狄青注意不到,在他讲述这番话时,所有人都在关注着他,那怕是表情,也被人看的仔细。
“汉臣,可有未尽之言?此时吾等是旁观者,也是闲聊,并非正式奏对,也非朝堂。”
虽然嘴里说的是闲聊,可就富弼一人问话,其他人都没插嘴的情景,根本就是朝堂的质询的规矩。
狄青看了看,看了看所有人,重点在吕公著脸上停留了……
吕公著无所谓的点了点头……他明白,狄青是猜到结果了。不过无所谓,也就三天,就要揭晓了。
早一天让相公们清楚了,也能早一天做准备。
“回相公,青判断,护卫营军卒很有可能会在第三日,或者三日内全歼西夏武士!”
这应该是肯定了,或者说太子殿下定下的方略就是这样。
其实,赵曦并没有这样要求,他只是要求侮辱西夏要加码,至于手段,直接交给下面人了……他们也该担事了。
全歼西夏武士,是护卫营的教导和指挥使共同拟订的策略。
这……
不管是富弼还是韩琦,亦或是曾公亮欧阳修包拯,在听到全歼二字时,都严肃了,没有了一点看热闹的心思。
国朝对战西夏,歼灭五十名西夏武士,这是要按大捷奏报的……
关键是现在,朝廷虽然在筹备对西贼作战,可毕竟还只是筹备阶段。而驿馆一旦全歼五十名西夏武士,就意味着,对西夏的作战是一触即发了。
“殿下何在?”
韩琦嗓音有些提高了。
“回相公,在东宫。”
不管了,或者说这里已经没必要管了,这时候必须得让太子殿下全盘托出了。
这么大的事,太子殿下居然一个人谋划,然后一点一点的把朝廷拖进他需要的局面里,不得不按照他的意愿做出应对……
段氏生产了,母女平安。赵曦只要在汴梁,自家女人生产时,他都会留在内苑。
帮不了什么忙,就是那么个意思。
儿子已经四五个,还没一个姑娘,当听到段氏产下一女时,心情倍高兴……他一直,从前世就羡慕有一个女儿的。
“殿下,官家唤殿下到垂拱殿……殿下,相公们好像急匆匆的从驿馆那边赶来了,但皇城司的奏报,至今尚未出现伤亡。”
这传话的小太监挺有意思……
“你叫什么名字?”
“回殿下,小的杨健。”
赵曦没在吭声。相公们从驿馆回来,没有伤亡,却急匆匆的回来了……这又是几个意思?
“殿下,驿馆约斗可是要全歼西夏武士?”
什么意思?赵曦很想问问,如果是在约斗中,护卫营军卒被全歼,或者是禁军约斗被全歼,他韩琦会不会这般着急?
不就是杀几十个西夏武士嘛!
“韩相公,曦有所不明,既然约斗是生死不论,全歼和杀掉一两个又区别吗?”
“护卫营军卒五十对五十,若做不到全歼,我到要问问高敬贤种谊几人,这些年都干什么吃了!”
即便不是他赵曦定下的策略,他也认下了。他不认为全歼有什么不合适。
“殿下,糊涂啊!如此这般,与西夏邦交再无回旋余地,大战一触即发。在此五十名西夏武士中,西夏勋贵子弟为多数,甚至西夏王室、后族,以及野利氏、没臧氏都有……”
这是惯例,来大宋做使臣,是见识大宋繁华的机会,历来都是西夏勋贵子弟掺和的。
说是见识,很有可能是为了激发他们掠夺之心。
“哦……韩相公,高敬贤、种谊以及折可行,算是国朝勋贵否?国朝军卒若有伤亡,朝堂是否也会对西夏宣战?”
这问题韩琦没法回答。很显然,即便是这五十名护卫营军卒被全歼,照惯例,朝堂也不会因此而对西夏宣战。因为,只是死了些军卒。
如今即便有所不同,会有战,也是在一切准备停当以后的事。
而西夏……在知晓了军卒被全歼之日,就是召集兵马开往边境之时……他们习惯掠夺,就粮于敌,甚至连自己的子民和部落也抢劫。
他韩琦还不至于跟太子殿下扯个谎……
“不确定是?那我就想问明白了,同样的情况,为何国朝和西夏会有不同的选择?”
“殿下,稚圭之言并非体桖西夏武卒,是考虑朝廷准备不足,战事一旦展开,麟府、秦凤以及环庆等地百姓会骤然受到冲击……”
富弼帮着解释。韩琦不是没有对付赵曦的托词,是他自己也清楚,他真正说这些的原因是什么。
他清楚的记得,在好水川之战结束,他回到秦州时,路边的老妪问他:你回来了,我儿子呢?
那一句问话,至今他忘不了,也就是忘不了近十万军卒惨死的战争。
从某种意义上讲,整个朝堂,最为恐夏的,是他韩琦!
“殿下,对夏作战非同小可,吾等赞同殿下所谋,也在积极准备。可约斗一事,很可能导致战事仓促……”
韩琦似乎也冷静了。毕竟,在政事堂,对夏作战已经达成共识,近段也在为此忙乎。
“韩相公,诸位相公,曦有些话不知当讲不当讲?”
“殿下请直言。”
“如今朝廷在备战,只是在小范围内达成了对夏作战的策略。曦敢问一句,一旦朝廷的诸多事务准备就绪,将战事放置朝堂商议,快速达成一致的可能性有多大?又能在多久的时间内达成共识?”
“说实话,就如今朝堂的议事模式,曦以为拖一两个月后做出决议算是利索了。”
“人人都知道一鼓作气再而衰的道理,那么,朝堂拖一两个月再议定出征,对于将士们而言,算不算再而衰,或者三而竭?”
“甚至很有可能朝堂商议很久,被西夏称臣,或者其他什么放低姿态的行为,而导致整个宣战胎死腹中。”
“国朝习惯了被动作战,习惯了别人找麻烦时合理的还击。所以,在已经备战的前提下,曦不想一次又一次的衰国朝将士的心,不得不出此下策,以约斗全歼来激怒西夏,从而达到国朝再次被动作战的表面事实。”
赵曦今天有些冲动了,也是他心态上的变化。
在自己女儿诞生那一刻,赵曦突然想到,按照历史进程,再过几十年,他的后人,那些宗族女子,无论老幼,将会作为战争赔偿,被北人带走……
他有种时不我待的紧迫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