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些锦衣卫来到这里,一个个全傻了眼,虽然说他们平时秘不示人,但好歹也是朝廷命官,可如今却成了搬运重物的苦力。但他们既得了纪纲的命令,也不敢有所怨言,只得一一照做。
况钟笑呵呵地拱手道:“各位大哥辛苦,烦请搬动我的家里,到时候我请各位喝酒。”
待锦衣卫搬着东西离去后,况钟转回身来接着询问店小二:“小哥,常景文平日里住在你的店中,你觉得此人如何?”
“唉,这位举人老爷脾气古怪得很,白日里不见他人影,总是晚上出来溜达。有的时候还带着两位青楼姑娘回来,弄得我们这连升店乌烟瘴气的。要不是看在他出手阔绰,舍得给银子,我们掌柜便要赶他走了。”
“奇怪,他这么有钱,难道身边没有书童仆役跟随吗?”
“大人,还真让您说中了,本来是有个书童的。可是常老爷一死,这些人就急着离开了,连个招呼都没打,店钱也没结。听说是回去报官了。”
况钟心下狐疑:命案既然发生在了应天,何必去大同报官?何况案发时,便已惊动了官府。想是这书童胆小怕事,溜走了。
他问道:“那书童叫什么名字?”
店小二说道:“我们店只记举人老爷的名字,他们的那些书童也不曾记下。我只依稀记得,常老爷管那人叫琳儿。”
况钟默默记下了这个名字。
“据你所知,这连升店中,有谁与常景文交好?”
“哟,这个我就不知道了。这些举人老爷们多得数不清,小人一直在忙活,哪有空闲注意这些?”
况钟没有说话,他在房间中转了一圈,然后来到窗前,推开窗后,赫然见到了一条青石板铺就的长街。凝目远眺,望见了相隔两条街的青色屋瓦,像是什么衙门所在。
况钟随后询问店小二:“店家,那里是何所在?”
店小二望了一会儿,说道:“回大人,那是驿站呀。”他倍觉奇怪,眼前这位分明是朝廷命官,如何连应天府的驿站都不知晓?
况钟想到了之前在贡院结识的刘清等几位考官,案发当日,他们也俱在场,于是和顾诗筠决定去那里拜访一下。
自凶案发生后,刘清、王珍、钱朝、沈阔、吕操、蒋政等六人未得皇命,他们也不能离开。目前权且在驿站栖身。
此时,五人正聚在了驿站大堂内商议。
五人中,以刘清为首,吕操说道:“刘大人呀,我们得想个办法才是呀。我们不是解缙,也不是况钟,我们全都是外放的官儿呀。如今这举子们的卷子都阅完了,我们滞留在此处也不是办法呀。”
那名胖胖的沈阔说道:“吕大人所言极是,若说留在京城倒也不错,多亲近亲近汉王,也不失为一条进身之本。可如今,我等连这驿站大门都出不去,还如何去得汉王府?”
钱朝嘿嘿冷笑:“沈大人还想去汉王府?如今我们去趟茅房,都恨不得有人跟着,生怕我们用屎杀人!”
这一句话,令在座诸人纷纷皱眉,均觉得钱朝粗鄙不堪。
蒋政也说道:“钱大人戏言啦,我等被软禁在此,想必汉王也不是不知道,他一定会想办法的。”
“呵呵,”王珍讥笑道,“蒋大人到底是天真烂漫啊,汉王前不久还宴请百官呢,请问我们在座的有谁收到请帖了吗?要我说呀,诸公稍安勿躁,还是听听刘大人怎么说。”
刘清斜眼看着他,心道:好你个王珍,表面听来,你是在帮着本官说话,可转眼间便将这个难题抛给了我。
五人之中,以他官职最大、年龄最长。一时间,十只眼睛齐刷刷地望向了他。
刘清不为所动,冷冷说道:“诸公急什么?这件案子破不了,我等就在此处吃吃喝喝,闲暇时谈经论道,妙手丹青也不失为一件美事。出得这应天城,各位大人还不是要为那些勾心斗角的俗务所烦扰?”
“哈哈,刘大人好高的境界呀!”忽然,门外有一人走了进来,爽朗地笑道。
众人扭头望去,纷纷站起来行礼:“见过副总裁大人。”
况钟挥了挥手:“罢了罢了,春闱已经结束了,下官再也不是什么副总裁副主考了,各位大人请坐吧。”
刘清看着况钟,笑道:“春闱是结束了,只怕这件案子的真相,还遥遥无期。”
“刘大人所言极是,下官正是为了这件案子来的。”况钟让顾诗筠坐在了自己身边。
众人都道这是况钟的夫人,均在内心感叹:这况钟艳福不浅,竟然娶得这样一位佳人。
刘清道:“况大人来此,是有什么事情要问我们吗?案发当日,我们各司其职,寸步未离贡院。”
况钟点点头:“那是自然,当日情形,下官亲眼所见。刘大人,下官听您口音,像是山西人呀。”
“山西平阳府人氏。”
“哦,那么死者常景文,可与……”
况钟的话还没说完,刘清便笑道:“莫说不曾相识,便是这个名字,我也是在贡院第一次听说。该不会因为本官与他同是山西人,你况大人便怀疑本官是杀人凶手吧?”
王珍也笑了:“不错,况大人,我们这六人,除了山西人,还有福建人、湖南人、浙江人……算下来,难道死的是哪里人,便说我们谁是凶手吗?况大人未免儿戏了。”
虽然席间只有两人开了口,但顾诗筠也看出来了,这六人颇为团结,沆瀣一气。
况钟道:“下官不敢,只是大理寺卿陈大人之前已经多番审问过山西举子,下官也刚刚从连升店回来,这些人回答殊无纰漏。”
吕操说道:“既然如此,何必要查同乡呢?那常景文未必是在老家与人结怨,或许是来了应天,口舌招尤,又或是图谋不轨,被人所害也是情理之中呀。”
“是呀。”沈阔捋着胡须说道,“本官出仕十载,还没见过这么破案的呢。也难怪,况大人并非科考出身,又没有执事刑部。哈哈……”
一句话,引得满座官员哈哈大笑。
本以为一番嘲讽,况钟必然羞愧满面,不想他也哈哈大笑起来,且笑声盖过了诸人。
这些人不禁愕然,惊讶地望着况钟,心中暗道:我们是嘲笑你的出身,你怎么也跟着笑起来了?
况钟笑声不绝,他甚至夸张地笑弯了腰,更是将桌子拍得“啪啪”响。
六人看得不明所以,相顾茫然。
许久之后,况钟才止住了笑声,还骈出一指擦拭着眼角的泪:“不错不错,沈大人所言不错。况钟何德何能,其能跟各位大人相比?说句实话,我还羡慕各位大人呢,在这儿吃吃喝喝,闲暇时谈经论道,妙手丹青也不失为一件美事。”
他将刘清的话原封不动地说了出来,自刘清以下诸人,脸上红一阵白一阵,窘态大显。
“要不请沈大人代为操劳,去跟皇上说一声,就说我况钟不称职,撤了我算了。”
沈阔不过是个五品官员,又非京官,岂能轻易得见圣颜?他只得乖乖闭了口。
刘清有心帮其解围,便说道:“况大人,二月十五,我们都在贡院中。除了偶尔巡场,倒也不见有什么异动,想必这些你也清楚。应试的举子数百人,那常景文又相貌平平,我等毫无印象。”
“阅卷工作,六位大人可都参与了吧?”
“我等都是考官,自然有份儿参与。不像你况大人,闲云野鹤,活得洒脱。”蒋政阴阳怪气地说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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