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54章 意愿

　　人们在门外等待了许久，才看到吴青松打开门出来，而在这时，哈罗德早已经与世长辞。§>

　　他的脸上并没有痛苦，这让菱、琉璃和安格斯等人心里的悲伤稍稍减轻了一些，但他脸上的表情也并不轻松，更像是有什么愿望没有完成，依然期许着什么。

　　但吴青松没有说，他们便也就没有问。

　　“在最后的一刻，他受洗成为了一名信徒。”吴青松有些茫然地在门口站了片刻，低声地说道。

　　他的掌心中紧紧地握着一枚晶莹剔透的灵魂石，也许是心理作用使然，吴青松觉得它比他曾经见过的任何一颗都更大，更透亮，而也这让他相信，虽然哈罗德许久以来从没以轩辕教徒的身份示人，但他的内心深处却早已经成为一名虔信者。

　　哈罗德为什么要到生命的最后一刻才要求由他这个轩辕的缔造者来给自己洗礼，吴青松不得而知，但哈罗德的死和他死前所说的那些话所带给他的，却并非醍醐灌顶的大彻大悟，而是更多的困惑和无奈。

　　其中最让他无法接受的，就是哈罗德的那个请求。

　　把尸体转化为亡灵，这对于吴青松来说已经是如同吃饭睡觉一样的本能，尤其是对于哈罗德这样没有多强大精神力量的普通人，甚至花费不了他几分钟的时间。

　　但面对那具熟悉无比的躯体，他却无法那样做。

　　这与转化其他人是不同的。

　　亡灵中当然有着如阿尔特弥丝那样的逗逼，但绝大多数亡灵都阴沉、冷漠、缺乏感情，漠视生命，与活的时候大相径庭，其中少数几个表现出来的嗜血和好杀甚至令人不安，以至于吴青松根本不敢放他们单独出去执行任务，甚至根本不敢让他们与普通的兽人单独呆在一起。

　　就算是已经被他视为同伴的博尔德，大多数时候也冷淡到了令人不快的地步，他为吴青松和轩辕教会做出的贡献并非因为他对此认同，也绝非个人情感，仅仅是一种本能，一种打发时间的副产品。

　　就像他自己无数次对吴青松所说，他是吴青松的召唤物，让他继续存在于这个世界的力量源自吴青松，仅此而已。

　　吴青松毫不怀疑，如果有一天，自己与这些亡灵之间的那种联络被某个堪比银龙女王的强大存在斩断，那他们绝不会继续再为他效力下去，甚至很有可能重新成为他的敌人。

　　这让他无法想象，如果哈罗德变成亡灵，将会是什么样子。

　　银龙女王艾美尼德丝的例子太过于特殊，无法作为参考。吴青松在得到《亡者之书》后陆陆续续已经复活了数以十万计的亡灵，这让他非常清楚在这个过程中将会发生的事情。

　　成为亡灵的过程会让哈罗德丧失几乎全部记忆和情感，因为力量太过于弱小，他甚至很有可能无法保留自我意志，成为一个不折不扣的傀儡。那么，如果他丧失了哈罗德这个人格所拥有的一切，仅仅是作为一具行尸走肉存在，那这样做除了毁掉哈罗德在这个世界曾经留下的那些宝贵回忆，又有什么意义？

　　我不能这么做。

　　他对自己说道。

　　但看着哈罗德临终前的表情，他却无法简单地把这件事情盖棺定论。

　　菱让拉姆和早已经哭得稀里哗啦的琉璃把孩子们带走走，自己则怀着悲痛开始替哈罗德整理遗容，准备办理后事。看着她的动作，吴青松终于做了一个决定。

　　“席艾拉？”他通过神谕术说道。

　　“什么事？”她很快就做出了回应。

　　“你知道有什么人懂得妥善保存遗体的办法吗？”

　　席艾拉稍稍沉默了片刻，然后便答道：“如果你指的是当年巴蒂兹人所用的办法，那我应该能够找到懂这个的人。”

　　“那就拜托你了。”吴青松于是说道。“尽快。”

　　“你想做什么？”席艾拉终于还是问道。

　　吴青松稍稍迟疑了一下。

　　他不想把哈罗德的遗愿告诉别人，但席艾拉？

　　作为巴蒂兹的遗族，她对于死亡的态度一直都与其他人不同。某种意义上，很多人都说她有些残酷，漠视生命，但在刚刚与哈罗德诀别的这个时刻，吴青松突然觉得这或许也可以理解为对死亡的正视。

　　就像哈罗德所说的那样。

　　按照《亡者之书》的记载，巴蒂兹人并不忌言死亡，相反，他们甚至视死亡为另一段全新生命的开始，把它视为每个人都要面对的一段生命的历程。而亡灵，在巴蒂兹人的生活中也充当着非常重要的角色，甚至可以说是他们生活中不可缺少的一部分。

　　她或许会比任何人都更能接受这些东西。

　　“哈罗德要求我把他变成亡灵，但我还没有做出决定。”他于是对席艾拉说道。

　　“我明白了。”席艾拉马上答道。“我会尽快把你需要的人找来。”

　　吴青松于是一面静静地看着人们忙碌于该做的事情，一边向博尔德发出了疑问：“《亡者之书》破译得怎么样了？”

　　“几乎没什么进展。”博尔德答道。

　　巴蒂兹人的文字是一种字母文字，这让缺乏对比材料的哈罗德很难通过已知的内容推导出更多的东西。

　　“替我抄写一份。”吴青松对他说道。

　　“好。”博尔德答道。

　　如往常一样，他并不会询问吴青松要做什么，但吴青松还是忍不住自己说道：“我想拿它去和艾美尼德丝进行交换，你觉得她会接受吗？”

　　“对于她来说，你从无尽绿海带回的那块龙晶或许会更有价值。”博尔德答道。

　　“我觉得她或许能够读懂巴蒂兹人的文字。”吴青松说道。“她能够轻松地斩断霜牙……阿尔特弥丝和我之间的联系，并且可以主动向她注入力量，或许，她甚至曾经研究过巴蒂兹人的魔法。”

　　“也许吧。”博尔德说道。

　　话题再一次突兀而又生硬地断掉，这让吴青松心里满足哈罗德遗愿的念头又更淡了一分。最终他只能结束这场通过神谕术进行的对话，然后加入到了整理后世的工作中。

　　事情大多数由安格斯和贝克来完成，精灵们的到来让一切都只能从简，而人们也默默地接受了吴青松的要求。

　　尸体用兽娘们以天赋魔法制造出来的冰块保存了几天，直到几名沙盗被席艾拉找来。他们带来了处理尸体所需要的器物、香料和亚麻布条，从距离幽暗城很远的入口被接了进来。

　　从这一天开始，他们将一直留在幽暗城，直到精灵离开，或者是幽暗城的秘密变得不再重要。

　　吴青松看着他们把哈罗德躯体从棺材里取出来，小心翼翼地用油膏清洗干净，然后以对身体破坏最小的方式取出内脏，清除大部分以已经凝结的血块，甚至取出了颅骨中那些容易腐坏的东西，然后用特制的药物和香料做成的小包放进那些空腔中进行替代，并且把它们涂满死者的全身，最后再用亚麻布小心地包裹起来。

　　整个仪式都充满一种无法言喻的奇妙仪式感，而这些人的神情和动作也非常自然而神圣，这让人们甚至在他们切开哈罗德的躯体时都没有产生恶感，觉得理所当然。

　　“通常会在完全干燥的地方放置两三年，每年都重新对死者的躯体进行处理，最后入葬。”他们对吴青松等人介绍道。

　　这应该是巴蒂兹王国灭亡后所形成的习俗，按照吴青松所知，当年的巴蒂兹人事实上是在两三年后才把死者转化为亡灵。他们于是从此彻底脱离身前的身份，成为替家族或者是国家服务的傀儡，从而开始另一次生命的历程。

　　他看着哈罗德的躯体，在被他们精心打理过之后，他全身都包裹在亚麻布中，只有脸部露了出来，看上去就像是陷入了沉睡，而非死亡。

　　给我点时间。

　　他对哈罗德说道。

　　如果不能让你有尊严地活着，那我宁愿违逆你的意志，让你长眠下去。请原谅我这么做，但我相信这才是正确的做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