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西此行比较短暂。赵盏很忙,他不在内阁,阁臣未必能擅自定夺,怕是许多国事要积压下了。他们在江州乘船,顺江而下。洪雨洛与赵盏相依相偎,望着岸上不断后湍风景。那次惊心动魄的遭遇后,也是走的这条路回家。当时种种,恍若昨日,却已过去了几年时光。赵盏握着洪雨洛的手。“等到解决了眼前的大事,我找时间带你们好好的玩玩走走。江山如画,我们整困在那四方城中,错失了太多景致。”洪雨洛道:“官家,国事为重,你如何抛得下亿万黎民百姓?”赵盏道:“不是抛下了百姓,我也该劳逸结合,放几假了。你知道我的胃不好,本想黑前回家,每七休息两,想的挺好。到如今,别休息两了,每日都要忙到很晚。的确是国事太多,周边危机重重,我不敢放松。等到下太平,我要痛痛快快的休息一段时间。”
洪雨洛回头瞧瞧在船舷边激动观景的察合台。她知道赵盏指的是什么。赵盏道:“保境安民。保境才能安民。好容易得了闲暇,不谈国事了。”洪雨洛的秀发拂在他的脸上,他看着洪雨洛的侧脸和鼻梁下颌美丽的弧线。“将来你和我的孩子,若是女孩,必定倾国倾城。若是男孩,必定是十分英俊,迷倒了万千少女。”洪雨洛抿嘴微笑。赵盏道:“以前想要个孩子不可得,父母常常责怪我。如今两个儿子,一个女儿。唐芍和完颜玉也怀孕了,这回父母不能我什么了。”洪雨洛道:“父亲母亲也是为了官家好。”赵盏道:“我知道他们是为了我好。”他顿了顿:“赵默长期驻扎在外,雨独守空房,是苦了他们。”洪雨洛问:“官家为什么不让景王妃去东北路居住?他们一直分开,时间长了,感情也淡了。”赵盏道:“我从未反对雨去东北路。是雨要照料孩子,侍奉父母,不愿意去。她这人也是的,父亲母亲就居住在南京城,我又不是不能照顾。赵默孤身在外,这样的年纪,唉,可能雨有意如此。”
洪雨洛问:“怎么了?”赵盏道:“赵默在东北路新娶了几个妾,不是什么秘密,雨定是知晓了。”洪雨洛道:“赵默是景王爷,一人之下万人之上,他娶几个妻子也是正常的。”赵盏道:“是啊,很正常。别赵默这样的身份,一些商贾地主家里,都有二三十个妻子侍候了。”他轻轻叹了口气。“我废除了丫鬟下饶身份,焚烧了卖身契,给了他们平等自由。不能没有效果,但真是上有政策,下有对策。一些有钱人家不雇佣丫鬟了,直接纳妾来替代。白做丫鬟的工作,晚上做妾的工作。”洪雨洛问:“那些女子愿意吗?”赵盏道:“肯定是愿意,要是不愿意这事能成吗?做妾比做丫鬟强得多,有名分,家里还能得一笔聘礼。穷苦家的姑娘自是愿意给有钱人家做妾了。对有钱人家来,纳妾比雇佣丫鬟还便宜,为什么不做?这就是钻大宋律法的漏洞,我却无能为力。我自己都娶了九个妻子,禁止下面多娶妻子,不是要挨骂吗?没办法,我知道也当做不知道了。”洪雨洛道:“等大宋百姓生活的更好了,就没人愿意这样了。”赵盏道:“没什么区别。除非彻底消除了贫富差距。任何时代,都有些女子宁愿给富人做妾,也不愿嫁给平民做妻。这些事和贫富有关,但也不能全是贫富的原因。人与人不同,有的人将尊严道德看的极重,有些人则将认为尊严道德可有可无。这两类人都认为自己做得对,永远无法理解对方。”
他俩随意着话,偶尔些私事,偶尔些国事。洪雨洛偶尔认真听着,偶尔掩嘴笑。火真别姬公主被洪昶拦住,她喊道:“官家,是我。”赵盏让洪昶放她过来。火真别姬坐在赵盏这一侧,也学着洪雨洛靠在了赵盏的身上。赵盏拍拍她的头顶。“你找我有什么事?”火真别姬道:“没什么大事。”赵盏道:“事也是事。你直。”火真别姬道:“等回到南京城,是不是我们就得走了?”赵盏道:“我可没赶你们走。只要可汗不催促,你们留下过年也没什么。南京城里的别馆你们一直住着,想住到什么时候就住到什么时候。”火真别姬喜道:“当真?”赵盏道:“当真,我不骗你。”火真别姬看看察合台与者勒蔑。“可惜我了不算。”赵盏道:“我更不能留下你们长住。万一你的父汗误会我扣下了蒙古王子和公主,怕是要引起两国争端。你还是与察合台商量好了,是走是留,都凭你们的意思。”火真别姬道:“二哥也不想走。是者勒蔑舅舅不好。”赵盏问:“以你俩的身份,还要看者勒蔑的脸色?”火真别姬道:“者勒蔑是长辈,我们得听他的话。”
赵盏问:“你是想让我跟者勒蔑?他不给你们的面子,我的面子是要给的,是不是?”火真别姬道:“皇上真聪明,你就帮着,让我们多住些。”赵盏道:“我倒是可以。者列蔑如果有可汗的严令,却让他左右为难了。你叫他来,我问问他。成与不成,不能保证。”火真别姬走到船侧,喊道:“者勒蔑舅舅,皇上叫你。”者勒蔑应了,火真别姬又回来靠在了赵盏身上。者勒蔑与察合台走到船尾,洪昶与赵荀也跟了过来。者勒蔑行礼道:“皇上有事尽管吩咐。”赵盏问:“蒙古可汗允许察合台访宋,是否定了归期?”者勒蔑道:“没樱”赵盏道:“火真别姬公主想在大宋多住些,你看合适吗?”者勒蔑不答。察合台道:“我也想多住些。皇上答应为我介绍个汉人妻子。终身大事还没着落,我得等等。”赵盏心道:“你还惦记这事呢?最好快些回去,免得整烦我。”他道:“终身大事不能急,短时间内哪能办成?好饭不怕晚,你要有耐心。”察合台道:“我明白,皇上一诺千金,既然皇上答应了,我不着急。”他是认准了赵盏帮忙。这这一席话的赵盏骑虎难下,只能敷衍的笑笑。
者勒蔑道:“可汗虽然没定下归期,要是逗留时间太长,麻烦了宋朝,很过意不去。可汗也难免思念。”赵盏道:“大宋不麻烦,看可汗那边的意思。不如你书信一封,问问铁木真怎样?要是铁木真答应了,就留下多住些。要是不答应,没办法,就回去吧。以后还有机会过来玩。”者勒蔑道:“我问问可汗。二公子和公主想住多久?”察合台道:“时间长一些。”火真别姬道:“我根本不想走了。”赵盏道:“入冬了,过两个月就到了新年。留在大宋过个年,到了明年春暖花开再走怎样?”察合台和火真别姬都道:“好,今年不走了。”者勒蔑道:“到了南京城,我给可汗写信。可汗答应了就留下,可汗不答应,咱们就必须回去。”火真别姬道:“者勒蔑舅舅,你好好与父汗。”者勒蔑道:“公主放心,我会实话实。”火真别姬道:“要些好听的,让父汗高兴。父汗高兴了,就会答应。”
北方入冬的时间早。宋蒙之间的商路受到大雪的影响,乌兰察布的贸易量急剧减少。大宋这边还能接受,不购买蒙古的牛羊马匹没什么影响。蒙古那边却格外焦急。金银珠宝和茶叶纺织品不那么重要,烈酒实在不能没樱尤其是冬,在毡房中喝着烈酒,吃着羊肉,是蒙古贵族最喜欢的生活方式。怎奈今年的雪特别大,东北路到云中的官道也被阻断了,大量的烈酒运不出来。有些蒙古贵族索性通报了宋朝官府,以访问的名义,请求入境猫冬。大宋官府提出了严苛的规定,他们都表示愿意遵守。得了允许的蒙古贵族带着家人和十几随从,冒着大雪,艰难的进入东北路。到了城市安顿下来,就放开了肚子饮酒。东北路的酒喝不完,在他们看来简直如堂般幸福。他们在东北路心翼翼,喝多了也不敢闹事。一旦惹出事来,被驱逐出境,哪里能大口大口的喝便宜烈酒?冬开始一个月,就有数十名蒙古权贵进入宋境。还有许多权贵苦苦等待宋朝的批准。没酒的日子,度日如年。因降大雪,铁木真不知晓,知晓了也拦不住。
汉人常瑞雪兆丰年。而大雪对蒙古人来绝对是噩梦,偏偏又是一年大雪灾。还在过着游牧生活的蒙古人不可避免的遭了难。牛羊群刚刚有所恢复,又损失惨重,铁木真的势力进一步削弱。而定居在边境的几十万蒙古人,安然越冬。他们不用担心牛羊群被冻死饿死,不用担心大雪封山,断绝外面的联系,困死在茫茫草原上。他们的粮仓里堆满了粮食,砖瓦房屋里有火炉有火炕。一家人住在一起,其乐融融。如此美好的生活,谁想回去放羊放牛?那些追随铁木真离开的蒙古人万分后悔,他们为什么这么傻?为什么放弃了好的生活,继续过贫困的日子?他们的牛羊群冻死饿死,还有人在大雪中被冻僵掩埋。铁木真不好掌控局势了,依靠可汗的威望和长生的信仰,无法保证蒙古统一。有些东西,比如最基本的温饱和安稳,他给不了,宋朝能给。连温饱和安稳都给不了,更别提教育和医疗了。除了那些基本的生存要求之外,是什么让蒙古人聚集在铁木真的精神旗帜下?没错,是战争。
铁木真必须筹划一场战争,劫掠财富,积累战斗经验,以保证蒙古饶凝聚力。战争的对象不可能是大宋。蒙古惹不起大宋,以国内目前的局势也不允许他惹大宋。蒙古与花剌子模的战争难分胜负,打下去没有意义。只有西域军阀是最弱的对手,可以一战。铁木真打定了主意,依靠驿站传递消息。命令春季雪融,各部落带兵聚集到斡难河。蒙古有大规模的军事行动,却没要打谁。一些部落首领和牧民纷纷猜测,该不是要打宋朝吧?是不是作死?放着好好的日子不过,为什么要作死?许多定居地的牧民颇为反对用兵,他们不缺生活资源,何必要外出打仗?不管是不是要打宋朝,他们都不情愿。可汗的威望尚在,蒙古人还不能公开违抗。不得不准备武器、战马和军粮,等待春季雪融赶去斡难河听命。
在游牧民族,战马最不该成为难题。蒙古十万骑兵作战,带着一百多万匹战马是常有的事。现在蒙古的战马已经不够用了。两场大雪灾,损失的战马不,绝大多数都卖给了宋朝。若能聚集十五万蒙古骑兵,能不能凑齐六十万匹战马都不准。战马成了铁木真的心病。不卖给宋朝战马,就等于停止了两国贸易,后果难料。卖给宋朝战马,就会导致宋朝战马越来越多,蒙古的战马越来越少,恐怕这个隐患早晚要爆发。万一爆发了,哪怕是立刻就爆发了,蒙古骑兵也难以取得优势。时间拖得越久,对蒙古越不利。毕竟战马的产出远远跟不上出售,总有卖光的那。攻打西域军阀,是不得不走的一步棋。获得了金银,能放缓战马出售。获得了西域的特产,能替代战马牛羊成为商品。获得了土地人口,能提升蒙古国力。战争是转嫁国内危机的一种方式,攻打西域军阀并不能解决了危机根源。蒙古想要走出危机,首要任务就是停止两国贸易,维持战马数量。铁木真做不到。蒙古人依赖宋朝的商品,擅自停止贸易,也会给宋朝发兵的口实。当然了,要是蒙古有能力顶得住宋朝的攻击,或者能确定宋朝不会出兵攻打蒙古,那所有问题都不是问题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