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宫大内,一道身影在飞奔,时间一分一秒的过去,林义的内心也越来越焦急。∠>
“快开城门,圣皇有旨,赦免连城死罪!”
林义大吼着,人还未到,声音先至,紧接着他手举圣旨,飞也似的路过。
诸多皇城卫惊讶万分,从未有人敢在圣皇宫中大吼大叫、不讲礼法,而且那个人速度太快了,甚至比飞奔的骏马还要迅速。
午门广场此刻人头攒动,不仅有威武英勇的皇城卫,还有大量普通百姓,听说有贪官被问斩,很多人抱着好奇之心前来观看。
“时隔两年午门再次开启,看来这个贪官一定做过很多坏事!”
“记得午门最后一次开启是在两年前的冬季,当时处斩的是吏部的一个大官,从那之后午门便一直封闭,不允许普通人观看”。
众人议论纷纷,对午门的重新开放表示惊讶与不解,同时他们也乐得看热闹,毕竟处斩的是贪官恶官,与他们无关。
“这些狗官早就该杀了!一个个养得肥肥胖胖,全是搜刮的民脂民膏”。
“这句话我赞同,现在当官的没几个好东西,天下乌鸦一般黑,有一次我去街市卖家里剩下的布,市侩居然向我要五两银子税费,特么的我就卖一丈布,总价还不到三两银子!”
“唉,现在官场都是这样,从上而下的黑,平头百姓哪有资格申冤叫屈,受了委屈还得自己忍!”
众人摇头叹息,控诉官场黑暗,一个普通百姓想要在圣城生活下去太难,会被压得喘不过气来。
高台上,连城身穿素衣囚服,面无表情的跪着,头发散乱蓬松,眼泪顺着脸颊流出,滴在地上。
他绝望透了,有时仰望天空,却发现四周高墙林立,天色灰蒙蒙一片,有时望向人山人海的围观者,谩骂声嘲讽声充斥耳间。多么令人绝望的时刻啊,连城在等待死亡。
曾经的连城是个穷书生,家里穷,孩子又多,两个哥哥从小就出去帮工干活,挣钱养家,还有三个姐姐也整天做刺绣卖钱。当时连城还很年青,想要念书考官,结果全家人都反对,因为那是没有未来的选择,官不是穷人能当的。
连城倔强,省吃俭用一年多买来考官的书,幸好他有个亲戚是教书先生,每当干活回家之后,他总是跑到亲戚家请教。因为这份执着,两个哥哥没少揍他,最终逼的连城只能偷学。
后来,母亲见连城太执着也不是办法,于是答应让连城试一次。因为这个决定,连家人至少吵了一个多月,没人看好连城,当官是要靠关系和钱的,接下来的半年,连城生活在冷漠与孤立之中,除了母亲,全家人都冷淡他,不理会他。
直到有一次,两个哥哥把连城叫到一个偏僻的地方,命令他放弃这不切实际的想法,因为在他们看来连城是在拖后腿,甚至把唯一的长辈母亲气的得了重病。
连城不答应,与两个哥哥争执打架,很不幸,体弱瘦小的连城被两个哥哥狠狠殴打,无力反抗,也就是在那件事之后,连城遭受了这一生最大的悲剧,当时被打之后,连城恨意滔天,从厨房中拿出菜刀,想要报仇,或许是因为年轻气盛,或许是因为连城只是抱着吓唬人的态度,他找上两个哥哥,可意外最终发生了,连城被石头扳倒,菜刀正好切到他的要害。
是意外也是绝望,连城的性命虽然保了下来,可却失去了男人的尊严。
生活还得继续,即便遭到摧残,连城依旧想要拼命活下去,想要出人头地,成为高高在上的官老爷。或许是老天开眼,或许是家人对他的冷漠深深刺激到他,在官考中,连城得了状元,成为有史以来第一个穷人出身的状元郎,这是连番打击之后,连城最值得高兴的事情。
可在那个吃人不吐骨头的官场中,状元又能怎样?连城仅仅被分配到一个八品从事小官,而当初比他成绩差的探花榜眼据说都官居五品,身居要职。连城无奈,他没有人脉与靠山,只能接受现实,每天做着繁杂且单调的工作,月月能领到不少的俸禄。
两年后,连城依旧还是那个八品从事,与他同期的一个家伙都已经升任到六品了,成为他的上上级,这就是钱财与人脉的效果,没有靠山,注定熬不出头,注定一辈子平庸。在邻居眼中,连城是个有出息的孩子;在家人眼中,连城混的很好,当上了官;可在那些高官眼中,连城什么都不是。
当然有升官自然就有降职,很多身居要职的官员被排挤,倘若人脉不行,上任几个月便会被以各种理由降职甚至撤职,索性连城的职务太过繁重,没人愿意争抢,他还能一直赖在那里。
可连城不甘心平庸,他想要冲出那个贫民窟,想要赢得所有人的尊重,直到连城遇到当时的户部副巡官大人崔尤郯,他的命运才得以改变,作为一枚利用价值很高的棋子,连城被安排到金部作副主事,任务不重,只是想法设法拿到历届金部主事贪污犯罪的证据,以便崔尤郯可以掌控金部主事。
“我是太贪吗?不,是命运在跟我开玩笑!”
连城跪在刑场中,抬头仰望天空,脸上全是无奈与绝望,他继续回忆着自己的一生。
作为崔尤郯安插在金部的棋子,连城深知自己应该做什么才能被一直重用,于是他收集各种线索,不仅仅是金部主事,同时以防万一,他也在暗暗收集崔尤郯的证据。
新一任金部主事上任,正是不按常理出牌的林义,那个给予连城无限权力的林义。林义上任之后并不贪钱,反而出乎所有人预料,他居然放弃金部主事的权利,把所有决策权交给了连城。
连城错愕与惊喜,从那天起他拥有了支配金部的权利,所有人都来奉承他,金银财宝,美女古画,甚至户部巡官钟辛直接给他联络到一座府邸,价钱比市场价低一半。
权利会让人迷醉,让人变得侥幸且疯狂,于是连城开始贪财,他穷怕了,在得到所有人尊重的同时,他拥有了大量的钱财。虽然连城知道这样做很可能发生意外,前几任金部主事就是前车之鉴,但连城总是心存侥幸,每一次敛钱做的极其隐蔽,而且不留把柄。
连城怕东窗事发,所以他从不给家里一分钱,这也就是造成连城在祥曦路的家依旧贫困,正是因此,连城被所有人认为是廉洁的大清官,包括连城的家人对此都深信不疑。
当然连城如此做法可能与他身体的缺憾有关,他恨死那个家了,甚至自己那名义上的妻子与儿女。
一个失去男人尊严的人又岂会拥有自己的儿女?连城为官,官员最重颜面,他为了不落人口舌,不被同僚区别对待,所以与家人商量,定了这样一个计策,那便是假装结婚生子,在外人眼中连城的儿女实则是大哥的儿女,就连妻子,连城也从未亲近过。
多么美妙的计划,连城瞒住了所有人。
可惜林义重掌金部,甚至撞到连城与黎纸鸢有肌肤之亲,正是这件事,连城的命运发生转变。
连城被捕,关在库房中,他本以为崔尤郯会救他,将他从林义手中捞出来,可林义一席话让他绝望,因为林义说崔尤郯出卖了他,将他所有罪证供了出来,最后甚至要杀他。
连城本该怀疑林义说话的真实性,但他太过震撼,林义手中掌握着自己贪污的所有证据,甚至日期、地点、对象全都一清二楚。连城知道林义不可能有这种消息网,唯一的解释便是如林义所说的那样,崔尤郯背叛,想要连城去死。
原本只是贪污之罪,可到头来还背上杀人的罪名,连城倍感愤怒的同时又格外绝望,肯定是崔尤郯陷害他,或者林义与崔尤郯联手陷害他,连城依旧这么认为,他不知道崔尤郯已经被抓,更不知道他认为的真相实际上是林义编出来的谎言。
“午时三刻已到,金部副主事连城在位期间,不思进取,贪污**,利用职务便利谋取私利二百万银两有余,另谋害两条无辜人命,罪大恶极,罄竹难书,圣皇龙恩浩荡,判处连城死刑,现执行死刑!”一位官员面无表情的喊道,紧接着一支签令牌扔出,落在地上弹动两下。
令已下,刽子手的刀喷上一口清酒,**的臂膀高高抡起,也预示着连城将要人头落地,尸首分离。
“要死了吗?真是无趣,这人生又有何意?”连城笑道,脸色苍白,泪水哗哗直流,面对死亡,没人能从容。
“哈哈,老子十八年后又是一条好汉,老天爷你要公平一点,莫让人活的想死!”连城吼叫道,歇斯底里,充满绝望。
刽子手动了,一柄宝刀在黯淡的阳光照耀下闪着寒芒,唰的一下,刀划破虚空,迅疾无比。
啊……
很多人看到刽子手出刀,纷纷捂住脸,紧闭眼睛,不敢看到那血腥的一面。
人群中,一个中年男子在落泪,他非常健壮,但皮肤黝黑,手掌粗糙布满茧子,他叫连国,一个死刑犯的大哥。
连城望着远处的那道身影,四目相对,皆在流泪,“帮我照顾好母……”
连城的话还未说完,一句话抢先传来,那声音对他来讲很熟悉。
“刀下留人,圣皇已赦免连城死罪!”林义大吼着,脸上全是汗珠,他一路飞奔,甚至跑掉一只鞋,速度超越骏马。
唰
一刀划过,连城人头落地了!
静,死一般的寂静,人山人海的午门广场静的吓人。
林义终究来晚了,当刽子手落刀时,他正在数百米之外飞奔,只要再给林义五秒钟,他完全可以从刽子手刀下将连城救出来。
多么滑稽而巧合的结果,林义愣在原地,眼睁睁看着连城的人头如皮球一般在地上滚动,然后鲜血喷溅,将整个天空染成黑色。
连城临死前的眼神深深烙印在林义脑海中,错愕,惊喜,绝望,疯狂,胆怯……他的眼神仿佛一潭死水,充斥着各种情绪。
人群中,很多人看到高台上鲜血喷溅的场景,脸色苍白,甚至有些人开始吐了起来。
“狗官,肯定跟被杀的那个官是一伙的,居然敢为他求情”。
“是不是上贡上晚了?现在才来宣旨,人都死完了!”
很多人看向狼狈的林义,冷嘲热讽,认为林义与被杀的贪官是一伙的,还有人认为林义送礼送迟了,上级官员在最后关头选择赦免,结果递送状子迟到,酿成惨剧。
面对官场,人们下意识里会往坏处想,所谓官官相护这个词语早已深入人心,与时局有关,更与人们所见所闻有关,这也就造成很多人怒骂林义,认为林义同样是贪官。
人群中,连国一直在流泪,他望向林义,嘴角泛起一丝欣慰,然后转身穿过一个个人,向原本属于他的地方回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