呼厨泉离开了羌渠的马车，回到自己的马上。

　　很快有两个将领模样的人跟了上来。

　　“单于老了，头脑昏聩，已经迷失了方向。”

　　呼厨泉的声音很低沉，也很快消散在夜风里。

　　“若我能成为单于，你们便是左右贤王。”

　　其中一人声音沙哑：“可苍天的指示呢？”

　　呼厨泉沉默了片刻，再次开口，望向单于马车的眼神已经充满血腥。

　　“苍天瞎了眼，已经不能为我们指引方向。”

　　“能为我们指引方向的，只有手中的弯刀和弓箭！”

　　行进的匈奴大军中出现了一些骚乱，起初匈奴战士们还以为那骚乱并不严重，因为每天都有闹事的人，匈奴人的脾气并不好。

　　可随着骚乱越来越严重，直到空气中开始弥漫血腥气，他们才意识到事情的严重。

　　月色下，杀戮起。

　　鬼哭狼嚎的不知是草原上的风，还是匈奴战士们的嚎叫，他们用弯刀割下了昔日袍泽的头颅，可他们甚至还没意识到自己究竟在做什么。

　　匈奴王室和部族首领的权力斗争，向来都是这样的。

　　不需要什么理由，甚至不需要什么明确的目的。

　　只要我认为我的拳头比你大，我随时可以发起战斗。

　　老羌渠听着马车外的杀戮声，并没有掀开帘子。

　　他的一生都在杀戮中度过，早已习惯了血腥气和人被杀死之后的臭气，他曾经杀了自己的兄弟和姐妹，而在今天，他又要杀死自己的儿子。

　　老羌渠一生都在学习汉人的知识，他认为那是世界上最宝贵的财富。

　　他知道什么是杀人诛心，什么是欲擒故纵，他从汉人的书中学会了如何激起一个人内心的**——

　　便如同现在这般，他激起了自己最大的儿子的野心。

　　他知道呼厨泉要称王，他甚至知道，自从得知淤夫罗死讯的那一天起，呼厨泉就开始在暗地里准备了。

　　羌渠给过他机会。

　　可是他没有珍惜。

　　羌渠很失望，明明撑过今天，他就会把单于的位置让给呼厨泉。

　　可惜，呼厨泉太焦急了，他的焦急让羌渠明白，他没有成为一个单于的能力。

　　于是羌渠放弃了他。

　　杀戮还在继续。

　　乱军之中，呼厨泉很绝望，因为他发现，即便自己准备的很充分，即便自己买通了阿大身边的侍卫，也依然连阿大的马车都不能接近。

　　难道阿大早有准备吗？

　　一只锋利的弯刀忽然从他眼前划过，他猛然惊醒，强行后仰，躲开了刀锋，也被削掉了一缕头发，坐下的马却是遭了毒手，马头瞬间就被砍下来了，热血洒了呼厨泉一身。

　　恍惚之间，呼厨泉依稀记得，这匹马是阿大送给他的生日礼物，从小就跟在他身边了。

　　他看着阿大的马车，那里静悄悄的，完全没有被战火波及。

　　他内心绝望，大喊一声，冲入乱军之中。

　　战斗在继续着，越来越多的人死去。

　　战场从沸腾到安静下来，经历了大半个夜晚。

　　第二天黎明的时候，战斗彻底停下。

　　羌渠站在马车最前端，拉着一个十岁左右孩子的手，迎着晨曦，向剩余的匈奴战士们宣布：

　　“从今天开始，我的孙子，刘豹，成为匈奴族的大王子！日后继承单于之位！”

　　剩余的首领们看着怯生生的孩子，回味着他的名字。

　　刘豹。

　　直到这时，各个部落的首领们才回想起来，单于羌渠的祖上，是大汉朝来的公主。

　　之后许多代单于，几乎代代都会迎娶汉家女子。

　　到了今日，单于的血脉，和汉人的血脉，已经几乎没有区别。

　　羌渠的身体里，始终留着汉家的血液。

　　甚至有些老人，想起了单于羌渠的汉家名字——刘尸利。

　　有些部落的首领们很惶恐，和大汉朝敌对了几十年的单于羌渠，现在连自己孙子的匈奴名字都不要了，这是要为归附大汉朝做准备吗？

　　可羌渠的势力太强大了，在部落中的心腹也太多，如果他想要归附大汉朝，手握兵权者，有一半都会死心塌地的跟着他。

　　在他们惶恐至极的时候，羌渠坚定道：

　　“苍天已经降下了他的旨意，我们前往东方，绝不回头。”

　　部落的首领们这才松了口气。

　　如果东方那座半岛真如神使所说，遍地都是黄金和肥沃的土壤，那即便是放弃大草原，也不是不可以。

　　马车上，幼小的刘豹抬起头，用那双与汉人一般无二的黑色瞳孔看着羌渠，疑惑道：“阿爷，我为什么要用汉人的名字呢？”

　　羌渠坚定道：“因为你就是汉人。”

　　刘豹很是困惑，自己明明是在草原上出生，喝着马奶酒长大，为什么不是匈奴，而是汉人呢？

　　羌渠看着自己幼小的孙子，越发觉得自己当年让儿子们娶一个汉家阏氏的决定，是无比正确的。

　　刘豹自小学习汉人的礼法，学习汉人的文字，就连洛阳官话，说起来也和洛阳当地人没什么区别了。

　　这样就好，这样就好啊。

　　羌渠没法回答刘豹的问题，为什么要让刘豹成为一个汉人呢？

　　他只在心里回答：我的孩子，因为就连苍天的使者，也是汉人啊！

　　他对刘豹有着美好的期盼：成为一个汉人，然后有朝一日，让自己的势力，成为大汉朝的属国。

　　只有这样，才能一生平安的生存下去啊。

　　————

　　王涛啃着一个来之不易的苹果，对围着他的听众们讲道：

　　“说到这单于羌渠啊，其实要从四百年前说起。”

　　“那个时候，咱们大汉朝还没建国，汉高祖还在跟楚霸王对峙，形势非常危急。”

　　“就在这个时候，一个匈奴蛮子跳出来了。”

　　“大家一定要记住这个名字，因为他对大汉朝的影响，持续了数百年。”

　　“他是那一代匈奴的单于，冒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