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睦面露赞赏道：李司马放心，这里就我们两个人，外面又有卫兵守着，保证话不传六耳。

　　李乐这才小声道：都护所说不错，属下在三国共斩杀北虏使者和军士六百余人，却留下了数十名活口，且已审问得到口供。

　　据被北虏左鹿蠡王部千骑长须卜董木合交代，彼等确实是从汉军奸细处得知天子下了诏书命窦固、耿秉、刘张三位将军罢兵返回雒阳，这才有恃无恐来的这么快！

　　而且汉军的兵力部署也是这名内奸向北虏透露的，属下拷问过那个董木合和其他的北虏俘虏，得到的情报互相佐证，情报就是从龟西域都护府泄露出去的。

　　但属下问他们可知内奸是谁，这些人却全都表示不知道，无论怎么拷打盘问都是一样，说是只有北虏单于和左鹿蠡王知道。还说两年前汉军四路兵马出击北虏的消息，也是这细作从敦煌传出去的。

　　陈睦闻言满脸怒色，双拳攥得紧紧的，胸膛气得剧烈起伏，脸色也一下变得铁青，几乎是磨着牙齿痛骂道：可恶！投敌卖国，出卖祖宗，该当腰斩灭族

　　直到过了好一会，陈睦的怒气才渐渐平复下来，问道：既然彼等都不知道细作是谁，那么天子诏书，以及汉军兵力部署这些情报彼等是怎么知道的呢？

　　据吾了解，都护府内细作传递情报都是与龟兹大都尉丞尤利多单线联系，吾猜测，应该是只有这个尤利多，还有北虏呼衍王、左鹿蠡王、优留单于知道这个细作是谁。

　　但细作与尤利多是如何联系的，吾也想不明白。

　　李乐想了想，问道：情况就是这样，属下想来，能收集到如此多的情报，又能够将情报第一时间传送出去，能同时满足这些条件的人绝对不会多，不知都护可有怀疑的对象？

　　陈睦的眉头几乎皱成了一个川字，阴沉着脸咬着牙想了半天，最后却道：不瞒李司马，之前吾就接到耿校尉的密信，信中同样分析细作可能出在西域都护府。

　　吾苦思冥想分析了几天，也曾暗中观察过有可能接触到机密，又有机会独自外出送出情报之人，却发现并无一人符合，亦无一人表现异常。吾实在想不出谁有嫌疑

　　要知道，汉军要塞都是有一整套的防御设施和防御制度的。

　　天田（以沙布其表，但视其迹，知匈奴来人）、渠答（铁蒺藜、木蒺藜），柃柱（设置在灌木丛、小道、草丛之中的木柱，木柱之间绳索相连并绑有铃铛），以及负责站岗放哨的卫兵，可有效阻止内奸或细作私自通过。

　　哪怕是在外巡哨的巡骑，也没有单独行动的，至少都是一个什一起行动，彼此间可互相监视，不可能十个人都是奸细啊。

　　更别说这些巡骑无不都是忠烈之后，政治上十分可靠，而且他们也不知道汉军主力已经撤回了雒阳啊。

　　李乐一下失望起来，没想到这位内奸竟隐藏的这么好，连陈睦也未能发现任何端倪，把他给揪出来。

　　内奸揪不出来，接下来的战局岂不是要面对太多的变量？

　　试想一下，两军正生死对决呢，自己这边却有个大内奸，随时可能泄露机密军情或者在关键时刻搞破坏。

　　这是一件多么恐怖，让人极不舒服，如鲠在喉的事情？

　　沉默半晌，陈睦到底比李乐经历得大风大浪更多，心理素质要好得多，更有静气一些。

　　就听他咬着牙道：细作的事就暂时放一放，某就不信，在滚滚大势面前，一个吃里扒外的细作能起多大的作用？且吾等还可以设计让他现出原形！

　　一天很快过去，太阳西下，很快到了到了吃晚饭（哺食，飧）的时候。

　　李乐这时已经与它乾城众将士比较熟络了，又顶着一顶世外高人弟子，专攻农耕之术和易牙之术的帽子，经过他的一番争取，晚饭也就交给他来弄了。

　　本来李乐是准备给他做烤馕的，因为馕不仅易于制作，便于携带、且久存不坏、非常适合做行军打仗的干粮。

　　只是一番了解后才知道这时候哪怕在中原地区，小麦也不是主要粮食作物，小米（粟米）才是种植最多的谷物。

　　其次就是小麦磨粉筛粉实在有些麻烦，是以虽然早在西汉甚至之前就有各种面粉做的美食，比如面条（汤饼）什么的，但大多数时候人们还是将小麦做成麦饭来吃。

　　所谓麦饭，其实就是将小麦舂碎连皮一起蒸煮而食，其味道也就可想而知了。

　　比如它乾城就只有连皮的小麦，没有磨好的面粉，也没有磨面的石磨和筛面的细筛子。

　　是以主食这方面，李乐也玩不出太多花样来，只能做大家常吃粟米饭，主要功夫都花在做菜上面。

　　从温宿、姑墨两国带来了不少牛羊，李乐便做了一道手抓羊肉和干菜炖牛肉。

　　因为是大锅饭，再加上炊具和调料的限制，李乐也没办法做出在家时的菜式。

　　无非是带着陈睦在官衙重新演示了一遍提纯精盐，又让火头军用清水泡去牛羊肉的血水，指导一下什么时候下锅，不断的撇去浮沫，还有炖煮牛羊肉一定不能先放盐。

　　因为盐是强电解质，会破坏牛羊肉的细胞膜，使肉质中的水分渗出，从而失去弹性，口感变老变硬。

　　而且盐放早了，牛羊肉也会更加的不易煮烂。

　　用文火炖煮了近一个时辰（两小时），牛羊肉纤维软化，饱含水分，说不出的软烂。

　　等出锅时羊肉不腻不膻，丰盈鲜美，装盘之前，才撒上一点椒盐，既增加口味又不影响熟肉口感，双倍提鲜。

　　牛肉在七成熟时放入泡好的干菜和调好的食茱萸辣酱，九成熟的时候才放盐，出锅时微酸的干菜吸足了牛油的味道让人胃口大开；

　　适中的辣味和毫无异味的精盐将则牛肉的香味完全的烘托出来，更是好吃得让人差点吞掉舌头。

　　两道最简单的大锅菜却意外得到全体汉胡将士一致的夸赞，直说是这辈子都没吃过的美味，牛羊肉就该这么吃才有味道，以前吃的肉全糟蹋了；

　　李司马真不愧是世外高人弟子，这易牙之术果然非同凡响，今日真是大开眼界，以后有口服享了云云。

　　小兵们有口好吃的就高兴得跟过年一样，了解内情的陈睦、郭恂等西域都护府高层心里就越发的激动和兴奋了。

　　在他们看来，今日这两道抓羊肉和干菜炖牛肉做得如此美味，固然是因为李公子高超的易牙之术，同时也离不开的精盐的入味和提鲜。

　　否则就再好的烹饪手段，加入了带有苦涩味道的苦盐味道也出不来。

　　而目前为止，这种毫无异味的精盐就只有汉军知道如何提炼，这不是巨大优势是什么？

　　更别提李公子说的那个可以改善西域人便秘，喝了之后可以使人浑身舒畅，预防多种疾病的茶叶。

　　西域地广人稀，物产丰富，西域诸国贵族都是不差钱的主，一旦这些人吃惯了精盐，喝惯了茶饮只怕今后就再也离不开这两样好东西了。

　　而这两样好东西却只有汉朝有！

　　这些西域贵族想要就必须向汉朝买，若是不听话就不卖给他们，压制、孤立他们。

　　到那时候，不但朝廷和西域都护府能有大笔的金钱进项，就可以在西域养更多的兵，大家就再也不用像现在这样每日提心吊胆，战战兢兢的。

　　更重要的是，西域都护府还可以用这些好东西控制西域诸国。

　　陈睦甚至脑中灵光一闪想到可以用精盐和茶叶来换西域诸国的战马，假以时日，西域诸国的战马必将越来越少，而汉军的战马必将越来越多。

　　等有了足够多的战马，说不定自己就可以效仿骠骑将军大司马以纯骑兵，快速机动，长途奔袭的战术寻找歼灭匈奴各部落。

　　虽然不可能像霍将军那样百战百胜，封狼居胥，但只要取胜，想必封侯是跑不了的了。

　　一想到这些，加上破例的喝了两口小酒，陈睦、郭恂顿时就有些嗨大了。

　　再想及之前两万北虏南下对他们压迫，顿时怒火丛生，只见陈睦仓啷一声拔出腰间环首刀，用手指重重的在刀背上弹了起来。

　　批铁甲兮，挎长刀。与子征战兮，路漫长。同敌忾兮，共死生。与子征战兮，心不怠。踏燕然兮，逐胡儿。与子征战兮，歌无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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