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指不断的考虑,最后,他试探着问王换:“巴家的人,一定还会找我,我现在这个样子,连西头城也走不出去。”
“既然答应了你,让你回家,我这边一定把你安全送出去。”
六指又沉默了,这往往是一个人心念被打动的征兆。果然,片刻之后,六指说想喝一点酒。
酒是现成的,王换起身去拿酒的时候,不知道为什么,突然就想起了老断。老断喜欢喝酒,这里的酒基本都是老断的存货。
酒还在,人却没了。
王换知道现在要全力听六指讲述一些信息,绝不能分神。所以,他随即打消了杂七杂八的念头,拿了一小瓶酒,递给六指。
两口酒下肚,六指的脸颊就飘起了两团红晕。喝酒上脸的人据说都是海量,但六指喝酒,似乎只是想让自己的胆子大一些,说
话说的利索些。
“其实,我到现在还不知道,你究竟想......想问些什么......”
“你知道路修篁这个人吗?”王换也知道这样笼统的询问,会让六指不知从何说起,因此,他自己先调整了一下想法。
路修篁这个人,是铜牌和白石头的主人,也是所谓的永生的核心人物,或许所有的一切,都是围绕路修篁而展开的。知道路修
篁的人,基本都是参与到这里面的人。
王换没有问过杜青衣,不过,他现在已经可以确定,杜青衣也一定知道路修篁。
“路修篁......”六指苦笑了一声,抬头看看王换:“那个想追杀我的人,也这么问过。”
“但我和他的目的不一样。”王换心里略略有些发堵,看起来,卫八果然是隐瞒了一些内情没有告诉他。
王换觉得有些不舒服,想要跟卫八合作,但卫八却有所隐瞒,这让王换感觉不公。
然而,一转眼的功夫,王换又释然了,人嘛,不都是这个样子。如果换了自己,大概也不会把所有的详情全部告诉对方。
“那你知道路修篁这个人?”
“算是知道。”六指点了点头。
路修篁已经死了八百多年了,这世上不可能有人见过他,但是,在六指的家族里,一直流传着一个和路修篁有关的故事。
其实,六指也不知道家族流传这个故事的目的是什么,但他父亲当年给他讲述这些的时候,似乎也传递了一个信息,这个故事
,是六指的爷爷讲述给六指父亲,再由六指父亲讲述给六指的。祖祖辈辈相互传递故事时,都没有说什么题外话。他们所有人
的大概意思,好像就是:我只负责把故事告诉自己的儿孙,但并不要求儿孙去做什么,只是希望家族的人不要忘记这个故事。
就是在这样的情况下,六指得知了这些。
六指的家族人丁一直不怎么兴旺,除了六指本人之外,六指听他父亲说,自己还有个同胞妹妹,但很早之前就失散了。
六指这个人平时不怎么开口,但一讲起事情来,就变得絮絮叨叨,把什么都讲的很仔细,很琐碎,连一些细微的细节也不放过
。
王换耐心的听,六指啰嗦了好一会儿,才开始进入正题。
六指的家族之所以知道路修篁这个人,是因为他们家的祖上跟路修篁有过一段渊源。王换听了一会儿,觉得六指没有胡诌,六
指说,路修篁当年很受李元昊的器重,给了路修篁相当的权力,让他给自己做事。
“顺便问一句,你姓什么?”王换等六指去喝酒的间隙,说道:“我姓王。”
“我......”六指咬了咬牙,可能他很少对别人说起自己的姓氏,不过和王换交流到这个程度,也没什么可隐瞒的了:“我姓师,师父
的师。”
王换仔细的回想了一下,在他所知的线索里,路修篁活着的时候,好像没有姓师的人。不过,他也知道,自己现在掌握的线索
非常匮乏,自己不知道的并不代表不存在。
六指的先人和路修篁,算是一种合作的关系。他们一起进行一件事,应该就是白石头那件事。只不过,路修篁是在明面上的,
六指的先人则是在暗地里的,可能就因为这个原因,后来的人只知道有路修篁,却不知道有六指的先人。
两个人的合作关系在后期出现了破裂,主要的原因,是因为六指的先人突然察觉出来,路修篁从来没有把自己当做一个合作伙
伴,而是在利用他。
路修篁具体利用了六指先人什么,现在也说不清楚了,但可以肯定,六指的先人对路修篁恨之入骨,反目成仇。
最终,六指的先人没能斗得过路修篁,但在他临死之前,因为有所察觉,所以对自己的家眷进行了安排。他自己死了,家眷则
安然逃出。
在事情过去后的很多年里,六指的家族始终处于一个颠沛流离的状态中,居无定所,无论他们住在什么地方,似乎总有一些陌
生人能够找到他们。
“你不知道,他们为什么要到你们吗?”
“我不知道。”六指摇了摇头,他的酒量其实并不大,喝了三两酒,眼神就有点迷离,话也变的特别多:“我想,就跟兔子和狼一
样吧,兔子藏到什么地方,狼总会找它,可找它,也没有别的理由,只是想吃它的肉,大概是这样,大概是这样......”
王换感觉的出来,六指的先人当年其实已经摒弃了报仇的念头,家族里的历代祖先,也都只想让自己的子孙好好的活下去。为
了自保,他们教给子孙家传的一些功夫,却从来不允许他们混迹江湖,只能老老实实做一个乡下人。
这样的生活,平淡无奇,可活着就总比死了的好。
讲到这儿,六指把自己知道的都讲完了。可从头到尾,王换也听不出来,六指的先人当年和路修篁究竟有什么恩怨。他的直觉
告诉他,这两个人之间的恩怨情仇,可能比想象的更加复杂。
但他的直觉同样也告诉他,六指只知道这么多,已经把所知的全部都讲述了出来,王换即便再问,也问不出什么了。
不过,多少还算是有点收获,最起码王换知道,在路修篁的时代,还有一个隐藏着的姓师的人。
这个人很重要,包括他的子孙后代,可能在这个事件里依然扮演着重要的角色,否则的话,这么多年以来,那些乱七八糟的人
,不会总是追着六指家族不放。比如这一次,巴家专门把六指给弄到西头城,目的绝对不止让他来买铜牌这么简单。
“我都......都讲完了......”六指试探着问道:“我......我什么时候可以走?”
王换起身,到屋子里取了一点钱,这些日子他一直没有开张,手边大部分的钱都已经花出去了,所剩不多,收拢了一下,勉强
五十块大洋。
他把钱拿出来,交给六指,说道:“这些钱给你做回去的路费,我手边真的没有太多现钱了。”
“这个......”六指接过钱的时候,显得很意外,他以前只种田,偶尔做做小买卖,这笔钱对他来说,已经是一笔横财了。
“你现在还不能走,这两天,风头一定很紧,安心在这儿休养几天,我想办法送你出去。”
六指有点犹豫,但他很清楚,王换说的是实话。
六指暂时在王换这里安顿下来,王换把他安排到了老断原来住的地方。
这一夜,很平静的过去了,第二天天亮之后,王换出了西头城,远远的在城外走了一圈。
西头鬼市变成了一片凌乱的平地,板屋都被拆掉了。白天得时候,鬼市是没人来的,这是个风俗,也是个规矩。
但王换看见,鬼市的木栅栏外,有两个人从南到北的晃悠着。距离太远,王换也看不清楚那是不是陌生人,不过,从对方的举
止来看,多半不是本地的。
王换转头朝眉尖河那边走了走,这两年,眉尖河的鱼少了,在河边垂钓的人也少了。王换站在离河岸还远的地方张望了一眼,
就看见河边有人在沿着河岸游走。
王换看得出来,这应该是巴家的人。对六指来说,卫八是个索命者,巴家也不是什么善人,六指昨晚借机逃掉,巴家肯定要大
肆搜捕。
想想巴家,王换也觉得头疼,现在不比从前了,十不全的人走的干干净净,王换失去了最有力的依仗,现在需要小心行事。
王换在外面转了一圈,重新回到西条胡同。六指在家里躲的提心吊胆,黑魁陪他说话,可六指心不在焉,等王换回来之后,六
指立刻询问。
“外面有人,鬼市还有河边,他们在找你。”
六指很失落,也有些惊恐,王换安慰了他两句。
这个时候,他才突然觉得,一个人在无助的时候,是多么的可怜。
入夜后,王换一个人来了西头鬼市,他搭好板屋,和平时一样,挂上了算卦的招牌。随后又拖出了小桌小椅,等坐下之后,一
口气还没喘过来,三个人就从鬼市的北边向这边。
王换可以确定,这是三个生面孔,以前从来都没有见过。
为首的那个人,是个四十来岁的中年男人,很黑很瘦,他走到王换的摊子跟前,先打量了一下板屋上的幌子,又冲着王换一笑
。
“问个事。”黑瘦男人的口音很难听懂,说的呜哩哇啦:“前两天,有个人来你这儿算卦,后来,你又见过他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