牛金星出于安全起见,直接驻在了田见秀府上。但是张鼐倒认为开封位处后方,他自己又武勇盖于当世,对牛金星的谨慎小心反而是嗤之以鼻。
张鼐和党守素两人一同乘马离开平阳公府,刚刚出门,外面守卫府邸的太原老兵们就都行礼拜见道:“义侯!”
张鼐摸着自己后脑勺,爽朗笑道:“兄弟们辛苦了,开封城里的事情就快结束了,到时候你们这些人都将各有封赏。”
士兵惊奇道:“开封城里有什么事?”
党守素低哼了一声,马上将张鼐拉开说:“双喜哥,不要说这么多了,我们先走吧。”
“好好,我知道啦。”
张鼐随便敷衍了党守素两句话,就同他一起走开回府吃饭。那些田府卫兵远远望着张鼐走开,心里都在想着义侯说的这话是什么意思,开封城中将要发生什么封赏将士们的大事了吗?
义侯府邸距离田府尚有一段距离,同样是当初李自成钦赐的华宅之一。张鼐的妻子田氏此时又有身孕,还在休息,张罗午饭的是张鼐新纳的一房妾室,这位美妾是太原一位举人家的小姐,不仅身段相貌都极好,而且知书达礼,远在田氏之上。
新妾室刚为张鼐脱下战袍,换上了一身纺绸长衣。党守素跟着张鼐走过院门,眼前就是一座二层小楼,敞开的门窗上都雕着花。屋檐下悬着一块匾额,写着“开国功侯”四个大字,从小楼向下俯瞰,可以看到义侯府邸的花园虽然占地不大,但却有着曲廊花榭、假山池塘,亭台楼阁均安排得错落有致。
张鼐笑道:“是不是麻雀虽小,五脏俱全?”
党守素眼睛眨了几下,回答说:“这麻雀也不小,倒比监国和晋王府邸都大上许多。”
“老党,先坐先坐,我们先吃饭。”张鼐的美妾已经张罗好了一桌饭菜,义侯坐下说道,“来亨还是个小孩子,要住个多么大的宅子干什么用?要我说,还是洛阳的福王王府,开封的周王王府,这两座行宫,才最叫人眼馋。”
党守素有些尴尬地说:“行宫自有太后住着。”
张鼐拿起筷子,夹了一口,闷闷不乐道:“和太后的行宫相比,我这里,唉,我这里完全只能叫做一个‘陋室’……是这么说吧?陋室!”
午餐非常精美,好些菜如响油鳝糊、碧螺虾仁、叫花童鸡、灌汤狮子球、姑苏酱鸭等都是江南佳肴,与党守素吃惯的西北菜色判然两味。
这些菜大多都是偏甜的口味,又都极其鲜美。其中有一种蜜汁小豆腐干,用料普通,可是蜜汁却是张鼐用大顺的军情渠道从常熟买来的,口感层次非常丰富。
张鼐一口接着一口地吃饭,党守素却实在吃不惯这些江南菜,只是随意吃了几口做做样子。没一会儿,只见一名义侯府邸的卫兵进来低下身子,对张鼐低声说了一串话后,旋即离开。
党守素没有怎么样在意,等到他和张鼐吃完饭后,张鼐又让小妾准备茗茶时,那个亲兵又跑了回来,弯着腰向张鼐禀报什么事情。
张鼐听后先是面色奇怪,继而又笑了起来,随即对党守素说:
“自从先帝驾崩以来,老党你每天都倥偬军事,今天能抽出时间陪我吃一顿饭,也是难得。你看,来得早不如来得巧,你一来我的府上,咱们便有了大消息一听。”
党守素惊道:“什么大消息?双喜哥,侯府护卫送来什么消息?我是否有福气聆听一下?”
“你跟我来,我们边走边谈。”
吃完饭喝完茶后,张鼐领着党守素从后门走到花园中,沿着青石板铺成的小径走过几十步,回头一望,四角翼然的小楼突出在白墙绿树之上,果然成为花园中的另一道风景。
他们走过一进院落,又走过一进院落,花园幽深,别有洞天。更令党守素叹为观止的是,在将各园隔开的墙上凿有若干造型美观的空窗,透过空窗可以看到隔壁花园中的景致。
张鼐介绍说:“这里以前是河南省巡按高名衡的私宅,据说很请了一些苏杭的营造师傅过来修筑,这一处花园的营造办法,叫做借景,就是把隔壁风景借过来的意思。”
党守素说:“很妙,很妙。每扇空窗都是一幅画,确实比监国和晋王的府上好看很多。”
张鼐哈哈笑道:“过去先帝曾经要将河南巡抚李仙风的别苑赐给来亨,可来亨非说不要,自己选了一个劣绅的小院子住。那劣绅的宅子,跟巡按的花园比起来,自然是差得远了。”
两人说话间又来到后院小园,中间是一个池塘。池塘一角卧着几块怪石,为小园平添了三分野趣。
池中遍植荷花,现在天气近秋,半数已经枯萎,成群的小鱼还在里面游来游去,微风过处,花叶摇动,隐隐飘来一阵清香,让人不禁产生直把汴州作杭州的感觉。
就在池塘的北岸,有一间门窗洞开的雅室,一块横匾写着“荷风送爽轩”五个字。两楹悬有竹刻对联,张鼐说那是他身边谋士邵时昌的手笔。
张鼐两臂伸开,轻松坐了下来。党守素却觉得他的身形好像不比过去那般魁梧,这样好的吃食,反而消瘦了一些吗?
党守素又想到张鼐新纳的那一房美妾,身姿那样丰腴,皮肤又特别白皙,是因为这样的原因吗?
一个丫鬟回来站在张鼐的身后给他扇风,党守素坐在丫鬟挥扇的下方。他闻到了丫鬟身上特有的香气,那是从她极薄的丝衫中传来的香气。
丫鬟外面套了一件非常薄的丝绸长裙,里面还戴着抹胸。抹胸大约是用纱布做成的,麝香和别的许多种香料就放在抹胸的隔层里面,所以总透出来一股香气。
党守素联想到张鼐在闺房中,为丫鬟解开罗襟的时候,是否会有一股醉人的奇香令义侯欲仙欲死。
忽而丫鬟的扇柄似乎无意中碰到了党守素的肩胛骨,她的身子轻微地抖动了一下,好像在害怕些什么。
党守素好像看到丫鬟的眼眶马上红了起来,几乎快要抽泣起来。他很不解,可又被丫鬟柔弱的风情所折服,心猿意马地胡想着一些不可言说的画面。
张鼐却一把将丫鬟的扇子扯过来,拍在桌上,骂道:“怎么这样不小心?这是大顺的开国通渭伯,这样的爵爷你怎么能如此不小心地伺候?该打!”
丫鬟立即跪在地上,含着眼泪小声泣道:“侯爷……侯爷,是奴错了,该打……该打。”
党守素被张鼐在私宅中的作风所震惊,他有些说不出话来。张鼐啧嫌恶地摇摇手,让丫鬟先下去,之后再处置他。
党守素赶紧劝道:“只是扇子碰到我一下罢了……双喜哥,我好歹也是身经百战的老将,怎么会在意这么碰到一下呢?”
张鼐笑着说:“这我自然知道。嗨,你还没有安家立业,自然是不懂。这些家中的丫鬟仆人,一个个都是鬼灵精怪的,谁都比谁狡猾难缠,你不凶狠一点,将来是压不住他们的。要是闹出一个恶奴欺主的事情,却叫大顺朝的颜面放在哪里?”
党守素为难地点了点头后,又说:“双喜哥,到底是什么样的大消息?”
张鼐回答说:“又发生了一桩兵变,好像是过哥伤情极重的消息被人传了出去。现在开封城里有一种流言,说过哥的伤势会那么重,是因为来亨的关系……所以群情激愤之下,又有许多人包围了来亨的府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