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面对五人的请罪,看着经过了一夜的救治与修整,依然显得面色苍白的五人,尤其是曹变蛟、崔宗荫、满阿大三人,明明一身伤势,却仍将腰背挺得笔直。
袁崇焕挥挥手示意他们继续在宁远城干净整洁的伤营之中治伤,便再次将全幅的精力,投入到了仍在持续升温,并且越加瞬息万变的锦州战局之中。
在之前十数年的明金战争之中,明军已有过太多次被围点打援的惨痛经历。
抚顺、萨尔浒,莫不如是。
折戟于辽阳城外浑河之畔的戚家军与白杆兵,更是整个大明之殇。
因为他们是南军!
为何便连南军都要奔赴辽东战场,其原因不言而喻!
那便是,大明骁勇的北方诸军,已几乎全军覆没,尽数埋骨辽东了!
因此,孙承宗修建关宁防线的初衷,便是在这条易守难攻的辽西走廊上,修建大量的堡垒充斥于间。
既作屯兵屯粮之用,又能从空间上杜绝机动能力极强的女真人,施行惯用的围点打援伎俩。
宁远大捷之后,袁崇焕在将关宁防线延伸至锦州一线的同时,又在军中下达了一道很明确的军令“若建奴来袭,各堡寨城池守军,只需固守各自驻地,坚壁清野,待建奴徒劳无获,兵疲将惫,黯然退兵即可。
严禁擅自出击,更禁擅作增援,以免为建奴骑兵所乘,从而各个击破。若有违者,严惩不贷。”
关宁军中,鲜有人胆敢违背袁崇焕的军令,因为他就是个发起愣来,连副总兵都说砍就砍的臭家伙。
赵率教更是甚至以农耕文明为信仰的大明军队,无论是机动能力还是集结速度,或者军队与军队之间配合呼应的默契程度,都无法与“出则为兵入则为民”的女真八旗相媲美。
便连历经苦训,又经宁远之战考验的关宁军,都要略逊一筹。
可是,已完成数次人生蜕变的赵率教,实在没有办法在得知锦州外城已陷,全城被围,随时都有可能被倾覆的军情之后,对那个可恶至极的祖蛮子见死不救。
因此,当阿善觉得前期的火候铺垫得差不多了,便派遣了几名作战不利的镶红旗旗兵,带着十来个农奴军充作劝降使者,上到松山对赵率教最后通牒的时候。
这员外表冷漠,实则内心无比火热的奔袭悍将,愤然便将所有的使者全部斩首,还将无头的尸体抛下松山堡,将砍下的脑袋悬在城门上。
同时,严令左右臂膀二狗与三黑,分率三千步卒继续固守松杏二堡,并殷切嘱咐除非自己亲临堡下,否则便不可增援,战至最后一兵一卒,也不可举堡而降。
而他本人,则迅速集结已快要被固守二堡憋坏了的三千名隶属于自己的少年关宁铁骑,毅然下得山堡,往锦州驰援而去。
这三千少年铁骑的核心,当然便是昔日跟随于他驰援觉华的血战余生者。
因此精锐程度,丝毫不亚于袁崇焕、祖大寿、满桂麾下的关宁铁骑。
阿善想过赵率教最可能的,仍是继续龟缩在松山堡和杏山堡之内。
毕竟自从戚家军与白杆兵这些绝对的大明军队,都折损在了驰援的辽东战场上,可本土辽兵却只是眼睁睁地看着其覆没之后。
大明军队之间热衷的相互救援,便几乎绝迹了。
锦州乃是所谓关宁防线的延伸段,也是最大最坚固的最前沿据点,一旦有失,那么松山堡与杏山堡,便都无力支撑这段被袁崇焕新修的北段防线。
那么,赵率教趁着锦州城破之前献堡而降,也不是没有可能。
纵然不投降,吓唬吓唬他也是好的,让他不敢出兵救援也是好的。
可阿善万万没想到的是,每一名来到关宁的人,无论是从东北被驱赶而来的,还是从关内驰援而至的,都是生来倔强之辈。
再加上折损颇巨之后的两红旗兵力,已是捉襟见肘。
既要继续封堵锦州的宁远门,防止外城被重夺回去,以保证来之不易的胜利果实,又要分出兵力防备祖大寿派兵从锦州的南门甚至西门出击,将黄台吉的退路截断。
因此,心思缜密的阿善,唯独没有考虑到赵率教不愧名字当中带着一个“率”字,竟真的相信了明显是扰乱其军心的拙劣计谋,竟死倔死倔、率真率真地率军来援了。
阿善没有在沿途设伏,却布置了重重斥候,但却尽皆未能逃脱赵率教亲率的前锋“奔袭”。
这员在关宁军中也有着鲲鹏美名的“奔袭大将”,直至距离锦州仅剩十里了,才被阿善的中军斥候所骇然发觉。
接到军报后的阿善骇然失色,一边派遣斥候继续探听,一边迅速地准备应对。
却不想赵率教这个二愣子,竟连最基本的观望都没有,只是查探清楚了阿善最为基本的军力布置,便对其兵力薄弱的锦州南门外围,发动了悍然的奔袭。
“杀!”一时之间,喊杀震天。
这陡然都来的震天喊杀,也是震惊了驻守于锦州南城关宁军朱梅所部,还以为黄台吉的两黄旗突然又从宁远杀回来了呢,便无可避免地慌乱了一瞬。
不过,朱梅及其麾下很快便又听清楚了这些直冲入云霄的喊杀之声,乃是纯正的汉语所形成的,便都喜形于色,却又以为是宁远的关宁军将黄台吉的两黄旗杀得全军覆没,然后携全胜之威,强势来援了呢。
然而定睛一看,当先奔袭的那些骑兵,虽被雨淋透了,却仍随着战马的冲击而随风飘扬着的战旗之上,镌刻着的赫然是一个古朴苍劲的“赵”字。
“是赵希龙!是赵率教!”
军衔没有赵率教高,资历却比之还老的朱梅,既喜又惊,大声了一声“这个赵二愣子”,便使人飞报祖大寿,同时沉着地做着准备,以便随时出城接应。
这些时日以来,随着女真人的攻势不断减弱,甚至衰颓,在黄宗羲游刃有余的调度之下,锦州的关宁军其实已将城池守得成竹在胸了。
祖大寿心中防守反击的想法,更是越来越强烈。
并且随着战争持续的日子越来越长,女真人的士气越来越衰弱。
重真等骨干将领已不再一味反对,而是与祖大寿一起审时度势,整军备战,时刻准备着出城反击的事宜。
当得知阿善正将攻破锦州外城之举,进行大力宣扬之后,祖大寿所唯一担忧的,便也只有统筹守着松杏二堡的赵率教了。
害怕他仍然愣得跟个昔日的追风少年那样,说往前屯冲就往前屯冲,说增援宁远就增援宁远,说驰援觉华就驰援觉华。
他也曾派出好多支侦察兵,试图突破阿善所布置的斥候封锁线,去提醒一下那个“赵二愣子”,但无一例外有去无回,了无音讯。
无奈之下,祖大寿只得派人绕远道翻山越岭,聊胜于无,但求时间上来得及。
而正当那十来个最为优秀的侦察兵,不畏道阻且长,一路攀山越岭达到松山堡时,赵率教率领麾下出发驰援锦州,已足足有十日了。
赵二狗捧着祖大寿的将领与亲笔书信,纵然无比担忧,却也只能眼含热泪地遵循赵率教的严令,固守松山,不得出击,不得增援。
不过,那个叫做袁老五的侦察兵队长,好歹是接受过重真的魔鬼集训,又在辽左战场与后金斥候你来我往,纵横交锋过的,眼界远胜一般的关宁军卒。
他却觉得,此一时也彼一时也,在如今的战局之下,与其坐以待毙,还不如轰轰烈烈地搏他娘的一搏,纵然是死也要死得热血澎湃。
赵二狗受其感召,又深切担忧赵率教的安慰,与闻讯而来的杏山堡守将赵三黑一合计,便都颇为认同。
但放弃二堡倾巢而出是不可能的,他二人也不可能擅离职守。
于是灵机一动,便各自又分出五百战兵,托袁老五等侦察兵沿着赵率教的行军轨迹,全速前进,尽人事,听天命。
身为优秀侦察兵的袁老五等人,虽然从未有过统御如此多战兵的经验,却依然于狂喜的同时,拍着厚实的胸膛保证,定将关宁军的“奔袭大将”赵率教,守护得安然无恙。
时间紧迫,不容过多寒暄。
作别之后,袁老五便带着千名松杏二堡的关宁战士,以“腾细浪”与“走泥丸”的气概,以侦察兵来去如风的速度,向着锦州飞奔而去。
再说锦州城下,不温不火地拖延了几日的攻防之战,随着赵率教的陡然杀出,从而再次激起了千层浪花,并且一层叠着一层,一层高过一层,好似永无止境。
阿善决不允许赵率教迅速杀穿锦州永安门外的镶红旗军寨,从而冲进城里去与祖大寿汇合,因此迅速做出了应对。
他一边严令千余正红旗强悍步卒,督察着所有的汉家农奴军,对着锦州东门虎视眈眈,严防其趁机收复外城。
一边又亲自统领剩余的正红旗步骑,气势汹汹地扑向锦州南门,大有联合奋力阻止赵率教冲击的镶红旗,将赵率教绞杀于锦州南城永安门外的打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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