县衙外,只见曹旺德指挥着人三三两两朝四面八方散去。
况钟皱起了眉头:看样子,是在找人。刚才出迎的人中,没有见到纪嘉卉。想是纪纲来得太突然,她不在这里。曹缺德这是派人去找她了。唉,只希望顾诗筠那里能快一步才好。
想到了顾诗筠,况钟忽然有些感伤,自己万一死了,可还有什么事放不下吗?
第一个放不下的,便是弟弟黄镛。他性情孤僻,向来不喜多言。如果自己死了,真希望可以有人代为照顾他;
第二个放不下的,便是白慕廷了。老白这个人,心比天高,命比纸薄。一心想着高中,做大官。如今又喜欢上了顾诗筠。可是顾诗筠那样身份的人,又怎么会看中一个穷酸秀才呢?
第三个放不下的……便是顾诗筠了吧?
这个念头甫一出来,况钟自己都吓了一跳。
他心中暗忖:怎么会放心不下她呢?他是镇远侯之女,地位何等尊崇?衣食无忧。可是……到底是因为我得罪了纪纲呀。何况纪纲也已经盯上了顾侯爷……是了,我是为了这一点放心不下,绝不是为了其他。
况钟在内心安慰自己,却又觉得有点儿自欺欺人。他苦笑一声,不知道自己临死前怎么会有这么奇怪的念头。
而与此同时,顾诗筠拉着白慕廷到了七门镖局,公孙修迎了上来:“小姐,白公子,怎么就你们二位,况公子呢?”
顾诗筠微微喘着气:“况钟……被纪纲抓走了。”
“啊?”
“公孙大哥,来不及细说了,现在马上……”顾诗筠对公孙修布置着差事。
半个时辰后,县衙东边缓缓走来了一顶帷轿。况钟之前见过,他认得是纪嘉卉的轿子,旁边还跟着那个叫怡儿的丫鬟。
况钟内心感叹:唉,顾大小姐呀,你还是晚了一步。
只见帷轿一路轻行,却停在了况钟面前。
轿夫压轿,轿帘掀开,纪嘉卉从里面走了出来。
周围众锦衣卫齐声高呼:“见过小姐!”
虽只有百余人,但声势之大,震天动地。况钟只觉得脚下的路面都颤抖了。
纪嘉卉并不搭理,她只是饶有兴致地看着况钟。
见到况钟灰头土脸的样子,她不觉掩口失笑:“嘿嘿,况钟呀,我还以为你多大的本事呢,却原来还是落在了我的手里。”
况钟也笑了:“是是是,我况钟就是孙猴子,你是如来佛呀。我逃不出你的手掌心行了吧?”
纪嘉卉倒也不生气:“那当然了,杨景贤所著的杂剧《西游记》中,行者最后也要听佛祖的。你呀,就乖乖听我的,我可以让你活命!”
况钟双目闪现着精光,说道:“可是真的?”
“那是自然。我爹最宠我,抓你是我的一句话;放你,也是我一句话而已。”
况钟急忙恭维说道:“哎哟,您哪儿是如来佛呀,简直是救我性命的活菩萨!我以前真的混账,居然敢跟您过不去。菩萨,求求您赶紧说,让我况钟怎么做?”
纪嘉卉没有回答他,只是吩咐左右:“来人呀,给况钟松绑。”
这些锦衣卫虽然都是纪纲的心腹,但是此刻纪嘉卉下令,他们也不敢私自放人。面面相觑,全都低下了头。
其中一名百户说道:“小姐,这是大人下令抓的人,还望小姐不要让小的们难做。”
纪嘉卉不屑地一笑:“你倒是尽职尽责呀。怡儿,去,进去跟我爹说一声,就说我回来了,要放况钟。”
“是,小姐。”怡儿转身进了县衙。
况钟笑了:“要说还是纪小姐你厉害呀,您可比那个顾诗筠强多了。”
纪嘉卉笑得花枝乱颤:“那是自然,顾成就算是侯爷又怎么样?当初阳武侯薛禄不一样被我爹治得服服帖帖的?况钟,以后你跟本小姐,绝亏待不了你。”
“是是是,小姐都这么说了,况钟若是不从,岂不是坐轿子瞎号丧――不识抬举吗?”
怡儿很快就回来了,拿出了一枚令牌亮了出来:“纪大人有令,放人!”
锦衣卫哪里敢怠慢?这群人平时再大的官都不放在眼里,唯独纪纲除外。他们马上七手八脚解开了捆缚着况钟的绳索。
况钟被绑了这么久,胳膊都酸麻了。
纪嘉卉招了招手:“况钟,随我进去。带你去见我爹。”
况钟表面点头应承,心中却不以为然:这个纪嘉卉,果然没脑子。我若是没见过纪纲,怎么会被捆在这儿?
他跟随纪嘉卉进了县衙,那曹旺德不得不又跪一遍:“下官曹旺德见过……”
“好啦好啦,一天跪十遍,烦不烦呀?”纪嘉卉抖着手里的手帕,快步走过,脸上的神情颇不耐烦。
而况钟则得意地在曹旺德面前放慢了脚步,说了一句:“曹大青天,这么大年纪了,就别这么辛苦啦,快起来快起来!”
曹旺德抬头看到是况钟,不觉怒气满胸膛:“况钟,你……”
况钟弯下腰去低声说道:“纪大人可在这儿呢,你最好收敛点儿。我们各退一步,要不然就一起死!”
一句话,吓得曹旺德骇然失色,急忙住了口。
纪嘉卉走进了大堂,叫了声:“爹。”
纪纲却重重地哼了一声:“哼,不懂礼数。曹大人好歹也是朝廷命官,堂堂的知县大人。你怎么一点儿规矩都不懂呢?”
曹旺德忙不迭说道:“不不不,是……是下官心甘情愿的,与小姐无关。”
纪纲也只是做做表面功夫,他心中倒是觉得曹旺德懂得规矩。
他放眼望去,见到了跟着女儿进来的况钟,沉着脸问道:“你就是况钟?”
曹旺德骂道:“放肆,见到了纪大人还不跪下?”
没想到,纪嘉卉说道:“你放肆!是我不让他跪的。”转而对纪纲说道:“爹,这就是况钟。我在信中提过的。”
纪纲一双虎目上下打量了况钟一通,低沉着嗓音说道:“看你也是一表人才,为何要与我女儿过不去呢?”
况钟跪倒:“纪大人,小民就是一个小得不能再小的草民,我才二十不到,都没有走出过靖安县。我也不知道您的虎威,纪小姐美若天仙,我敬畏还来不及,又怎么敢得罪她呢?”
他斜目望去,只见纪嘉卉面有得色,想必是“美若天仙”那四个字,她颇为受用。
但况钟此刻的心中却暗暗诅咒:他奶奶的,小爷今天就跪一回你这个大奸臣,希望老天有眼,改天一道五雷轰顶,劈死你个王八蛋!
纪纲转而看着女儿:“嘉卉,这是怎么一回事?”
纪嘉卉看看纪纲,又看看况钟,干脆撒起了娇,她走到纪纲旁边抓起了他的胳膊轻轻摇晃着:“哎呀,爹,那是我和况钟闹着玩呢,我当时斗不过他嘛,谁让他那么聪明。所以我才给您写信的。没想到您当了真,还真来了。”
这一席话,听得况钟直冒冷汗:这纪嘉卉葫芦里到底卖的什么药啊?她不是要我的命吗,怎么这时候突然帮我说起好话来了?
转念一想,突然间,况钟寒毛直竖:不好,纪嘉卉是要害顾诗筠!我况钟算什么?在他们父女眼中不过如同一只臭虫,捏死我轻而易举。他们真正的目的是想收买我,咬定袁廓清是凶手,从而要害死顾诗筠!好歹毒的父女!
纪纲被女儿哄得开心,捋髯大笑:“哈哈……况钟啊,况钟!”
曹旺德见况钟一动不动,急忙说道:“况钟,纪大人叫你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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