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个探长,在你离开后,他有没有悔过?“甲鲲话一出口,就感觉有些幼稚。
卡尔焚用奇怪的眼神瞪着自己,然后摇摇头,“好吧,好吧,可能不如你愿,我不在的时候,他当然不会寂寞,他更忙。人如果对某件事上瘾,那就是他乐在其中,亦或是痛并快乐着,您说他会悔过,这是一个有意思的问题。”
“不必奇怪,**的导火索安放到潜意识深处,那个凝聚着一生痛苦的爆点上,一旦点燃,火山喷发也将会很持久。我倒是很羡慕有这样多痛苦积累的人呐,几百年来,我的仇恨已经快消磨殆尽,我是如此渴望充满仇恨的新鲜血液啊!“
甲鲲还为那些受害者深深叹息,“你做梦!”
卡尔焚把雪茄在那几根指尖玩转两圈后,叼到嘴里深吸一口,烟雾在他脸颊两侧徘徊,不时从唇间和裂口缓缓渗出。
过一会,声似鬼魅的语音还在继续,“请不必怜惜任何人命,他们都是有价值的付出自己,尤其是她们。每个人都有各自的生命轨迹要遵循,有些人为他人而活,比如我母亲。有些人则完全为自己,比如我的父亲大人。”
他的脸继而望向天花板那盏昏暗的吊灯,玻璃串珠构成的灯架间缠绕着可见的蛛丝,昏光在他的脸上时而游动。
“而有些人则是为赎罪而生,如被我们尊敬的探长所清洁的那些女子。哦,她们在那段时光里,至少也有过那么多欢愉。从她们一生凝结的**得以最大释放,生命亦会在那一瞬迸发璀璨光华。不过当所有的绚烂化为一缕烟尘,欢愉的结束,变为地狱开启,一切激荡顷刻化为无量悲苦,用尽世上最复杂的辞藻都不足以描述这一切啊!”卡尔焚以将自己幻想成一个诗人在激亢中享受着朗诵。
“最后,甲鲲先生,您不觉得,这就是探长先生帮她们用自己生命完成的救赎么?如果那也算自我赎罪的话。“
甲鲲大脑混沌,一时语塞,面对这几百年的老鬼,玩弄辞藻对他来说就是驾轻就熟的拿手好戏,对付这样的老鬼唯有火与剑,当然还需要具备一定能力或者法力。而甲鲲只有一柄斧子和一点勇气,不知剩下的那点能量是否足以一拼,肯定不够,再等待,等师父?如果有机会再做最后的决死一搏吧!
这一夜,甲鲲恍惚中倦意袭来,屋里阴沉晦暗,霉味和烟酒气味甚至还夹杂血腥的空气让甲鲲渐趋麻木,头脑昏沉。
突然,敲门声打碎梦魇,“该醒醒了,甲鲲先生!”
见甲鲲在起身,卡尔焚退后几步,“呵呵,抱歉又搅扰到阁下清梦,非常遗憾,只是有件相当令人愉快的事急需向您陈述,哈哈!”
甲鲲翻身而起,一把将斧操起,头脑里还在嗡嗡响。
卡尔焚已转身,他两手展开,那件猩红宽大的披风随之舞动,如同血海翻腾,“我的伟大作品终于接近完成,这可是我有生以来最伟大艺术啦,哈哈哈!“他发出的乌鸦般嘎嘎干笑扯拽着甲鲲神经。
甲鲲知道不好,不会是师父他?心里突然悬空,“你这个畜生又干了什么?“
卡尔焚猛回头,因得意而潮湿的眼眸在灼灼放光,脸色变得潮红。
“我站着的这片土地,它有着人类几千年的所谓文明,而在一方面也沉淀着我们创造的奇迹,从夏桀商纣再到秦始皇、孙皓、石虎、杨广、武则天还有无数牺牲自己德行和尊严,来清洁和试图拯救你们于微尘的伟人们。”
“纣?纣王?那不是史上第一屠夫吗?他制造酒池肉林,还炮烙忠臣,破腹验子,这就是伟人?”甲鲲不禁嗤之以鼻,他疯了,疯子屠夫。所有杀人狂在他看来都是伟人。
卡尔焚突然变得凝重,“帝辛,他真是昏君?可惜他并不是,他的成就足以匹敌你们任何朝代的伟大君王,人类真是奇怪物种,总爱立足于自己喜好的历史。”
“哦?好吧,历史也不是你能书写的。”甲鲲有些奇怪,历史可没少提纣王,还有他和妲己的那些艳史。
卡尔焚颇有些不忿,“你们那个纣王,革新军事,去腐存精,让你们龙国获得更多疆域。有错?革除弊政,不杀俘坑奴,释放劳力,有错?选贤举能、提升国家智力,有错?只是不信奉鬼神让我很不满意。真为帝辛不值啊?”
甲鲲这些好像都没听到过,“这都得有证据啊。”
“哦,证据。哪怕没有证据也可以从历史记载的侧面判断,周朝历史也只记载着帝辛饮酒和不祭天地这点破事,另外你们龙国考古史可曾找到过酒池肉林的地方?连炮烙也从未曾有过吧。另外,周朝记载的就一定为真?难道周文王开创800年周朝,就能把帝辛打入十八层地狱了?那商朝持续300年的历史和一统天下又算什么?”
可能望着自己有点蒙圈的样子,卡尔焚颇显得意,“难怪帝辛有如此冲天怨气,这都是你们这些做后辈的实在太让人失望,哈哈!”他一副幸灾乐祸的样子很是欠揍,但不可否认他的话也有些道理。
不过甲鲲觉得这句话很莫名其妙,也没管他,“你好像对他了解很多?”
卡尔焚有些错愕地顿了下,“对帝辛,我是了解的多一些。不过,”他岔开话题,“和他们相比,我简直就是巨人脚下的尘埃,所以,在这里要有拿得出手的作品,也只有‘极尽诡异’这一途径。“
一时间,甲鲲汗毛竖立,浑身惊悚。
不要再出现恐怖场景了!甲鲲暗自祈求着上天,自己的神经快承受不住这种折磨,“你又伤害哪些无辜生灵?“
“无辜?你居然还是觉得他们无辜,看来几天来对你的教化还远远不够,难道因为战争血腥就全否定它带来的那些技术革命吗?哪场战役胜利是不需要用人命去交换的?”
“我不想听你废话,到底是哪个人被你杀了?”
“您失态了,甲鲲先生,现代人就是沉不住气。我们想当年可并不像您这样,缺乏起码的教养。”老鬼挑衅且欠揍的样子,甲鲲攥紧手里的斧柄,真想击破他的嘴脸。
“我们辉煌时候,你们还不知道在哪里啃土呢?”甲鲲反唇相讥。
“啃土?不错的主意,不过那时候的城市里可没有那么多土,那可真是一个好时代。在那时期,我们这些层次的年轻人会有三套礼装,按时更换,每天都需要换两次内衣。”他一边遗憾的看着自己的服饰。
“还不是因为你们太脏,土路上都是马粪和老鼠死尸,随处可见的粪便。”甲鲲嘲讽。
“哼,我住的地方铺着昂贵的地毯,楼梯,栏杆是用上等印加木料制成,那些精细巧妙,带水晶瓶座的壁灯装饰在楼道的墙壁,让每一个转折都充斥着梦幻的光芒。平台的那些半身雕像,壁上的昂贵油画。房间的暗红护墙实木板和天花板上的清漆油光可鉴,随处可见精美的雕塑和盛满鲜花的花篮。唉,哪像这里。”他满脸嫌弃的看看周围。
“如果你不肯说什么有意义的东西,那就滚,或者我们来一次了断,我懒得听你那些破烂!老鬼!”甲鲲终于忍不住爆发了。
“哦,请别动怒,甲鲲先生,您很快就会了解这一切。呵呵,没有什么比现在更让人兴奋的时刻了!“
卡尔焚接着开始叙述,仿佛在这里描述他完成的那件艺术作品,“不可否认,这个医生,天然就符合我的要求,具有医生通常所具备的特质,手指修长,只有指甲比我短了很多,但这样适合操刀。”他伸出右手在眼前比划,在左手弹掉了多余的烟灰后,起身漫步到后面酒柜,取出一瓶酒,在往酒杯里倒入盈满半杯。
“可惜了,您并不喜欢这个,否则把杯言欢也是人间美事啊。”“我是怕你下毒,更不喜欢和禽兽坐一席!”甲鲲翻了个白眼。
卡尔焚愕然,“糟蹋美酒么?哦,这恐怕只有你们人类才干得出!”他擎起杯望着里面不断泛起的细小泡沫,“威士忌可以加苏打水、冰块、水,就是不能加毒?这是一种对美的亵渎。”
“你凌辱、杀死、切割那些本该有着美好生活的人,就是一种珍惜的表现?”甲鲲感觉一股冲天怒意。卡尔焚送到嘴边的杯子只停顿了一下,接着一饮而尽,浓烈的威士忌似乎让他眩晕了下。
“您真不该打扰一个正要享受美味的老人。”他翻了翻白眼,两边嘴溢出几滴。
“哼!”甲鲲冷笑。
卡尔焚抬眼望向甲鲲,“医生,其实跟我们一样,都需要在**上切割。略不同的只是,他获得钱财,我收割灵魂。”
他顿了顿,似乎要让甲鲲消化这话。
接着说,“一年前,我就开始指导着他。你们这里的大医院里永远不缺的似乎除了钱还有人,或者说有人就意味着那些滚滚而来的财富。记得有那么一个躺在病床上很久的植物人,他从没有亲人的探视,只与孤独为伴。可悲的是,**已是他的囚牢,续命的医疗设施成为吸干积蓄的抽血机。”
“没有医院,难道生了急病在家等死?还是等着被你来解脱?”甲鲲忍不住反驳。
“你说到解脱,那应该是一份额外的赞美?那我领受了!”他继续说,“好吧,不管怎么样,我还是对他发了恻隐心,只是几个小动作而已。于是某天凌晨,一位护士发现他的心电图已经停了半小时,早上赶来的家人也因为终于得到解脱而暗自宽慰,我就在那个平静的现场,至少他们是很淡定的接受了一切。没有人需要为此负责,完美。”
卡尔焚靠后调整了下坐姿,将两脚搁到桌上,皮鞋的尖头散发着黑幽光亮。“这是一家大医院,一向以设施完备医疗先进著称,你们这些脆弱人类,是很需要这样机构的,以此保障你们的生活品质,虽然其实付出的更多。生命每天都在消失,而医院总会有各种理由,却鲜少自己承认有过医疗事故。当然其中包括我们手里的那9个病人,其中是2个老人,衰老已经让他们失去对生的渴求,所以当我们用柔软枕头阻止他们继续呼吸时,他们依然如此安详地接受眼前的一切,以至于我都快被感动。”
卡尔焚说着用右手揉揉眼睛,挑出了一粒眼屎弹掉。
“另外2个是你们的幼生体,孑孓?或者你们称之为儿童的东西。”
甲鲲睁大双眼,拳头在咯吱作响,周围墙壁和地面,却并没有发生变化。
“处理他们很简单,只需要选择两个不同过敏体体质的,然后把他们各自含有不同抗生素的盐水瓶标签互换一下。最后,事情差点演变得不可收拾,不过你知道的,最后医院还是花了很小代价处理好了,与医疗事故无关,只是体质不适应,0.1%的概率,正好不幸轮到他们,也没人需要负责。另外5个都是些女人,因为我不喜欢男人。男人神经粗大,性格莽撞,言语粗鄙,毫无美感和雅致,更无挑战性。”
“你是不敢祸害男人,专挑女人孩子这样的弱者下手,无耻之徒!”甲鲲向门外啐了一口。
卡尔焚装着没有听到,“我们让这些人得到终极归宿,却无人知道,这其实是很遗憾的。但为了后面的一切,也是值得。毕竟练手和热身对他是很有必要的环节。”
甲鲲突然发现,自己睡的小床已经消失,而石墙已变为灰白色的粉刷墙面,一股凉意自脚跟慢慢攀升。
又来了!
对面,卡尔焚越来越热切,“去年圣诞节那天,我们一起规划了这一件伟大的作品,不出意外的话,也将是划时代的。人们一进入此地,就可以看到地上摆放着这样的艺术品。一块五米乘五米的白布上摆放这如此完美造型的躯体,最上方是被梳理整齐的呈现着几十万根呈现柔美曲线的青丝,它们以安详可爱的脸部为中心,向外放射,这象征太阳和光。”
甲鲲忽然发现自己正站在靠近中间的位置,赶紧退避到墙角,但立刻后悔,闭眼屏气,但刚才,已看到了恐怖全貌。
甲鲲抱头蹲下,颅腔里仿佛被大锤一次次地轰击,神经在跳跃,撕扯。生魂当然有对应着**的各种器官甚至血液,只是颜色和物质和性质不同。对于重大刺激形成的反应也是跟**一样的,能让人感觉到各种痛苦。
卡尔焚的话音仍然穿透房门,灌入自己耳膜,“与之遥遥对应的正是一双完美脚踝,是被摆放在与太阳相对应的最下方,它们很洁净,光洁的肌肤在骨骼承托下显得如此凹凸有致,富有人骨之美感,虽然因为失去血液而苍白。这是象征对应着太阳的月球。最伟大的地方出现在日和月的中部,那是呈现三个圆圈的组合,最外的一个大圈,是由一万块被分割且码放整齐的肉片所组成。”
“够了!闭嘴!”甲鲲奋力嘶喊,试图盖过卡尔焚的声音,热血在沸腾,怒火已贯天。
“而中间一个圈是她所有内脏的切片,它们被洗净后,分门别类,叠放在那里,并以心为原点形成一个圆圈。这一切是以表达你们人类本身的原罪。”
甲鲲用斧开始劈砍起房门,但卡尔焚依然继续。
“一万块肉片是你们的贪婪和**;肺、肝、肾、脾这些内脏代表你们的恐惧和无知;心脏则是你们最脆弱的灵魂!彼时,我自会点上一根蜡烛,作为我对你们的一种宽恕。入夜,这具躯体四周将会点燃三圈蜡烛。相信总有一天,人们会为她做出的牺牲而祈祷,就像两千年前的基督被钉上十字架那样。”
伴随着甲鲲的诅咒,卡尔焚的声音却愈加兴奋高亢。
“这么具有创世纪的艺术,伟大而庄重,显示出我对人类所能保有一点尊重,以及对你们赎罪所做的牺牲表示的部分敬意,您难道不应该用最美的词汇来赞美么?届时,这件放在地下室空间里的伟大艺术品,会供人瞻仰,拍照留存永远流传下去,这一定是超过黑色丽花的惊天大作,哈哈哈哈!“刺耳的干笑声似乎要刺穿这个狭小空间。
“另外不妨告诉你的是,就在今晚,成就我的伟大,而我只需要静静欣赏和赞美,而你就等着听人类的哀鸣吧!”
“禽兽,疯子,你下地狱去吧!”甲鲲狂吼着,冲天怒气完全支配了自己。
“恐怕已该下地狱去的是那个女孩,啊哈哈!哈哈哈哈!”卡尔焚狂笑。
甲鲲再次劈向已快要被劈烂的房门。
“哐!哐!”
“哐!哐!!”随着门逐渐被坼裂开,更腐朽血腥与雪茄味混合成的浑浊空气透了进来。
“死吧!下地狱去!!”
嘶吼伴着木门爆裂声和卡尔焚的狂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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