众人一听，也都摇头叹息不已，陈凡家的情况他们当然清楚得很，陈凡是个孝顺的人，不安顿好家中患病老母，只怕无论如何也走不脱了。
只是此次去西域北庭，若没一个像陈凡这样忠厚老实、又聪明精干，关键时刻还很能打的人带头，他们心里实在没有底啊。
有人还不死心，劝道：陈二郎，今年这样好的机会，你就甘心这样错过了，二郎是个精明的人，心思聪慧，不像俺们都是笨人，你再想想难道就没有办法了吗？
陈凡自然有办法，不过那却是没有办法的办法。
不止一家地主豪强和富商巨贾想要招揽自己，想让自己给他们做部曲，还承诺给给自己一大笔钱，去了就让自己统率其他部曲或者家丁护卫，待遇优厚。
因此只要自己答应他们，家中老母和稚子就能得到很好的安置，过上较好的生活。
但不到万不得已，陈凡却不愿答应。
因为一旦答应，从此自己还有自己的子孙后代可就算卖给对方了，子子孙孙为奴为仆。
部曲什么的说得好听，但陈凡却清楚，其实就是地主豪强、富商巨贾们的家仆私兵，说白了就是奴婢！
一个行动自由，待遇稍好的奴婢，家人父母妻子却必须留在地主豪强、富商巨贾家里为人质，子子孙孙都要为主家效忠效命的高级奴婢。
想要翻身做主人，出人头地，基本是没希望了。
当然也不是完全没有可能，比如前汉大将军，长平烈侯就是平阳公主府的骑奴出身，身份比部曲还要低得多。
但人家好歹是给平阳公主、孝武皇帝的姐姐做奴婢，平阳公主府出入的都是大人物，连天子也经常能见到的；
自己却是给一个普通的乡下大地主做奴婢，庄园里出入最多是县令、郡丞一级的官员，能有什么出息？
而且大汉这么多的奴婢，真正出人头地的能有几个？
这样想着，陈凡不由露出一抹苦涩的笑容，在这个上升几乎被权贵世家，地主豪强把持的时代，寒门子弟特别是他这样的赤贫人家想要出头实在是太难了。
想来也只有从军一条路了，只是老母常年多病，陈凡只能将这个想法压在心里。
陈二郎！原来你在这里，倒让吾好找！
也在这时，就听一个声音突然在不远处响起，众人抬眼望去却见七八个人疾步往这边跑来，当先一人身身着一件白色儒服，头戴儒冠，白净的脸庞涨得通红，满脸的汗水。
来人正是陈凡不久前口中所说欠了五千余钱的杜家大公子杜然杜子陵，见他这幅模样，陈凡有些不明所以，连忙站了起来。
杜公子不知公子找我何事？可是为了我欠的那
杜然很快跑了过来，没等陈凡把话说完就又急又快打断他道：不是不是，二郎想哪里去了！此处不是说话的地方，二郎可否随吾到车上一叙？
说着杜然就一把握住陈凡的手，十分亲热的想要拉着往外走去，只是陈凡这样的大块头，这样大的力气，若是他不动身杜然又怎么拉得动。
不知公子找我到底是何事？若是没什么要紧的事，我还要回码头搬货呢？
陈凡脚下、手上纹丝不动，态度坚决，显然不说个明白是不会跟他走的。
杜然见说，只得收回手来，却是猛的躬身而拜，向陈凡行了一个大礼道：既如此，我也不瞒二郎，此次我蓝田杜氏算是摊上大事了，想来想去此事唯有二郎可为我蓝田杜氏化解此劫。
还望二郎看在乡里乡亲，平日对二郎一家也多有照拂的份上，伸出援手拉杜氏一把，大恩大德感激不尽！
陈凡以及四周不明真相围观群众一听都懵了，心说蓝田杜氏好好的怎么就突然摊上大事了呢？
还有这与陈凡有什么关系，为什么只有陈凡能解此劫难，难道杜家看重了陈凡的个人武勇，想让陈凡为其杀人卖命？
还请杜公子把话说清楚，陈凡一介草民，无权无势的，如何能帮到蓝田杜氏？
陈凡本就是聪明精干的人，闻言自然是更加不肯答应了。
杜然也是急了，若不是周围这么多人看着，简直恨不能给陈凡跪下了。
当下用满是乞求的眼神望陈凡道：二郎，此事说来话长，一时如何说得清楚不过吾敢对天明誓此事对二郎只有好处，蓝田杜氏对二郎也只有善意，若有半点虚假，叫吾即刻死于刀剑之下！
还请二郎信吾一次，随吾找一处清净所在，细细说来可好？
如此，好吧。
陈凡不再说什么，转身对身旁工友交代两句，这才跟着杜然上停在码头外边的马车。
直到这时，杜然终于不再隐瞒，将事情原原本本向陈凡合盘托出。
原来杜然的老爹杜嘉正是那日在天水犹豫不决得罪了李乐的那批人之一，被驱逐出场后杜嘉就一直惶恐万分。
再后来，因想加入兴汉会的人太多，辅国将军更是放出话来——本来君等想要入会我是很欢迎的，但偏偏有些人给脸不要脸，好似我求着诸位一样。
故定下一个规矩，凡想入会者须得平价向朝廷出售五千石粮食，以示诸位的诚心和实力，也是告诉天下人兴汉会不是想入就能入的。
此话一被传出，天下想要加入兴汉会的权贵和世家们自然不敢对辅国将军有所不满，于是纷纷迁怒于杜嘉这些给脸不要脸，惹恼了辅国将军的傻子们。
到现在已经不止一个权贵和地方大豪放出话来，要将杜嘉这些人搞死搞残！
——你们这群白痴，自己不想跟着辅国将军发财也就是了，现在弄得我们平白要多出五千石存粮，乃公不搞死你，心里这口气就出不来！
这一下，立刻就把杜嘉给吓坏了，有心想给辅国将军认错赔罪却连辅国将军的面都见不到，散尽家财想要找人给辅国将军传话也没一个人敢答应，四周的人无不落井下石，亲朋好友皆避之如蛇蝎。
这样的变故，立刻让之前一直顺风顺水的杜嘉知道了什么叫墙倒众人推，什么叫众叛亲离孤立无援，愁得他一夜间白了一半的头发。
就连在隐居名士牟纡处学习《牟氏章句》的杜然也受到牵连，直接被牟纡的亲传弟子赶出师门。
就在杜嘉万念俱灰的时候，杜然却急中生智想到了陈凡，于是就有了今日这一出。
听杜然说完事情来龙去脉，过了许久陈凡才从震惊中反应过来，不敢相信的问道：公子来找我，是想让我参加辅国将军在雒阳的举行的考举？
若是成功则替公子在辅国将军面前求个情，让其放过杜家一马？
杜然认真点点头，恳切的道：如今只有兄长能助我蓝田杜氏了，只要兄长肯答应，就是我蓝田杜氏的大恩人，然必结草以报，永感大德！
杜家有求于陈凡，不仅直接免掉了陈凡欠他家的五千余钱，杜然还花重金请了最好的医者为其陈母医病调养身体，还强行认陈凡做自己的兄长。
陈凡震惊之余，却依然保持足够的理智，不禁摇头道：公子未免太高看陈凡了，陈凡一介庶民，目不识丁，如何能通过辅国将军的考举？再者陈凡地位卑贱，纵然能通过考举，又如何有机会向辅国将军进言求情？
杜然早知道陈凡的本事，这人可比自己聪明多了，简直是一学就会，一点就通。
账房管事摆弄算筹算账时，他在旁边看了几次立刻就学会了，而且还多出一个心算的本事；从没进过学，却认识基本的一些数字，还知道目不识丁这个成语，这不是天才是什么？
更重要的是此人还力大无穷，知恩图报，忠诚厚道，这样的人才送到辅国将军面前，辅国将军怎会发现不了？又怎会不赏识重用？
兄长太过自谦了！
杜然咬了咬牙，再次顿首拜了下去，道：且辅国将军世之英雄也，总能行常人所不能行。
此次以考举这种从未有的方式，公开招募辅国将军府掾属、令史及御属六十人，官骑三十人，辅国新军两千人。
还特别强调不拘身份，唯才是举，如此胸襟气魄又岂会因兄长的出身而看低兄长？
且辅国将军一看就是识才惜才重才的，兄长这样的人中之雄一旦被辅国将军看到，肯定会如获至宝，立刻收为己用的。
他顿了顿，抬起头看着陈凡的眼睛道：大丈夫即生于世，若不能富贵发达，岂非白活一世？兄长这样的人中之雄，难道就真的甘心一辈子屈居人下，大志不得伸展吗？
现在吾蓝田杜氏愿倾尽家财，为兄长求得以考举名额，兄长难道就不想试一试？从此改变自己还有陈氏一族的命运？
陈凡有些心动，道：可是吾不识字，一个字也不会写！
这有何难？考举在秋收过后一个月举行，兄长即刻就搬到吾家来住，由小弟来教兄长识字认字，学习一些基础的儒家经典。
嗯，对了，听说辅国将军最重算学，吾家里正好有一套《九章算术》摘抄。以兄长的聪慧，日夜学习，应该没有问题的！兄长，机会难得，机不可失，时不再来啊！
听到这里，陈凡终于下定决心，啪地一声，重重的拍了一下大腿，干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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