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郑成功觉得皇帝陛下言语间有试探的意味，额头已经渗出了汗珠。</p>
他的父亲郑芝龙取代李旦的地位后基本垄断了前往日本的贸易。</p>
与南洋诸国喜好差不多，日本人对大明的生丝、绸缎、瓷器很感兴趣。</p>
郑家去往日本的海船也基本都是装满了这些东西。</p>
郑家在平户藩有很广博的关系，这些瓷器、绸缎根本不愁卖，基本一卸货能包销，价格是本价的三到五倍。</p>
这个利润看似可观，但和远渡重洋的高风险相着实不算什么。</p>
真正赚钱的是返程时带走的“货物”。</p>
郑家的船队销货后会在平户藩停留一段时间，等候倭人把“货物”装船。</p>
他们返程要带走的“货物”不是别的，正是铜！大量的铜！</p>
日本产铜是举世皆知的事情，铜矿极多。</p>
郑家买铜当然不是为了给佛祖铸像，而是要造私钱。</p>
万历以前，白银还没有大量涌入，民间交易基本还是依靠铜钱。</p>
即便是白银大量涌入后，也基本是聚集在少数的商贾、地主手。一般的农民、市井小民手并没有多少银子。民间还多是依靠铜钱进行交易结算，只有在大宗交易时才会使用银子。</p>
是以铜钱的质量成了普通百姓最为关注的东西。</p>
历朝历代，造币权都是统治者享有的特权。</p>
统治者若是心善一些，把铜的例提高一些。若是统治者心黑一些，铜四铅六的钱也是铸的出来的。</p>
崇祯初年，朝廷曾经铸造过一批良币，但最终因为消耗巨大而作罢。</p>
百姓不是傻子，良币劣币一眼能分辨出来，有些朝廷官府铸造出来的铜钱实在是没法用，故而他们便会选择使用私钱。</p>
私钱的铸造需要大量的铜，这不是一般人能够搞到的。所以能够铸造私钱的都是有头有脸的大商贾。</p>
这些人在官府也有关系，能够保证私币铸造出来后可以顺利的流入民间。</p>
要说起来铸币绝对是天下最赚钱的生意。即便铸造铜钱时不像朝廷那么心黑，也绝对有的赚，其间利润足以高到令人咋舌的地步。</p>
郑芝龙当然不会看不到这点。他在很久之前便利用自己在日本平户藩的关系，打通渠道，以低价收购大量的铜，再利用海贸的机会将收购的铜装船拉回福建。</p>
经过十几年的苦心经营，郑芝龙掌握了一只数万人的军队，战船超过千艘，俨然福建的土皇帝。</p>
在这里他可以毫无顾忌的铸造私币，铸出的铜钱自然而然的流入寻常百姓家。</p>
铸钱本是暴利的事情，又因为郑芝龙购得主要材料铜的价格极低，更是使其赚的盆满钵满。</p>
如此大的动静当然会引人瞩目，可闽地的大小官员有哪个敢不给郑家面子？</p>
所有官员都揣着明白装糊涂，对郑芝龙铸造私钱的行为熟视无睹。</p>
故而这么多年下来了，一封弹劾郑芝龙的奏疏都没有递送到御前。</p>
天子突然发问，让郑成功十分紧张。</p>
大明盛产之物无非是丝绸、瓷器。</p>
这些尖货也多是海商装船走海的首选。</p>
郑家自然也不例外。</p>
天子不可能不知道这些，那么他问郑成功郑家往日本走海卖的是什么，显然是试探了。</p>
郑成功勉强使自己镇静下来，恭敬答道；“启禀陛下，多是些丝绸、瓷器之物。”</p>
“哦。”朱慈烺淡淡笑道：“那返程时带的是什么呢？总该不会是空船而归吧？”</p>
轰隆！</p>
郑成功只觉得脑子一炸，整个人都有些懵了。</p>
他的推测完全正确，天子这么问看来已经知道郑家在日本买铜，带回福建铸造私钱的事情了......</p>
郑成功双拳紧攥，内心思忖着该如何作答。</p>
他也知道铸造私钱为大忌，父亲做的确实有些太过跋扈嚣张了。</p>
可再怎么样，郑芝龙也是他的父亲。只要父亲没有做出类似叛国等人神共愤的恶行，郑芝龙还是不忍大义灭亲的。</p>
一面是君，一面是父。一面是国，一面是家。</p>
他该如何抉择，该如何取舍？</p>
“朕不过是开了一个玩笑。”</p>
朱慈烺摆了摆手道：“南安伯走海多年，应该对日本的特产很清楚。倭刀、折扇、漆器都不错，郑家返程的海船一定装满了这些吧？”</p>
皇帝陛下主动给郑成功一个台阶下，郑成功自然十分感激。</p>
他坡下驴道：“陛下英明，船队确实主要从日本带回这些东西，都很好卖。”</p>
大明并不对民间禁刀，故而售卖倭刀是可以拿到明面说的。</p>
郑成功见天子并没有追究到底的意思，心情放松了不少，冲朱慈烺礼道：“陛下，听说龙江船厂造出的第一批海船已经可以下水了。不知陛下是想将其充作海船还是商船？”</p>
这个问题其实也是郑成功的一个试探。天子的作答在某种程度暗示了朝廷今后的动作。</p>
“兼而有之。”</p>
朱慈烺似笑非笑道：“朕准备拨出一些做商船，留出一部分做战船。”</p>
郑成功心长叹一声。天子只轻描淡写的一句话把他的试探推了出去，当真是高明。</p>
不过他还是想不明白为何天子方才只是点到为止，没有深究郑家走私铜铸造私币的事情。</p>
难道天子想要借此敲打郑家，令其在与朝廷海贸合作一事本份老实些？</p>
郑成功越想越觉得这种可能性很大。</p>
不然皇帝陛下为何要把龙江船厂造制的第一批海船分为两半，一半充作商船，一半充为战船？</p>
这不是表明天子想要组建一只由朝廷掌控的船队进行海贸吗？</p>
至于战船则是炫耀武力了......</p>
炫耀武力给谁看，郑成功十分清楚。</p>
虽然朝廷现在可能没有合适足够的兵将组建水师，但若天子真的下定决心，招募人手也不过是几个月的事情。</p>
最好的人选便是渔民，其熟悉水性又吃苦耐劳，出身又清白，不似海寇会引朝廷顾忌。</p>
郑成功心感慨道，陛下恩威并施，真乃雄主之为！</p>
......</p>
......</content></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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