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看向了秦简,秦简也不隐瞒,将事情一五一十地告诉了我。就在我沉入睡眠深渊的时候,古音他们忽然爆发了强烈的冲突,几乎所有的男囚都参与了进去,开始互相斗殴。秦简那时候正在房间里,听到外面的声响后便出去查看发生了什么事。
虽然男囚们混战成了一团,但是看守们还是很快便将形势控制了下来。秦简过去的时候,便开始问他们因为什么事打斗。不用费什么力气就有人告诉他,冲突是因为抽长短的事而爆发的。秦简自然奇怪,前几次抽长短不是都很平静吗,怎么这次会打了起来。
那人气愤难耐地说,之前吴悠不参与抽长短,他神志有问题,大家也就都不与他计较。但是还有一个人从头到尾也没有参与过,前几次大家拉不下脸面说他,这一次是再也忍受不住,纷纷指责他。谁知那人却一副无所谓的样子,就是不肯参与进来,于是众人就和他打了起来。
抽长短决定谁会被“鬼”带走,这是性命攸关的事,多一个人参加的话,每个人被抽中的机率就会小一些,如果有人例外的话,大家自然不会愿意。让我奇怪的是,他们前几次居然都忍住了不说。
“是谁不愿意参与抽长短?”我问秦简。
“与吴悠同牢房的一个人。”秦简答。
我心中一动,想起一个人来,又问道:“是吴悠隔壁床的那个,还是再隔壁的那个?”
“再隔壁的那个。”
这人我知道,昨日吴悠收到那副残破的金丝眼镜时,正是找这个人要了另外的那条眼镜腿。我还奇怪这人为什么藏一截眼镜腿在身上,这时听说这个人也不参与抽长短,更是惊讶,便将眼镜腿的事告诉了秦简,问他知不知道这截眼镜腿有什么用。
秦简沉吟了一下,道:“我知道有些金丝眼镜的镜框和镜腿是镀金,甚至纯金的。或许他觉得这截镜腿珍贵,所以才藏着秘不示人吧。”
我“哦”了一声,心想他说的也不无道理,便不再纠缠这事,继续问秦简抽长短的事。秦简道,当时说话的人说起那人不肯参与抽长短,还是怒不可挡,当着秦简的面又动了手,秦简自然要阻止他,不料众人都涌了上来,眼看又是一场混战,这时一个看守见事情不妙,迅速地朝天放了一排枪。
枪声是最好的调解人,犯人们听见枪声都是噤若寒蝉,这才老实下来,任由看守们将自己驱赶到了一边。而等所有人都退去后,秦简才赫然发现,不知是谁什么时候将一根竹枝塞到了他手里,正是现在他手里的这根。
当时古月看见他手里拿着这根竹枝,忽然笑了起来,对他说:“它选中了你。”而就在古月这话说出口的时候,秦简就知道事情不是他想的那样,闹鬼之事并不是越狱的掩饰。
“既然不是越狱的掩饰,难不成真的是闹鬼?”我问他,“你准备怎么办?”
“既然它选中了我,我就去见见它,看它到底能不能将我带走。”秦简眼睛炯炯发亮,这事虽然出乎他意料之外,不过他却似乎相当期待。
我被他搞得心中也有些痒痒的,虽然我也曾使计抽到过这根竹枝,但是那晚鬼却出现在了女囚牢房中。这时得知那鬼亲自选中了秦简,不禁也想一睹这只神秘鬼的庐山真面目,便将这想法和秦简说了。
秦简一副无可无不可的样子,我又问他准备怎么对付这只鬼。他告诉我,今晚不准备将囚犯们关进牢房,而会留两个看守监视,让他们待在空地上。他则会带着所有的看守进入牢房,等着午夜时分那只鬼的到来。
这么多人持枪等候,就是鬼也不用怕了。我心中暗道,顿时也胆气大壮,便又将包袱放回了牢房,古月见我忽然又不走了,想必也知道我听说了秦简被鬼选中的事,准备留下来看看,对我说:“你如果现在不走,一定会后悔的。”
我答:“后悔的事谁都干过,但是见鬼这事可不是什么人都能遇上。”
古月微微一笑,没有再理会我,而是闭上眼开始养神。我也学着他一样,基本闭着眼将这一天挨了过去。入夜时分,鬼还没有来,但是派了黑暗先行潜入人间,天地间的一切都屈服在了黑暗的淫威下,只有火把铁骨铮铮,不时发出一阵噼啪声以示反抗。
夜终究是来了。
秦简果然吩咐手下的看守留下两个,监视着空地上的囚犯们,自己则带着余下的人进入了男囚牢房中。我进去看了他一眼,只见他大马金刀地坐在正中间牢房的一张床上,脸上露出一抹我之前从未见过的狠厉之色。
一直以来他都是以面无表情的一面出现在我眼前,这时我发现他竟然还有这样狠厉的一面,露出了隐藏的獠牙,顿时暗暗有些心惊。一个看守过来将我赶出了牢房,然后在里面将门闭上了,只等着午夜的到来。
我知道秦简是好意,怕万一到时候里面打起来,会误伤到我,便顺从地退了出去,来到空地上的古月身旁,准备看看他会不会有什么异动。古月淡淡地瞥了我一眼,眼中忽然现出了一股嘲讽之色,却是一闪即过。
他在嘲笑我?我有些莫名其妙,不知所为何来。留在空地上的两个看守一左一右守着,虽然人在这里,显然也心系着牢房里面,一直盯着里面看,对场中众人都不甚在意。囚犯们都集中站在场地上,全场只有两个看守手里的火把照明,将所有人的脸色都照得阴晴不定,颇有些鬼影重重的意味。
我有心建议他们在场地中间点起篝火照明,却不知怎么开口。因为上一次我抽长短的经历,所以为了防止女囚那边再出意外,秦简将栅栏撤掉了,将女囚与男囚集中在了一起。夜幕重得像是天塌了下来,压在了每一个人的胸口。
偏偏现场却极其空寂,安静得好像能听见时间的脚步声。伴随着时间而来的,是越来越浓的紧张感,每个人都在放轻自己的呼吸,两个看守更是全身都绷紧了,一瞬不瞬地盯着牢房的大门看,眼神粘稠得几乎黏在了上面。
就在这时,站在我身旁的古月忽然在我耳边轻轻说了一句话。我骤然听见有人说话,顿时浑身一炸,整个人打了个寒噤,转身去看他。
古月说:“那个鬼,来救我们离开了。”
他说那个鬼来救他们离开了!
就在他说完这句话后,站在两个看守旁边的几个男囚忽然动作起来,迅猛地扑了上去,将两个看守的嘴捂住,夺下了他们手里的火把。与此同时,人群中有个人窜了出去到牢门前,将手里的一根铁丝状物件捅进了扣在大门上的锁里。
大门用的是粗大的铁门栓,秦简进牢房前,将锁锁死了挂在了门栓的扣眼上,可是这个人将铁丝状物件捅进锁里后,极为灵巧地拨动了几下,竟然将锁打开了!他打开锁后,就迅疾地将门栓栓死,然后将锁扣在扣眼上锁死,顿时就将牢房里的人锁在了里面!
我眼看着现场情形突变,再一看上去锁门的那个人,顿时就冷汗涔涔而下。这个人,正是那个与吴悠同房的“老鼠须”,而他手里的那截铁丝状物件,也正是那根金丝眼镜的镜腿!
这个人居然会解锁,而那根眼镜腿的用处也正在此处。许多事顿时在我脑中纷至杳来,我一下就明白了老姚和吴悠的死。原来一直以来我的猜测都没错,只是我万万没想到,囚犯里居然有人可以凭借金丝的眼镜腿解锁。
牢房里从来就没有闹过鬼。如果要说真的是有鬼,那也是古月,是在场的这些人。十年的幽禁把他们全都变成了鬼!我想到老姚和吴悠的死,他们是怎样才能咬紧牙关让自己一声不吭?而死亡又是否会比冰冷的铁窗温暖?我想及此处,浑身冰冷。
这一切确实如秦简所料,是古月他们找到了特殊的办法越狱。只是这办法之残酷,却远出他所料。之前消失在牢房中的那些人,也并不是越狱成功了。他们消失的意义,只是为了引起秦简的重视,让他相信确实有鬼,最后带着看守们进入牢房一探究竟。
大部分的看守此时正在外面采买粮食,秦简并没有足够的人手顾全牢房内外,而这正是古月他们的目的所在。秦简最后果然只留下了两个人在外面看守,被他们很轻易地控制住了,然后他们又将牢房的大门锁上,让秦简等人一时半会出不来,从而给了他们足够的时间逃离这里。
这才是古月他们真正的越狱计划。抽长短,不过是决定让谁来当诱饵罢了。
那两个看守的全部注意力都在牢房内,囚犯们突然发难,他们猝不及防,全都没来得及发出任何声响便被放倒,任凭那“老鼠须”去将牢房的大门锁死了。囚犯们将他们按倒后,一时都怒从心头起恶向胆边生,纷纷抡起拳头,将两个看守打得鼻青脸肿,奄奄一息。
这时那“老鼠须”锁死了大牢的门,就一个箭步窜向了第一排房屋正中的通道,将通道上的门也打开了,犯人们见状顿时一拥而上。他们被关了十年,此刻眼见自由就在眼前,激动得手脚无措,不断有人在奔跑中跌倒,既扑倒了前面的人,又将后面的人绊倒。
两个看守手里的火把掉在了地上,空地上顿时一片黑暗,场面一时乱哄哄的,兴奋声与惊叫并存。我被他们带得一个踉跄,险些也跌倒在地,站稳后急忙避向了墙角处,看着黑暗中的一团团人影晃动。
人影很快便涌出了这里,往大门与第一排房屋之间的空地去了。不多时,前面的大门也被打开,犯人们开始真正踏足自由之地。有人忍不住尖叫一声,像是被自由烫到了脚。我在后面听得一声苦笑,这些人兴奋过头,却没有规划好出逃的路线。这里距离有人烟的地方足足有数十里地,黑灯瞎火的,他们怎么能从这片土地上走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