建昌道军议最终得出三条结论。
第一,加强戒备,既不首先开战,也不给人可趁之机;
第二,遣人乘小船速至建昌,与原建昌道陈玉联络,争取由其出面,先把事态压制下来;
第三,王之临不是说过要去当面质问行都司吗?那就让他去!不过为策安全,派白杆兵及国防兵组成混合加强哨,共60人执行保卫任务。
最后一条是李唯辅强烈要求加上去的,他原本打算由他亲自去。
叶宰看着他那老胳膊老腿的模样,心下实在不落忍,遂趁机提出了一个影响深远的原则——谁提议谁执行!简称:你行你上。
根据这个原则,重任便落到了王之临的肩上。
王之临的反应在叶宰意料当中,半点也没有要推辞的意思,颇有其偶像青莲剑客的风采,领了令便慷慨激昂般大步而出。
此举让叶宰有点吃味儿,他的确怕死,但又何尝不想有这种“仗剑天涯”的高光时刻?
如果当时王之临敢大笑三声推门去,叶宰就敢送他一句:“风萧萧兮罗水寒,壮士一去兮不复还!”
为什么是罗水?
因为南接大渡河的就叫“罗水”。
……
船队继续南下,但除了建昌道的船队,其它船只均已绝迹。
叶宰站在船队观察两岸,眼见草木郁郁葱葱,幽暗宁静;耳畔流水漴漴,孤寂寥然。
如此情景恍惚给了他一个感觉,自己好像一个恶客闯入了一片原始森林,打破了这里亘古以来的宁静。
但他知道,事实绝不是这样!
因他临来前收集过行都司的资料,行商们都说罗水是四川行都司的命脉,所用补给及贡品大部份都通过它运输。平日里,罗水上官船、商船连绵不绝,何以反差如此之大?
这个问题,秦佐民和宋伦联合给出了答案。
两人汇报,建昌船队一头一尾都有战船窥视。虽然他们躲得老远,却逃不过叶宰下发的神器——望远镜。
这些船都没挂认旗,可看船的制式,以及船上那些鬼鬼祟祟的胖袄身影,均能断定:行都司的人!
叶宰听后顿时像吃了一只苍蝇似的,骂道:“我特么招你惹你了?面都没见过,耍这些手段组啥子!”
也许有人能给他答案,可根本送不到他手里。
……
郭保郭卫靖,夔州秀才,年三十一,自称汉时“郭解”郭大侠的后裔,夔州道礼房典吏,随叶宰南下的从员之一。
他到底是不是郭解的后裔,夔州道无人说得清。不过他身上有郭解的任侠气,此次与建昌原兵备的交涉,便是他自告奋勇求来的。
带着出人头地的急迫心情,郭保单人单桨卖了死力气溯河南下,三日后却傻眼了,不得不弃舟登岸。
下船之前,他还面朝北方痛骂秦佐民五六不着。
原来罗河根本不像秦佐民所说的能直到建昌。河道在越西便断了,水的源头正是越西西侧的大雪山。
骂归骂,任务却要完成,郭保只好重新想辄。
幸好越西这里有个榷场,人员货物流动很大,他不费吹灰之力便打听到,往西再走数十里还有条大河,叫“泸沽河”,可以直达建昌。
于是,郭保倾其所有——三两银子,搭上了一队正要去泸沽河南下建昌的商队,并约定路费、船费、伙食费通通算在内。
其中辛苦不必细表,总之郭保三日后终于来到建昌道衙门前。
门子斜眼看着灰尘仆仆,叫花子样的郭保,掩鼻问道:“干啥的?”
因为身上没了银子给不了门包,郭保低调办事的初衷便实现不了,遂索性亮出大招,取出盖着叶宰大印的信封冲门子晃了晃,傲然道:“新兵备大人命我来打前站,还不速速通报!”
“我们有新兵备了?”门子满脸不信,将信将疑接过信封,看了下鲜红的大印,便要上手撕开。
“慢着,军机机密,岂是尔等与闻?别为自己招祸!我劝你还是送进去,给能做主的人看。”郭保赶紧抬手按住了门子的手。
门子立马被唬住了,踯蹰少许方匆匆跑进了衙门。
郭保舔舔干涸的嘴唇,暗骂当地人小气,水都不给一口。百无聊赖间游目四顾,发现了一个面像老实的兵丁,立时心里一动,与之拉起了家长。
“小兄弟,叫啥?”
兵丁果然很老实,回答道:“胡八。”
“多大了?”
“十五。”
“咋这么小就来当兵了?”
“老大、老二……老七都打仗死球了,我就被勾成了正丁。”
“唉哟,失敬失敬,原来是英雄的弟弟。来这儿好久了?”
“刚来。”
“先前听门子说,你们还不晓得要来新兵备?”
“不晓得。”
“哦……那陈兵备对你们咋样?”
这个问题可能着实难为到胡八了,涨红了脸一个字也不吐露。
郭保明白了,脑筋急速开动,准备想个迂回的办法再套点消息。
正酝酿时,突见先前那门子上气不接下气地跑了过来,离郭保还有八丈远便顿脚停住,指着郭保叫道:“拿下!”
“这话怎么说的……唉,胡八你组啥子?哟哟,痛痛,我要喘不过气了。”
郭保被胡八摁在地上,守门的兵丁一拥而上把他五花大绑,嘴里不忘塞个嚼子。完了押进衙门,投入大牢之内。
在暗无天日的大牢中,郭保将建昌船队进入行都司所遇到的事全部串了起来,心里有了个大胆的猜测:恐怕始作俑者便是此刻仍高坐在兵备衙门的原建昌道——陈玉!
……
就在郭保身陷囹圄当天,船队到达越西卫镇西后所的地盘,于河上青冈关被拦下。
秦佐民派人相询,是否再次冲关?
叶宰没有同意,冲关之事可一可二不可三。
先前打就打了!但现在王之临赶去斡旋,若是再动手难免陷王之临于险地,且会给人跋扈的感觉。
遂派人前去交涉。
然而,交涉回来的答案让叶宰瞠目!
青冈关守卫居然说从没接到有新官上任的消息,叶宰派人送去的关防也不知是真是假。因此,让船队停在指定位置,等他们问过行都司和兵备道再说。
叶宰问派去的人道:“青冈的人说要多久?”
“他们说如今正是雨季,河水暴涨行船不易,道路泥泞行路不便,来回可能要十天。”
叶宰抬头看一眼头顶明晃晃的太阳,顿时气不打一处来,“这特么又不是热带,哪儿来的雨季?编个理由也不编个合适的!”
他气呼呼在原地转了几圈,不止一次想下令“冲关”,好一阵儿才冷静下来,挥手道:“去通知李佥事、秦将军、宋同知前来议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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