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些人是注定要遇见并做朋友的,张绿衣同耿飞絮就是这样。
张绿衣刚住到叔叔家的第二日,隔壁的耿老夫人就带着自家的女娃娃来看望了。两个女孩子见到彼此,都喜出望外,老人们看这景象也都笑的合不拢嘴。
此时的明朝在太祖的治理下,还算安定,但各藩王之间偶尔也会有些小打小闹。小区域的战乱和贼寇对于佣兵千万的人自然是不算什么的,但对于几乎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闺中少女来说就是致命的打击了。
一次去寺中上香的路上,张绿衣同耿飞絮就遇上了战乱。那时天色已晚,张绿衣同耿飞絮所乘的马车因为马夫不识路,跟两位老夫人的马车走散了。
夜色越来越黑,在马车里说说笑笑的两个人突然听到了打斗声,马夫也被眼前的声音吓到了,想要掉头,谁知这时马却怎么也不听他的使唤了,一个劲儿的向前跑,直接冲进了混战的大军里。
说是大军,无非也就是几百人的战斗,凤阳同北平的边界上,这样的战斗时有发生,双方各有二三百人参战,无非就是为了些土地、粮食。
突如其来的马车,并没有对这场惯常的战斗产生任何的影响,周边的农户们也偶尔会因为受不了骚扰而加入战斗,没人觉得有什么。
马车横冲直撞,直到撞到战斗附近的草堆旁才停下来,马此时早已脱缰而去,马夫也不知在何时跳了车,张绿衣同耿飞絮惊慌失措的从马车上下来,此时的她们已经因为颠簸受了些伤。
战斗还在继续,没有人注意到草垛旁的两个少女,张绿衣和耿飞絮则被眼前的场景下傻了,眼见着不断有人在自己眼前鲜血喷流,然后送命,这样的场景,把张绿衣同耿飞絮吓到大气都不敢喘一下。
眼见着打斗的人越靠越近,张绿衣情急之下拉着耿飞絮躲到了草垛里。耿飞絮像是一只受了惊的小羊一样,紧紧的拽着张绿衣,张绿衣则透过草垛的缝隙看着近在咫尺的战场。
她不认识他们中的任何人,可看着那些稚嫩的面庞一个个倒在血泊里,生性善良的她,还是忍不住的心疼。
打斗的人越靠越近,不停有人被捅死在草垛上,鲜血喷到张绿衣和耿飞絮的脸上,耿飞絮下意识的想尖叫,却被张绿很快制止了。耿飞絮的眼泪就这样慢慢的流到了张绿衣捂着她嘴的手上。伴随着鲜血而来的,还有刀剑,没人知道草垛里还藏着两个少女,捅人的时候刀剑传过来,几乎每一次都差一点儿要捅到她们了。
草垛里的空间太小了,张绿衣同耿飞絮几乎完全动不了,终于有一把刀捅到了张绿衣的腿上,耿飞絮哭着抱着张绿衣,看着她腿上鲜血直流,却不知道该怎么办。
索性刀是隔着一个人捅进来的,所以刺的不深,但这种被刀砍的疼痛确实异常真实的,张绿衣扯开自己的衣服,把伤口包起来。
“这样能行吗?”耿飞絮在一旁小声嘀咕道。
“没办法,先这样。”张绿衣低声说道,然后立即比了一个禁声的手势,两个人默默的继续躲在草垛里,听着打斗的声音越来越远,一颗心七上八下的心才慢慢放下来。
但她们不敢出去,因为外面的天已经黑了,而且张绿衣还受了伤,两个人就这样,又惊又怕的在草垛里睡着了。
夜里又凉又冷,鲜血被冻住了,整个草垛里都是血腥味,难闻的让人想吐,张绿衣同耿飞絮睡的都不实,但她们都太困了,所以一直迷迷糊糊的。
也不知过了多久,有人打开了草垛,把她们抬了出来,索性附近的农户有认识耿飞絮的,见两个小姑娘还有些气息,又知道这几日耿家同张家在四处寻人,就把她们送到耿府去了。
众人看到两个小姑娘,都心疼的不行,索性只是受了些皮外伤,着郎中来尽心医治,没几日就好的差不多了,但耿飞絮却夜夜睡不着觉,只有拉着张绿衣的手,才能勉强睡一会儿,郎中说是惊吓过度,等日子久了,慢慢就能调理好的。
耿家和张家在凤阳这一带还算有些声望,之前小范围的藩王乱战,大家也都知道,死的人都不知道有多少了,自然是没什么记得两个绝处逢生的小姑娘的。
但这次经历,却真真实实的改变了张绿衣同耿飞絮。
耿飞絮的胆子变的越来越小,有张绿衣在还好一些,若是她不在,那是话都不会多说一句的,且几乎从不出门。
张绿衣则整日缠着祖母问,他们为什么要打仗,杀了那么多人,不用报官吗?起先祖母以为她也是吓怕了,才这么关系打仗的事,直到有一天,张绿衣的叔叔,被她问的不耐烦了说“这不远处的白云山上住着一位太白山人,他什么都知道,肯定能告诉你怎么才能不打仗。”
“太白山人,他真知道吗?”张绿衣听到这个名字的时候,眼睛猛的一下就亮了,她也不知道为什么,就是觉得叔叔口中的这个人听上去很厉害。
她在祖母身边一连求了七日,薛老夫人实在拗不过她,就把她带到了白云山去。
“绿衣啊,这太白山人收徒弟是很有讲究的,开门授徒四十年了,只有十七个徒弟,收大徒弟的时候就说过,这一生只收十八个徒弟,自己的徒弟出了徒,他都是一面不见的,你是个女娃娃,这么去了,面都是见不到的。”祖母看着装扮整齐戴着帷帽的张绿衣说。
“祖母您带我去就是了,见不见的到,到了再说。”张绿衣对于见太白山人的执着让薛夫人很是不解,但没办法,这孩子大有一种不见棺材不落泪的意思,她只得带着人去了。
不出所料,门童直接说了,太不山人不见生客,更不见女客。薛老夫人正要拉着张绿衣走,张绿衣却一下子跪在了地上,对着门口说道“小女张绿衣,特来拜见太白山人。”
薛老夫人看到这样的张绿衣,也不知道该怎么办,想要去拉她起来,但她知道自己的这个孙女,如此执拗,怕是拉不起来,就蹲下来,跟她说“你这么跪着,太白山人是不会见你的。”
“那我也要跪。”张绿衣的语气和神态,让薛老夫人瞬间想到了什么,问她道“是因为那场战乱,你吓到了,所以不想这个世界上在有人因为战争而害怕了,是吗?”
张绿衣坚定的点了点头,薛老夫人起身说“那你跪吧,我回去找个人来陪你,给你带的吃食和水要用尽,到了晚间,就回去,明日一早在来跪,祖母可不想白发人送黑发人。”张绿衣笑着点了点头。
就这样,张绿衣在太白山人的门前跪了尽三个月。
“都是你啊,跟孩子说什么太白山人,你看,这着来魔吧,那太白山人怎么会收女徒弟呢?”张绿衣的婶婶每每给张绿衣准备吃食时,都要数落她叔叔一顿。
“也不知道这姑娘是随了谁了,性子这么拗,她都跪了三个月了,差不多也该到头了。”张绿衣的叔叔也有些心疼她,但也是全无办法。
“我昨日看上两个小丫头,人看着都不错,也给母亲看过,母亲也说好,让她们两个先陪绿衣跪上几日,说说笑笑的,有了玩伴儿,或许就想通了。”张绿衣的婶婶说道,她一想到那个都是血腥味的草垛就觉得孩子实在是遭了大罪了,如此执拗也可以理解。
“行啊,你看着办吧。”张绿衣的叔叔是个很勤勉的小官,比她爹爹有本事些,自然也要忙一些,匆匆出门去衙门了。
张绿衣跪到第九十天的时候,盈袖和玉枕来到了她身边,两个小姑娘不知道张绿衣为什么跪着,起初以为是被罚了,她们已经被卖到了张家,是张绿衣的丫头了,自然是要同她一起跪的。
跪了三日,玉枕在守门的门童那里知道,是张绿衣想败太白山人为师,但太白山人不想收,她开始联合盈袖说服张绿衣,变着法的想让她回府去。
好吃的、好玩的,精美的首饰、钗环,张绿衣看都不看一眼,她就只跪着,水照喝,饭照吃,就是寸步不离的跪着。
因为太白山人的脾气秉性,来白云山的人很少,张绿衣都在这儿跪了一百天了,除了张家的人,连邻居耿家都不知道。耿飞絮以为张绿衣同她一样,害怕的很,一直不敢出门。她一直想去找张绿衣,但又因为害怕,只敢躲在屋子里。
“先生让姑娘进去。”跪了一百天,张绿衣的执拗把门童都感化了,同她说话都带了几分敬意。
张绿衣欣喜若狂,起身想走,起的猛了,差点儿摔了一跤,索性盈袖机灵,一把缠住了。
“先生说,侍女就不用带进去了,姑娘一个人进去就好。”
张绿衣进门,隔着帷帽只隐约看到主位上有一个人。
“你跪了这么些日子,想干嘛呀?”主位上的人缓缓问道。张绿衣此刻隐约看到面前的人在捋自己的胡子,联想到他是太白山人,觉得他一定有长长的白胡子,就在心里暗暗叫他白胡子老爷爷。
“想请教您一个问题。”张绿衣听完问话后,收回思绪,怯生生的回答到,作势又要跪下。
“都跪了这么久了,坐在边上的蒲团上吧。”白胡子老爷爷开口说道。张绿衣小心翼翼的做过去,觉得这个蒲团舒服极了。
“你要问什么问题?”白胡子老爷爷开口问道。
“怎样才能让天下免于战乱呢?”张绿衣一开口,白胡子老爷爷就爽朗的笑了,说道“你一个女娃娃,知道这个做什么?”
“我不想打仗,不想死人,若是有办法,我也想帮帮忙。”这是十二岁的张绿衣最朴素的想法,在经过了那个充满血腥味的草垛之后,她脑子里只有这一个念头。
“帷帽先拿下来。”白胡子老爷爷开口道。
张绿衣小心翼翼的取下帷帽,才看清了眼前人,端坐在主位上的这位白胡子老爷爷,看胡子年纪比祖母还要大上不少,但面色红润,竟显的有几分精神抖擞。
白胡子老爷爷上下打量了她一下说道“这个长相,也不是红颜祸水的料啊。”
张绿衣读过一些书,简单的知道红颜祸水的意思,她的这个长相,怕很是不配。
“你是张家的女儿,也未必嫁人的不好。”白胡子老爷爷若有所思的说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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