船舱内,沫儿无聊地趴在窗外看着码头,希望能从穿梭的人群中发现那个高大的身影,她望了半日,甚是失望,坐回木床,双脚在床下踢来踢去。
“阔阔茗尔,你说主人什么时候回来呢?主人也真是的,出去还把门锁上。”
“我也不知道…”
茗儿忧郁地看着窗外,双手不禁搅/弄衣襟,心中越发不安起来。几个月的逃亡,让她很难相信他人,即便是南霁云的弟弟也不例外。可是自己与沫儿又能怎样呢?
沫儿躺回床榻,抱着茗儿的胳膊,认真道:“阿爹说过,南霁云是真正的大侠,除了王大帅之外,大唐之人就他能交往,主人是他弟弟,应该也是一个小侠。要不我们把实情与他讲,好不好?”
茗儿甚觉矛盾,轻轻抚摸沫儿的脑袋,想起昨夜的梦,是啊,或许真是长生天给了自己指引,让黄金勇士解救自己。可是…
“等见了南大侠再说,好吗?”
沫儿哦了一声,没有再坚持。
等了快一个时辰,还不见南九回来,沫儿又饿又渴,晕晕乎乎睡着了。
看着沫儿一会踢蹬手脚梦呓几句,转而又开心地笑开,茗儿心中五味杂陈,忧郁更甚。
不知何时,门外的锁响动一下,茗儿不由直起身,紧紧盯着房门。
很快,房门推开,一个高大的身影出现在门外,四目相对,各自松了口气。
茗儿的眼眶突然湿润,撇过头去。
屋里没有桌子,南九把包肉的荷叶摊开在地上,将吃食一一放在船板上。或许是闻到香味,沫儿醒了,盯着一地的吃食流着口水。
南九招呼她们一起过来吃,沫儿跳下板榻,伸手就要拿羊肉,被茗儿用家乡话呵斥回去。
沫儿委屈地看了南九一眼,只敢伸手拿了块猪肉。
南九拿了一只小羊腿递给沫儿,笑道:“猪肉吃点,羊肉也要吃点。”
“沫儿谢谢主人。”
沫儿接过羊腿,甜甜地道了声谢,又朝茗儿做了个鬼脸。
茗儿偷偷瞥了南九一眼,俏脸不知何故又红了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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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壶酒,几斤肉、几张胡饼下肚,南九躺在船板上胡乱睡去。
木榻上摆满了女儿家的物什,沫儿拿着一件衣物来回比划,头上插了两支发簪,显得有些古怪。
茗儿看着那件薄薄的红罗中衣,即便自己是草原上的豪情儿女,还是甚觉难堪,岂不是自己穿何衣服,都被他知晓了?想到这里,双颊烧得火辣辣。
这时,船体轻微晃动,外面一阵嘈杂。几个船夫忍不住嘴馋,打闹着下船去吃酒。
南九醒了,只听沫儿道:“阔阔茗尔,这个香囊好特别哦。一会让主人给我换这只。”
茗儿小声道:“这香囊在他包裹里,定然是旁人送的礼物,你莫胡闹了。”
沫儿舍不得松手,忽然奇道:“
咦?真的呢,上面还绣了「惠惠」二字呢,嘻嘻,或许是哪个小娘子送的。哎呀,不好,主人有妻子了,不晓得女主人待人如何呢。”
茗儿亦有些紧张,见南九的身子动了一下,抢了香囊收好。
沫儿倒是不怕南九,拿了衣服比划在胸前,笑道:“主人,你醒啦,快看看我穿上这件好不好看。”
南九睁开眼睛瞥了一眼,得意道:“我挑选的,自然不会差了。”
沫儿又拿了另一件浅黄色的襦裙搭在茗儿身上,问南九的意见。
南九傻呵呵道:“好,不错。”
沫儿看了看窗外,嘻嘻道:“好了,一会天快黑了,你带我们去河里洗漱一下,正好穿上这身衣服去清河。”
茗儿有些扭捏,说自己在船舱呆着便好。
沫儿拿了另外一件衣物塞到她手中,说道:“有主人在,怕什么?”
这话倒是把南九说得面红耳赤,他支支吾吾道:“临济寺后面是浅滩,极少人去,可以,可以去那里,我帮你们把风。”
茗儿第一次见南九竟然害羞,抿嘴一笑,悄悄收了沫儿的衣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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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色暗下来,码头上的人渐渐少了。
这里的码头朝河一侧是石砌的,一般停靠大船;两侧是浅滩,往往停靠小船。临济寺后面的浅滩上边还有一片小树林,那边的水很浅,白日里很少船停到那里去,到了晚上更显得偏僻。
繁杂一天的码头安静了下来,像是睡着一般。月亮在水面上,被两个小心嬉闹的女孩子,轻轻烦扰着。女孩们刚刚下水的时候,还有些紧张。四周的寂静,让她们放松了警惕,胆子也慢慢大起来,在水中无拘无束地嬉闹。
南九轻笑一声转过身去,自顾喝酒。耳边欢悦的笑声,是劫后余生的解脱,让他没有一丝邪念。或许这可能是她们这段苦难日子以来,最开心的时刻吧。
这酒就跟月色一样淡淡的,南九坐在沙滩边,靠着一颗小树,看着满天的星星,他忆起宋惠与陈sir好之前,自己曾经给她写过一首歌,用潇洒的行书誊写好,装到信封里寄出去,不过没有收到回信。
有一次晚会,南九弹唱了这首歌,宋惠说很好听,喜欢里面的一句歌词:把星星,当做我的思念,当做我的衣裳,不再孤单。南九笑问她,把衣裳换成嫁衣如何,她说换了就不押韵了。这是南九第一次追女孩,被委婉地拒绝了。
他觉得好笑,那次拒绝的场景,反而成了宋惠在自己心中徘徊最多的回忆。
不知道前世的父母、好友现在过得怎么样了。想努力回忆过往,几人在脑海的印象越来越模糊,母亲变成了二婶,胖子与陈sir变成了喇子与水强。
唉,本以为穿越过来可以过得洒脱,谁知还是一样被诸多事情羁绊,不能陪伴在二婶身旁,身陷困境的小妹自己无能为力,为生计所迫的好朋友也不能助以援手,自己还不得不
逃离家园躲避到清河。想到这里,南九甚觉惭愧,又觉好笑,更加不敢与人说自己是什么穿越者了。
又饮了一口酒,南九兀地想起了宋惠,又变态地想起了与自己缠绵的凯特,忽然床上那个人慢慢变成了小妹。
他猛然掐灭这个可怕的念头,可是手不由得摸了摸那个香囊,若不是沫儿翻包裹,南九还不晓得小妹送了自己如此珍贵的礼物。哎,自己怎么突然有种深深的失落感呢,他努力不去想惠娘,转头去看河面。
茗儿不知何时已经脱去衣衫,正弯曲玲珑妙曼的躯体在月色下浣洗头发,沫儿蹲在水中不住地朝她浇水,不知道沫儿对她说了什么,茗儿忽然直起腰回头看林子,长发带动朵朵水珠在月下舞动出一道银弧,很快又披散在洁白的后背上。
南九的心猛然一跳,好似被什么东西锤击一下,呼吸变得急促起来,手中的酒壶差点掉落在地,慌忙转过身,不再看河面。
突然沫儿哎呀一声,抱着茗儿哭了起来。茗儿问了几句,从自己脖子取了一个东西给她戴了,很快这个小丫头止住哭,又开心地闹了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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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时已经过了酉时,去码头吃酒的船夫还没有回来。船那边还是黑漆漆一片,只有船头一盏油灯亮着,守船老头正靠着桅杆打瞌睡。
南九索性再开了一壶酒,继续喝起来。
茗儿与沫儿都托着下巴,看着前方的月亮,三人各自怀念自己的家,与她们一起南九倒是少了些孤独感,这种感觉与小妹一起时不曾有过,可能是因为同病相怜的缘故吧。
南九问道:“你们的家在哪里?”
茗儿犹豫一番,回道:“在阴山下。”
阴山?那里不是在朔方么,莫非她们不是突厥人,而是唐朝的胡人?南九并未深究,笑道:“那里的草场很肥沃吧。”
沫儿骄傲道:“主人,我们的草场是最好的,马儿也是最骏的,羊儿也最肥。”
南九想到一个民歌,记得不全,轻轻念道:天苍苍,野茫茫,风吹草低见牛羊。
茗儿的眸子闪动,盯着他问:“主人,你也会我们那里的牧歌吗?”
“我也很喜欢草原。”
南九没有直接回答她,像是自言自语。阴山脚下的那片草原,自己与陈sir胖子一起去过。陈sir还带了宋惠,那时候他们已经好上了。南九与胖子当了一个月的电灯泡,只是他这电灯泡当得很苦涩。
茗儿、沫儿知道南九也喜欢草原,显得很高兴,二人用家乡话轻轻唱起这首千年的牧歌。
声音很美,很好听,犹如天籁,穿透时空。南九舒服地躺下来,头枕着茗儿的腿,轻轻拉着沫儿的小手。三个无家可归的人彼此依靠,静静享受着这片刻的安逸。
不知道过了多久,码头那边走来几个人,打破了三人的宁静!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