,朗声问道“你是否知道齐本正收留了什么不该收留的人?”
韩驴儿朝田耀祖的方向望了望,摇头说“不知道。东厂从外面招揽各色人手,乃是常有之事。”
这时,在田耀祖身边的阮桢倒是说话了“小的有个推断,只是也有些荒谬。”
田耀祖说“但说无妨!”
“小的怀疑,齐本正收留的,就是闯贼在京城的奸细!所以,他才这么笃定,无论是高起潜,还是东厂番子,都不可能是闯贼侦骑灭的,因为他知道闯贼侦骑的实情!”
田耀祖沉吟道“齐本正乃是天子近侍,又执掌东厂,他没有理由投靠闯贼……”
“爷,您不知道,齐本正要钱,他老家尚有众多族人,指靠着他接济。”阮桢一边想一边说“幸赖太子筹饷,东厂终于不再欠饷,而且办差使费也增加了。所以才能办点差事。这个韩驴儿,可谓东厂第一能手,不畏风霜,鞍马便捷,齐本正却舍不得用,因为怕赏银不足;这次出了大差,不得已赏了银子,已经是罕见的事了。”
田耀祖听了,一根手指头压着鼻子,想了好一会儿,说“关于齐本正收留的人,可有什么蛛丝马迹?”
阮桢说“最可疑之处,莫过于这伙人被遮掩得密不透风,这是从来未有之事。以前招揽一些特别的人手,东厂内部也是着力保密,但是未有如此之严的。毕竟东厂还不曾怕过谁。”
田耀祖心中有了决断,问“你知道这伙人在哪里吗?”
“就在东厂一处密室,小的没有进去过,但是知道大致位置。”
“好,知道位置就好办了!”
朱慈烺接到天衣铁手的急报,立即入宫求见崇祯。
“父皇,儿臣属官侦查发现,东厂藏有闯贼奸细!”
崇祯定定地看着朱慈烺的眼睛,好一会儿才说“春哥儿,这恐怕千古奇闻!”
朱慈烺从容地说“事关天子近侍,不能不慎。儿臣斗胆请求,由司礼监秉笔太监亲自督办,由锦衣卫全程负责,搜查东缉事厂。东厂乃是天子耳目爪牙,倘若不能严查实情,万一中有奸慝,后果不堪设想!”
崇祯面沉如铁,对王承恩说“大伴,齐本正在司礼监承旨办差十年,你和他很熟;朕觉得他谨慎可靠,才让他接替王化民,执掌了东缉事厂。如今,太子指控他窝藏闯贼奸细,你怎么看!”
王承恩深深地躬身道“皇爷,齐本正在司礼监时,办差的确谨慎可靠。他执掌东厂之后,老奴未见其立得寸功。而且前番建奴奸细横行京城,他竟然一无所知,实在颟顸!但是,他是否会窝藏闯贼奸细,老奴实在不敢断言。小爷何等样人,岂会轻易指控?所以,真假如何,一查便知。小爷请求皇爷派老奴和锦衣卫一同前往查验,倒也公允。”
崇祯听罢,咬牙切齿地说“大伴,立即前往北镇抚司传旨,令李若琏点起所有能动的锦衣卫,包围东缉事厂,仔细搜查!”
王承恩问道“皇爷,可有旨意给齐本正?”
“有何旨意!让他停职待勘!”
“遵旨!”王承恩站直身子,到门口对小太监说“叫吴祥过来!”
乾清宫掌事太监吴祥立即跑来,问“王公公,有何吩咐?”
王承恩以不容辩驳的语气说“立即清点乾清宫所有大小太监,三个时辰以内,任何人不得离开值守半步!”
吴祥都不记得何时见过王承恩这样的语气,连忙说“遵命!”跑出去传令,点名,很快回来报告“人都在,一个不少!命令已经传下去了。”
王承恩点点头,吩咐道“传令给当值侍卫,全体戒严,未经皇命宣召,擅闯乾清宫禁地者,格杀勿论!”
“遵命!”
王承恩反身对崇祯躬身道“老奴现在去办差,先去北镇抚司!”
待崇祯点头,又对朱慈烺说“老奴别过小爷!”然后退出东暖阁。
崇祯没好气地对朱慈烺说“你也在这里好好呆着,在王承恩覆命之前,不得离开半步!”朱慈烺低头谦恭地说“遵旨!”
崇祯意识到自己的语气有点过于严厉,于是缓了缓语气,说“父皇御极之初,也就比你大一岁,一举铲除魏阉,奸佞尽去,朝政为之一新。后来又用起中官,你道是为何?”顿了顿,语气变得更加诚恳“朕发现中官比文臣可靠。中官虽有贪鄙弄权之辈,但毕竟是无根之人,不以子孙为念,不能卖直邀名,一切依附于君上,反而好用。只要懂得分权颉颃,防止他们权势过重,擅作威福,则无宦官之祸。”
他看看朱慈烺的表情,继续说道“一言以蔽之,在于君主使用。就是吾儿的太子府,又何尝不是重用阉人,否则凭何起家?吾儿切切不可中了那些浅薄文人的毒,对中官心怀敌意,以至于自断臂膀,无从控驭朝廷!”
朱慈烺平静地说“父皇圣明,儿臣铭记在心。”
崇祯望向儿子,想从他的表情上看出什么,可是儿子端庄从容,目光沉静,让他不知说什么好,停了好一会儿才说“好好等着王承恩的消息吧!”对外面大声喊了句“赐座”,等太监送来锦橔,朱慈烺坐下,他就低头去看奏章,不再理会朱慈烺。
王承恩赶到北镇抚司,面对李若琏宣旨。李若琏立即传令调集六百锦衣卫,偕同王承恩,直奔东安门北的东缉事厂。
东厂刚刚被包围,齐本正就带着两个贴刑官,和一批掌班、领班、司房出来了,看到王承恩,立即跪下。王承恩道“传皇上口谕,齐本正停职待勘,着锦衣卫包围东缉事厂,入内搜查。东厂一干人等,全部听令候查!”
齐本正大惊,但只得叩首接旨。李若琏一声令下,百十名锦衣卫拔出绣春刀,径直闯入东缉事厂大堂,四处搜寻。片刻之后,后墙那里就隐隐传来呼喝喊杀和兵刃相交之声,显然是有人跳墙出逃,与包围的锦衣卫发生冲突了。
东厂大堂里面,也传来激烈的喧哗搏斗之声。
王承恩严厉地望着齐本正,齐本正已经瘫软在地。
一刻钟后,一个锦衣卫千户到李若琏面前汇报“禀报都指挥使后墙有四人持兵刃跳墙突围,杀伤兄弟十七人之后,三人被杀,一人逃窜,其他兄弟正在追击;堂内有三人持兵刃突袭搜查的兄弟,杀伤兄弟十一人后,全部受伤被俘。”
王承恩倒吸一口凉气,失声问道“什么贼人如此凶悍?”
李若琏厉声说“把抓获的三人押过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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