以后,是不是要学会放弃,学会在落泪以前转身离去,学会将昨天埋在心底留下最美好的回忆,学会让彼此都能有个更轻松的开始。〝>
李谅祚有些醉意,他告诉自己过去的都将过去,面对梁洛瑶的这一份感情很美,此时此刻真的令人迷醉。
“皇上,苏江不明事理,办事总是一意孤行,眼下,娶了乡野的女子,你不会介意吧。”讹庞小心翼翼地举起酒杯,“尽管这是家事,但我知道眼下为臣正在与宋经略使徐双鼓议谈边界一事。不想因为家事影响了公事,但这也是没有办法的事情。皇上,我知道哪个要是公然去跟人作对,那是任何人都难以对付的。当然,臣子的意思那是生存还是毁灭,是忠心耿耿还是阳奉阴违,这是一个值得思考的问题。我们没藏家族在追求中纵然迷惘,却终将意识到有一条正途。那就是一定要对皇上忠心耿耿,永远以皇上为至高的地位。”
“讹庞大人,你是我的舅父。”李谅祚摇晃一下酒杯,“我一直认识自己的无知,也一直把舅父当成我夏国的擎天之柱。你的办法都是最可靠的方法。财富和美貌,天下所有的东西都是舅父的,但是,你没有这么做,如果你再宠爱的话,我都学坏了。如果说舅父以为我没有受考验,一些想法和做法还是应当照着孩子的想法去生活,那样,也是不对的。因为我觉得我越没有心肝,越不做任何事情,一些臣子就会毫不留情地打击你的。我不想把你和那些臣子一样当作驿马,因为我知道如果把马骑得筋疲力尽,到了站上丢下来,那样,我很难能达到你希望的高峰。是的,舅父,现在我是参与一些朝中的事情,不过,我只想证明一件事,就是,那时权势引诱我,其实,这只是一个笑话。舅父,你可以当成一个小孩子的游戏。我来参加表兄的婚宴,现在,只是觉得这样很好,能见一下舅父,并不是追问什么与宋人议和的事情。我不过是个虱子,和所有其余的人一样。在你面前,我真的微不足道。舅父,你是一个大得出奇的巨人。我从小就敬爱我的舅父,在我内心里,我知道你并不愿意我受的苦比苏江受的还大。我知道苏江表哥虽然身体有病,但他喜欢汉学,满腹经纶。只愿我们永远不分离,永远是亲戚,是朋友。如果我有一句话使你难过,想想我可能没有先通报舅父一声就来了。是有点唐突,我感到难过,看在我真心恭贺表哥大婚的份上,饶恕我吧。舅父,我夏国不能没有你,你就是暴风雨中的舵手,没有你,我就是那一叶孤舟。”
“孩子,我把我和苏江一样当成自己的孩子呀。”讹庞冷对李谅祚微笑一下,“有时,一个人将感情埋藏得太深有时是件坏事。如果你掩饰了对自己所爱的人的感情,也许就失去了得到这个人信任的机会。咱们现在很好,一切静谧而安详,不要有什么乱子。当然,有乱子,我也不怕。皇上,一个人并不是生来要被打败的,你尽可以把他消灭掉,可就是打不败他。如果你现在想过问朝中的事情,当然,行是行的,这固然很好,不过,我觉得你年经小,有一些事情还是等你长大了再说。如果你现在参与一些重要的事情,可是千万别闹出什么乱子来啊。你是皇上,应该给人一种自由感,而不是囚禁感。我知道你内心的感受,也知道你现在想出来做事情了,是的,暴风雨将要在那一天,甚至把一些槲树吹倒,朝里的一切都要倒塌,一些宫殿也将要动摇,不要那样。皇上,真的,那样不好。有时,一个一意孤行的人,自己的行为最惹人耻笑的人,那些唯恐天下不乱的人,我是知道的,一定在你身边说了我不少坏话,是的,那些不可靠的人,却永远是最先去说别人坏话的人。我不要什么名利,只是为了江山,为了皇上。如果你不觉得我这样一种精神上的感慨油然而生,认为我的当权是夺了皇上你的权威,那么,也许你是由啜泣、抽噎,让抽噎占了你生活的绝大部分,那样不好。我知道,你现在有自己的思想,你历来喜爱英勇豪迈的事迹,同时也谴责这种事迹所造成的后果。有时,觉得你甚至恨不得现在就独自掌握朝政,我明白了,我已经找到了存在的答案,不过,说句实话,孩子,我恶心的答案。如果你真的有那样的想法,那将是你整个生命的答案。其实,我所理解的一切事物都可以归结为荒诞这个根本的东西,什么权势,没有意思。皇上,如果你看我不顺眼的话,或者说你想革去我讹庞的职务,随时发话吧。”
“父亲,我表弟并没有说什么呀。”苏江叹息一声,“我知道世界上有这样一些幸福的人,他们把自己的痛苦化作他人的幸福,不要希望别人的想法和自己一样,那些想的太多的人,也是最痛苦的人,他们挥泪埋葬了自己在尘世间的希望,它却变成了种子,长出鲜花和香膏,为孤苦伶仃的苦命人医治创伤。大家都相安无事,不是更好吗?我从烦躁不安的梦中醒来时,发现自己一个长期的梦想,那就是过上平凡人的生活。只是家族的势力盖住了我的梦想,有时,世人把我与这个家族甚至和权势混为一体,如同两个同样的图形重叠起来合而为一一样,我不善于做那些追逐权势的事情,人与人之间,最可痛心的事莫过于在你认为理应获得善意和友谊的地方,却遭受了烦扰和损害。我愿意和表弟永远是朋友,不要谈那些不愉快的事情了。”
“以暴易暴,展开内心的感受,孩子,你现在的想法我是知道的。”讹庞并没有理会苏江,他依然用冰冷的目光盯着李谅祚,“现在我说的您要特别注意听,也许你觉得我太直白了,是的,咱们现在直抒胸臆吧,如果说在别人心中存在的人,就是这个人的灵魂。不要依附任何人,要办自己想办的事情,这才是您本身,才是您的意识在一生当中赖以呼吸和营养以至陶醉的东西,也许这样说你觉得我有些叨唠了,不过,我想这也就是您的灵魂,是你身为皇上要做的事情,或者是想做的事情,您的不朽和存在于别人身上的您的生存机会吧。你的美德犹如名香,经燃烧或压榨而其香愈烈,现在宫里有人赞扬你歌颂你温文尔雅,其实,盖幸运最能显露恶德而厄运最能显露美德吧,在你内心你更加铁心,而从来不能叫你回心转意的什么呢。我一直要想得到一个答案,与你说这些,其实,我知道是没有必要的。不过,在各种事物的常理中,爱和恨是无法改变和阻挡的,因为就本性而言,爱和恨只会自行消亡,任何计谋都难以使它逆转。你是皇上,你需要的权威永远是无可比拟的。我是不是有些专权了,甚至是专横跋扈,不过,为皇上做事,谁都可能出个错儿,你在一件事情上越琢磨得多就越容易出错,现在,我不想那么多,我们经历着生活中突然降临的一切,毫无防备,就像现在咱们都关心生活本身,那生活有什么价值呢。如果不专心为皇上办事,如果都唯唯诺诺,我夏国有什么前途呀。”
“舅父,我一直认为朝中不能离开你,事实上也是如此。”李谅祚站起来,摇晃一下身体,“我有一**则,自己还不知道——那就是,为了要使一个大人或小孩极想干某样事情,或者是为了我和表哥想得到的幸福吧,只需要设法把那件事情弄得不易到手就行,至于权势什么的,对于我来说,真的是无所谓。”
“我想说的是一鸟儿,是的,说的是有那么一只鸟儿,是洛瑶,她就是鸟,是鸾鸟,也许她一生只唱一次,但她的歌声比世上所有一切生灵的歌声都更加优美动听。”苏江也有些醉意 了,“我希望你们都赞同这一点,如果你们不相信那就是另一码事了。得到了洛瑶,一切都如愿了,我知道在甜蜜的梦乡里,人人都是平等的,但是当太阳升起,生存的斗争重新开始时,人与人之间又是多么的不平等。人人喜欢什么,追求什么,有时候自己想要的事情离你越近的地方,路途越远。我喜欢鸟,喜欢听鸟叫,是的,最简单的音调,需要最艰苦的练习。当洛瑶拒绝我的时候,她睁大一双绝望的眼睛,我观看她生活的寂寞。那个时候我内心像沉了船的水手一样,在雾蒙蒙的天边,遥遥寻找白帆的踪影。没有什么能比得上我得到了洛瑶更幸福的事情了,现在,我觉得生活的神妙,我的苦痛的神妙必不减少于任何人的欢乐,现在,内心里很洁净,找不到一点儿灰尘,也没有一件东西摆得不是地方,除了我和洛瑶,我觉得这个世上再没有别人。我希望每天都是艳阳高升,不过,我也知道原野上的朝露很快便了无痕迹。痛感人生如梦,像朝露一般,愈加万念俱灰。我讨厌权势,但现在的生活是如此令人迷惑,有时,又是那样的无助,就像—个相貌平凡的人最难以让人辨认—样。我不希望天下人彼此敌视,和大宋朝,和辽国,甚至周边,蒙古人,大家都在默默地,无知地、愚蠢地、甘心地、无辜地在互相残杀。真的,不希望那样。”
“没有战争当然是好事。”梁洛瑶走了过来,她的那张脸一样,红扑扑的。在李谅祚看来,这又是介于梦幻同现实之间的另一种颜色。梁洛瑶秋波闪一下李谅祚,她知道此时一个人只要有意志力,就能超越眼前的环境,“我知道站在痛苦之外规劝受苦的人,是件很容易的事,其实感情有理智根本无法理解的理由,我们不想要战争,世界上一切好东西对于我们,除了加以使用外,实在没有别的好处。以前在大屯寨子里,每当太阳西沉,我坐在河边上,遥望新泽西上方辽阔的天空,看着身边的花草,看着身边的小动物,我感到似乎有未经开垦的土地,所有的道路,所有的人都在不可思议地走向远处。直到现在我才知道,这个世上没有什么平静的地方,就是在这个世上最有权势的家族里也是不停地骚动喧闹,因为是这片土地使世上的人如此无法平静,真的有些不习惯,但是,也没有什么东西可以来代替。嫁给苏江,你们都说他有病,可是,我并没有感觉到他有什么病呀。是的,一个人哪怕只生活过一天,也可以毫无困难地在任何地方过上一百年,既然来到这儿,我就准备好了一切。现在我只信,首先我是一个想和苏江一样自由的人。也许是苏江有些叨唠吧,我并没有看出他有什么毛病,是的,世人往往不理解这一步就是千里,后代又盲目相信这千里就是一步。同时代为此而杀了天才,我觉得苏江也许就是一个天才,如果苏江能平安的话,我愿意天天在佛祖面前焚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