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按照惯例,谢绾参加了德意志海军第一舰队在1834年的第一次地中海远航出征仪式。
仪式之前,谢绾接见了舰队所有的舰长和大副。两艘战列舰中,一艘是舰队旗舰,由舰队司令博世担任舰长,另一艘的舰长,是海军少校卡尔・鲁道夫・布鲁默,他在博世左手边站得笔挺。
本来谢绾只会礼节性的挨个对船长们祝福一句就算完成接见。但当他走到布鲁默面前,伸出手,等待对方回应时,却听到一句很纯正的中文,
“卑职请大人安!”
这让谢绾愣了一下,随即笑了起来,用德语问道,
“布鲁默先生,您会官话?”
布鲁默立即又用官话说道,
“卑职的水手中还有不少清国人,卑职跟他们学的。”
“哦?”谢绾往他身后望了望,确实有很多远东人样子的水手。这小子很有心啊,知道他是华裔,投其所好。随后谢绾问道,
“您此前做过什么工作,在哪些军队服过役?”
“阁下,我是莱比锡人,1820年从汉堡的航海学校毕业后,一直在欧洲到中美洲的航线上不同的帆船上工作,1826年成为船长。后来参加智利、巴西、希腊独立战争成为军人,1827年作为希腊海军护航舰大副、舰长跟土耳其和埃及人打过仗,后来又剿灭海盗。
再后来我辞职在欧洲旅行,出过一本自传体。
前几年,巴伐利亚王子奥托一世出任希腊国王的时候,我应诏跟随他到希腊上任,又成为希腊的海军军官,然后是希腊海军委员会委员,港口长官。”
听布鲁默说完这眼花缭乱的履历,谢绾感叹了一句,
“您这履历不错啊,为什么愿意到我德军中服役?”
布鲁默支支吾吾的没说话,倒是一旁的博世上前两步,对谢绾耳语说,
“他在码头上自卫,打了一名士官,被军事法庭判了四个月监禁,丢了官儿。我们的舰队正好在雅典港驻泊,他来求职。我调查了他的背景,觉得人才难得,所以以少校衔聘用。”
看来是个四处投机的人,不过也确实很有能力,情商、智商、胆量都很出色。谢绾点点头,微笑着说,
“您也是德国人,虽然长期不在国内,但既然愿意重新成为德**人,希望您与国家,不辜负彼此的期待。”
布鲁默立正敬礼,谢绾挥挥手,然后继续接见其他船长。
相比严谨正直的军人博世,善于见风使舵的布鲁默更合谢绾的口味。在正面海战上,布鲁默确实不如博世,但在私掠、拦截、贿买等不那么光彩的事情上,布鲁默却很能四两拨千斤。
他的第一场独自表演,便是对法国的炮舰外交。
对莱茵和德意志来说,1834到1836年是相对平静和发展的三年。虽然与英、普、俄关系都不那么好,在外交场合时常互相指责一下,却也没有什么很恶劣的事件发生。
倒是法国的国内动乱一直都没停过,继1832年的共和党人起义后,1834年4月9日,里昂丝织工人又发生暴动。
里昂是法国丝织工业的中心。丝织工人暴动的背景是多年来工资的持续下降,而工资下降的原因是丝织行业的零售价,从拿破仑时代以来的20年内大幅下降。“地中海绸”的价格从1.30法郎下降至0.60法郎,丝绒的价格从1.00法郎下降至0.10法郎,“裂纹绸”从250至1.00法郎。
丝织品价格的下降,既因为法国经济不振,需求缩减,也因为进口丝织品冲击。而进口丝织品的主要来源,就是英国和德国。
从1830年开始,由于经济逐步恢复,丝织品消费需求也逐步增加,生意开始好转。丝织工人也希望从中受益,开始聚集起来提出各种要求。其中就包括要求朝廷对进口丝织品征收高额关税。但更多的企业主反对征税,他们担心会遭到国外企业的报复。
一言不合,工人们就此开始闹事。在暴动中,他们除了抢劫枪支,占领要害部门,还烧毁了一些法国进口贸易商的货栈,最终波及到英德两国商人,货栈被烧,商品被劫,货主被打伤。
这件事让英国和德国大为恼怒,放下前隙暂时成了盟友,一致对法国朝廷施压,要求保护两国在法国的商人安全。英国和德国还组成了联合舰队,开到法国附近海岸示威。
其中德国海军派出一支四条船的分舰队,指挥官正是布鲁默。谢绾脑子里只记得这个名字,下意识就批准了对他的任命。
由于这次炮舰外交由英国人主导,德国海军基本上就是充数的,谁也没对这次行动带来的利益抱太大希望。谁知道布鲁默的后续一系列动作,让他成了这场行动中实际上的主角。
平时德国海军很少可以如此近距离接触英、法两国海军主力。布鲁默充分发挥自己的交际能力,认识了英国和法国海军从水手到舰长等一大票人。然后趁着这个机会,搞到了一堆英法海军的装备数据和战术标准。
除此之外,他还居然通过酒吧女顺藤摸到一个法国警察高官,搞到了法国暴动工人伤害英德两国商人的确凿证据和损失清单,这比此前两国商人逃出法国后有限的控状要清晰得多。
法国朝廷本来想通过威胁两国商人闭嘴以掩盖这些证据,而英德两国外交人员原本也准备只用逃亡商人的控状做证据,没意识到两国商人实际上的损失要大得多。
在后来的三方会谈中,列席会议的布鲁默突然提出他找到的证据,当场戳穿法国人的把戏,顿时让法国人在谈判中陷入极其尴尬的境地。
消息传回巴黎,首相苏尔特知道德国人肯定用了不光彩的手段获得这些证据,但此时他也不得不考虑让步,因为这些证据已经让法国人蒙羞,即使英德并非真的敢发动战争,也必须尽快结束这场外交纷争;另外,国内乱得太久,同样已经无法容忍。
所以一切问题的核心,是国内那些一次又一次冲击朝廷底限的丝织品工人。
在多次劝说无效的情况下,苏尔特决定镇压。在为期两天的平叛过程中,超过六百人丧生。在后来的审判中,又有超过一万名被捕的叛乱分子被处驱逐出境或判处徒刑。
暴动平息后,法国还赔偿了英德两国各自几十万法郎,以安抚那些在叛乱中受损的英德两国商人。
德国这次炮舰外交大获全胜,外交官们几乎没费什么力,只因为布鲁默看准时机打了法国人一个措手不及,就得到了一个挺不错的外交应答;对德国海军来说,更重要的是获得了一些此前并不清楚的英法两国海军的数据,这对海军建设和装备研制都具有重要的指导意义。
这件事在平静的1834-1836年,算是最重要的一场外交事件。接下来的一年中,十九世纪最重要,甚至定义了一个时代的人物就要登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