蔺府。此前,虽说蔺纮的大司空之位早已被邓亥与柳齐架空,其在朝中无实权,但是蔺纮毕竟是朝堂三公之一,属于金字塔尖那一撮人,有这一层身份加持,登门拜访蔺府的人不说络绎不绝,那也是不再少数。自从首阳山兵变以后,蔺纮被朝廷削职为民,蔺府门前变得门可罗雀,甚至一度有人认为邓亥等人会秋后算账,彻底灭绝蔺府。是故,当聂嗣上门拜访的时候,看见的是一派萧条的蔺氏府邸。门前的门房小厮,有气无力的坐在石阶上,低垂着脑袋,一只手扇着风,一边打着瞌睡。崇侯翊上前唤醒小厮,让其进去通禀。“少君,这里怎么一个人也没有?”崇侯翊嘟囔道:“虽然说出了那档子事儿,但是蔺氏应该不缺这点门面吧,怎么弄的和快要灭门一样。”跟随聂嗣以后,崇侯翊的眼光也变得高起来。一般的雒阳显贵门庭,他大都见识过,是故才会有此一言。“那边不是有辆马车么,看样子是有人上门拜访。”聂嗣将目光从萧条的蔺氏府邸前挪开,看向不远处,停在榕树下的马车。那辆马车看起来普普通通,没有什么出奇的地方。不过,马车上面的旗号很有意思,打着一个‘阴’字。在这雒阳,能打出这个旗号的,聂嗣已经想到对方的身份了。阴休或者阴赜。不多时,小厮走出来,脸上浮现谄媚的笑容。“聂少君,请。”聂嗣点点头,跟着小厮进入府内。“这位小兄弟,请问,今日是有人上门拜访蔺公吗?”小厮点点头,“大尚书的侄儿,阴休将军前来拜访两位少君。”果不其然,确实是阴休。拜访蔺氏双壁?想到这里,聂嗣心下暗忖,难不成阴休打得是和自己一样的主意?希望自己来的不晚。好巧不巧,众人刚刚步入主院。聂嗣便瞧见不远处,正在和蔺氏双壁说笑的阴休三人。他的两个护卫中行美和洪婴也在场。聂嗣瞧见他们,他们也瞧见了聂嗣。隔着几步距离,阴休眼睛微微眯起,朝着聂嗣抱拳打招呼。双方互相见礼。阴休好奇问道:“伯继今日怎么会来此啊?”蔺珀和蔺琅也有些奇怪,不过以他们二人的聪明,已经对聂嗣的来意有所猜测。毕竟,刚刚阴休和他们说的事情,已经足够他们掌握消息,并且加以推测。想到这里,蔺琅看了一眼阴休。“奉父命,前来拜访蔺公。”聂嗣笑着道:“我来雒阳久矣,为俗事缠身,一直不能过来拜访蔺公,深感愧疚,是故此番特来拜会。”闻言,蔺氏双壁脸色古怪。他们此前可是邀请过聂嗣的,当时被他拒绝了。现在过来,怕是别有所图。“原来如此。”阴休点点头,旋即朝着蔺氏双壁客气道:“两位贤弟就此止步吧,愚兄过几日再来拜会。”言罢,他又和聂嗣抱拳告别。送走阴休之后,聂嗣却是在想着阴休刚刚的话。难不成,蔺氏双壁和他关系很熟络?“你先下去吧,我们来招呼贵客。”蔺琅打发小厮。蔺珀客气道:“伯继能来看望大父,吾与仲柔甚为高兴,请。”“请。”蔺珀与蔺琅交换眼神,将聂嗣送进蔺纮所在寝居。室内,蔺纮躺在榻上,背后叠放着布衾,蔺纮就靠在布衾上,看着聂嗣。“你终于舍得登门了,小家伙。”没有气恼,没有冷脸,在蔺纮的记忆之中,仿佛蔺氏和聂氏从来没有发生过不愉快。“惭愧。”聂嗣稍稍欠身,言道:“蔺公也知晓,不久前我被朝廷任命为云麾将军,一直在金墉城练兵,直到今日方才得空。”在场之人,都知道聂嗣睁着眼睛说瞎话,不过谁也没有揭穿,反而当作真话一样。蔺纮颔首,说道:“义阳王之乱,非同小可,伯继你身为云麾将军,深得大司马看重,独掌一军兵马,着实不能等闲待之,老夫能理解你的难处。”“多谢蔺公体谅。”聂嗣笑道。尽管此次见面如此平静,可是聂嗣的心里却并不平静。因为这样的蔺氏祖孙,才值得人看重。不是谁都能审时度势,也不是谁都能面对曾经若即若离的人示以平常之色。要知道,此前聂嗣对蔺氏可是一直不假辞色。半个时辰之内,聂嗣和蔺氏祖孙的话题始终不离‘显学’‘聂嗣大父与蔺纮的过往’这两样。其他的话题,四个人下意识忽略。蔺纮终究是年纪大了,和聂嗣聊了一会儿,便感觉疲乏,故而让蔺氏双壁代为招待聂嗣。三人来到会客堂。“伯继见谅,大父近来身子不好。”蔺珀道。聂嗣摆摆手,“伯玉言重了,我本是后辈,来此就是为了探望蔺公,岂能过分打扰其休息。”他的目标从来不是蔺纮,而是蔺氏兄弟。只是眼下聂嗣却是不好再提出自己的邀请,因为他怀疑阴休已经拉拢过蔺氏兄弟。这个时候他再提起,未免有些拾人牙慧的意味。再者,观蔺氏兄弟一直不谈其他,只论显学,聂嗣便知道自己此行的目的很难达到。同样的,蔺氏兄弟对聂嗣的来意确实有所猜测。因为阴休刚刚才和他们说过新军缺少文职官吏的事情,而且聂嗣上门拜访的时间又过度巧合,不往哪里想都不行。只不过,他们兄弟俩人默契十足,谁也没有开口询问这方面的事情。兜兜转转,三人扯皮扯了一个时辰。这个时候,聂嗣忽然想起来聂抗告诉自己的话。要给他们尊重。他起身朝着蔺氏兄弟郑重一礼。“伯继,你这是做什么,快快起来!”蔺珀与蔺琅脸色一变,同时走过去扶起聂嗣。“伯继,你我平辈,这不合礼数!”蔺珀道。聂嗣微微一笑,言道:“不瞒二位,我此来,乃是有事相求。”这个时候,他不打算弯弯绕绕了。因为从见面开始,他们聊的东西就很空洞,蔺纮、蔺珀、蔺琅三人从没有过问聂嗣来此的意思。聂嗣表面上说,自己过来是探望蔺纮的,但是谁都不是傻子,聂嗣从前不来,这个时候来,很明显带着目的。正是因为如此,蔺氏兄弟从来不问聂嗣的目的,加上此前阴休的拜访,让聂嗣推断出,蔺氏兄弟很可能已经知道自己的来意。既然如此,不如直接相告。行就是行,不行就是不行,不必浪费彼此的时间。闻言,蔺氏兄弟对视一眼,一切尽在不言中。蔺琅道:“伯继,你有何事,直说便是,万万不可如此,我们当不起。”他没有讽刺聂嗣的意思,因为平辈之间从来不兴行大礼。聂嗣点点头,言道:“想必二位也知晓,我现在乃是朝廷的云麾将军,掌控一万新军。眼下,叛军猖狂,肆虐荆州,朝廷匆忙募兵,军中一应职务多有空缺。我身为一军之将,不能顾及方方面面。我深知二位才华,敢请二位出手相助。”言罢,聂嗣又是抱手作揖。果不其然,是为了他们。蔺珀与蔺琅并没有显得太奇怪,阴休来拜访他们时,说出了和聂嗣意思相同的话。“伯继。”蔺珀扶起他,沉吟片刻,言道:“此行,伯继仅仅是为了请我们兄弟相助吗?”这话很有意思,虽然表面上平平无奇,甚至有些奇怪,但是深层次的意思很耐人寻味。如果聂嗣回答‘是’,那么就代表聂嗣仅仅是看重他们的才华。这就有一种工具人的味道,以聂嗣的脑子,当然能明白蔺珀的潜意思。“伯玉,此前我说过,选择很重要,选择无关对错。现在,我仍旧想要这么对你说,我的选择就是如此。”聂嗣认真道。闻言,蔺珀陷入苦恼。他宁愿聂嗣回答‘是’,因为那样一来他会很失望,可是聂嗣并没有,他想要以平等的姿态和自己交往,这就很让人为难了。因为聂嗣和阴休到底是不同的。虽然蔺氏和聂氏之间的关系一度破裂,但是聂氏在关键时候拉了蔺氏一把,而且此前也是蔺氏先对不起聂氏。种种事由积累,让蔺氏兄弟陷入苦恼中。他们都是单纯的聪明人,心底保留着良善,对聂嗣郑重的邀请,实在没办法直接拒绝。“伯继,且让我们好好想想,明日我与兄长,一定给你答复。”蔺琅先开口道。聂嗣微微一笑,点头道:“好,我等二位的好消息。”兄弟俩找到蔺纮,将聂嗣的事情说了一遍。“大父,我们该怎么办?”蔺珀问道。“你们很为难?”蔺纮问。蔺琅点头,“确实很为难,我们想拒绝聂嗣,但是此前种种,让我们又没办法拒绝。”“那好,我问你们,阴休那边你们愿不愿意过去?”蔺纮看着俩兄弟。蔺珀摇头,“孙儿不愿意,虽然阴休隐藏的很好,可是他言语之中极其倨傲,仿佛邀请我们是在施舍一般。”“孙儿也是如此。”蔺琅不屑道:“阴休心性狂傲,根本就没把我们放在眼里,今日见面,一番深谈,孙儿已经看透此人。”“那我再问你们,聂氏的恩情,要不要报?”蔺纮接着问。闻言,兄弟俩低下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