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老夫人喜欢兰花,特特开了个小园子养那些兰花,园子里头有两间小屋,平常放些隔季的纱橱、帘子等杂物,比现在所住之地更狭窄拥挤,又远在尚书府最西头,别说是卫东康,就是下人们也甚少经过那里。
平姨娘大放悲声:“老爷好狠心!我要去找夫人!我要夫人为我做主!”
蔡姨娘笑着摇了摇头,唤莲儿入内,继续做她的针线。
蔡姨娘突然获宠,令崔氏百思不得其解,她耐着性子安抚了平姨娘,叫来紫苑道:“你打听清楚了?平姨娘说的是真的?”
紫苑咬唇道:“奴婢也觉得奇怪呢,蔡姨娘一直安安静静的不动声色,不知怎地突然翻了身,老爷亲自过问她院中的吃食用具,不知是不是她在老爷面前抱怨夫人苛待于她?”
崔氏道:“我岂有苛待之意?不过对她冷落些。那些个管事婆子,哪一个不是人精,瞧着我并不多关照她,就私自扣下了她许多好东西,她这些年都默默忍下了,却怎么突然向老爷抱怨起来?”
紫苑道:“听说二小姐当街拦住太子去路,请太子做主退了亲事,如今蔡姨娘又这般,难道是因二小姐在太子面前得了脸?”
崔氏道:“此事老爷与我说起过,只说姜娘不知分寸,该与太子无关。蔡氏不简单,她先我十年入府,老爷就算对她不亲热,毕竟有旧情在,我提防她数年,还是叫她钻了空子!”
紫苑犹豫半晌,依旧将听来的事说了,“听说,老爷去蔡姨娘屋里,遣走了所有人。出来的时候,连衫子都没穿……”
崔氏皱眉道:“怎会?老爷岂是那等……”见紫苑脸色不大好,知道她是想起了那晚卫东康不肯近身的事,便笑道:“天气炎热,蔡氏那里想是没有冰盆,老爷最是怕热,你别跟那些人一般乱嚼舌头。如今姜娘要定亲,说不定要嫁入贵胄门庭,老爷给她母女脸面,许是看在亲家面上。”
这时传来管事娘子的声音:“夫人,新买的丫头们到了。”
崔氏朝紫苑打了个眼色,紫苑掀帘子走出去,站在阶上仔细端详院中立着的十来个小丫头们,大的约莫十三四岁,小的十岁左右,各个穿的齐齐整整,垂头恭立。紫苑点点头,向管事娘子道:“王妈妈辛苦,这才几日,就将这些丫头们教得规规矩矩,夫人的意思,既是给小姐们选人,该小姐们自己掌眼,夫人就不看了。”
王嬷嬷笑道:“夫人宽厚,那就直接带去两位小姐院中吧。”
一行人先到了卫雁的院子,王嬷嬷一路低声吩咐:“大小姐规矩大,要加倍留心。日后小姐嫁入公卿之家,你们就是小姐的左膀右臂,代表的可是咱们尚书府的脸面……”
卫雁正在房中与如月低语,听如月道:“亏得盖领卫发现了埋伏的那些人,否则小姐可就露了行迹。事情已叫老爷知晓,下回再想约秦姨娘出府,可就不易了……”
卫雁道:“我居于内宅,不擅长那些阴私手段,怎是我父亲的对手?我会叫盖领卫放了秦大夫……”
如月喜道:“小姐,真的么?秦大夫被关了两天,不知心里有多怕呢,您肯放他,真是太好了!”
卫雁见她喜不自胜,摇头道:“我一说放他,瞧你高兴的,可称心了?你就不怕放他出来他将我查秦家的事抖出来?”
如月笑道:“小姐肯放他,自然思虑周全,已有了让他不能开口的办法。再说,小姐背后有太子呢,谁敢把小姐怎样?”
卫雁叹道:“连你也这样说,可见我已声名狼藉。只苦了徐郎,白白受我拖累。”
如月这才想到,如今小姐与徐家还有婚约呢,不由吐了吐舌头,想说些话语劝慰,却听外头许婆子笑道:“小姐,夫人跟前的王妈妈来了!”
卫雁疑惑道:“她来我处做什么?”
如月黯然道:“丁香去了,小姐身边总要填补些服侍的人。”
卫雁心中一酸,迟迟说不出话来。
知道自己说错了话,如月扯了扯她的衣袖:“小姐,出去瞧瞧吧。”
如月打起帘子,王妈妈带着小丫头们鱼贯而入,只见小厅内端坐着一个绝色丽人,知道这就是名满京城的大小姐卫雁,小丫头们连忙蹲身行礼,齐呼:“大小姐万安。”
卫雁道:“起来吧。王妈妈,夫人叫你来,可有什么吩咐?”
王婆子笑道:“夫人的意思,小姐自己使唤的人,该小姐们自己做主,夫人叫奴婢教过这些孩子规矩了,都是些听话本分的,小姐喜欢哪几个,留下便是。就是全留下也可。”
卫雁问道:“卫姜可瞧过了?”
王婆子道:“不曾呢。长幼有序,该大小姐先选。”
卫雁朝如月挥手:“去,叫二小姐过来瞧瞧。”
不一会儿,卫姜带着莹儿走了进来,卫雁指着旁边座椅道:“你坐。”
又向小丫头们道:“这是二小姐。”
小丫头们齐齐见礼:“二小姐万安。”
卫姜笑道:“姐姐这边缺人用?我那边倒还好,只一个莹儿也够用了。”
王婆子岂听不出她话中不平之意,笑道:“以往二小姐住在楼上,地方拥挤,住不下那许多人。如今搬了新院子,后头罩房里头还有好多空屋子,夫人的意思,叫二小姐把人填满了,尽可选自己中意的人选,这些丫头们要是没有合眼的,就叫牙婆再送一批过来,小姐只管放心。”
卫姜笑道:“夫人好意,那就却之不恭了。”
卫雁道:“我这里留两个老实的就好,卫姜,你尽着挑吧。”
卫姜也不客气,对那些小丫头一一问过话,选了两个样貌出众的,又选了两个口齿伶俐的。
卫雁选了两个姿色平庸看起来本分老实的。
王妈妈带着余下人等去了,卫雁就问:“姜娘,听说你的婚事还未定下?你可有中意之人?或许我可以劝劝父亲……”
卫姜知其意,如果她不满意父亲给她定的亲事,卫雁就去求太子,给她定一个她合意的人。卫姜笑道:“姐姐有办法左右父亲?果真如此,不如姐姐替我求一求父亲,将我嫁入东宫?”
卫雁料不到她如此直言不讳,一时不知该劝还是不该劝。
卫姜笑道:“姐姐为难了?姐姐真若有心,早该知我意属何人,又何必言语试探,叫我没脸?”
卫雁连忙扯住她袖子,解释道:“卫姜,你知我不是这个意思。”
卫姜冷笑:“我自然知道你不是这个意思。清河公主生辰宴上,你与徐玉钦在假山后头,我瞧见了。我知道,你心里喜欢的不是他!可他心里喜欢的是你,就算你曾经被他父皇看中,就算你与徐玉钦订了亲,他还是要你。你不必为难,更不必为我的事去求他,他替我回绝了大司马内弟的求亲,已对我仁至义尽。不论父亲将我嫁给谁,我都不会再有怨言,我为自己争取过,求之不得,也只有认命。”
她看得通透,说得坦然,卫雁一时竟找不出话来宽慰于她。只叹道:“卫姜,你比我洒脱!”
卫姜道:“你不怪我借你的名义去宫门前找他?”
卫雁摇头道:“你也间接救我逃出桎梏,命该如此,岂能怪你?”
“你夺了我心上之人,我毁了你的声誉,咱俩都失了今生之乐,只能做个随波逐流、逆来顺受之人,算扯平了吧!”
卫姜站起身,迎着门口透出的阳光,伸了个懒腰,行至门前,回首一笑:“卫雁,从前那些事,你没有错。是我任性太过,向你致歉。”
她声音低沉柔和,一字一句敲打在卫雁心头。
卫雁猛然抬眼,泪水夺眶而出,颤声道,“你的意思是?”
卫姜展唇一笑:“姐姐,就是你想的那个意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