玉翘由着颐容指引,行至建福宫,穿过三房院落,拐进后花园半月门时,三三两两衣着华丽的女子分散立着,她四周打量一下,悄悄绕至边晓曼身后,轻拍她的肩。
边晓曼回首见是她,欣喜不已,亲热地挽住她的肘,彼此寒暄了几句。玉翘便低问:“怎得站在这里?不去御书房吗?”
边晓曼半掩檀口,笑嘻嘻道:“新阳公主前说了,今寻了我们来,不吟诗做赋写文章,就想赏花看柳,品茶说谈来着!宫人现正收拾园子呢,让我们等一等!”
玉翘暗暗思忖,凭白无故的,又无甚由头,怎来这一出?她也不露声色,与边晓曼说着梯己话儿,眼也不忘四下迂回。
园子里芳草碧色,萋萋满遍南陌,春雨晨起洗过,不便踏上,否则必浸透鞋袜,莲足湿濡。
却瞧着几个宫人前、中、尾怀抱一卷茜红色洒点金的厚毡毯,平铺开来,将草色遮了大半,又来了拨太监,搬来圆桌方椅,齐整端上。宫女此时拎着盘龙缠凤的金黄色食盒子,络绎立在桌边,有的摆着碗著器皿,有的手提银壶,在茶碗里倒入滚滚名茶,也有的揭开食盒子,将内里的一碟碟糕点茶果按序摆了满桌。
也就半柱香功夫,皆已利落落收拾妥当。
随即见着新阳公主携着皇后率先入了桌,正面而坐。玉翘这些官家女子自是乖觉,也依着父亲官职品衔按次而坐。赵如蕊离皇后最近,坐左最前椅,曹凤华离公主最近,坐右最前椅。而方雨沐,自是坐与桌末。
“上次探春宴后,也有段时日未见。今各位可恣意些,本就是约来说笑的,大可不必谨慎拘礼。”新阳公主脆着声儿发着话,如在往日里,彼此早已熟识得很,自是调笑取乐,热闹的很。
可今日不同,现皇后坐上,虽容颜慈丽,那份威严自不容挑衅。
于是皆都矜持,小声儿说话,小口儿饮茶,轻吹去糕饼面上的酥皮,小咬儿的嚼。
玉翘啜着茶,不落痕迹扫了一圈,新阳公主有些恍然,觑着眼,神魂飞着;曹凤华脸上伤痕淡了,环肩而坐,倨傲的谁也不睬;赵如蕊则凑近皇后低语着,不晓得谁是迎,谁是往,彼此心照不宣,漾着的笑都是一色的。
她心生厌恶,只觉如此暖蔼哄晴的春景都被蒙上了尘。侧身却又瞅到了方雨沐,正浅笑着凝神静听她人私语,毕竟订亲了,眉梢含着几分春意,隐带着一团喜气。
那抹喜气让玉翘心有些紧缩。她悄悄吐纳着呼吸,努力平复突然溢出的情绪,当下,决不是哽噎流泪的好时候。
新阳公主看向皇后,闷闷不乐道:“母后一来,这气氛就不和乐了,总是不自在的很!”
“皇后娘娘驾临,是臣女等天大的福气,盼都盼不来,怎会有不自在之说?”赵如蕊笑着插话,伶俐的讨着巧。
“可来了个会说话的!”新阳公主冷笑。
皇后睨了她一眼,又在众人身上瞧了一圈,笑道:“方在园子里,远远就瞧着今来的姑娘,都穿的花团锦簇,粉嘟嘟的,看着就美,本宫喜欢的很,禁不住要跟来凑凑热闹!”
她淡淡扫过玉翘,笑容微收:“不过呢,也有妆扮太素的!什么白啊绿啊的、清淡得很,看着虽也赏目,却乏善可陈,全无女儿家该有的青春鲜妍!本宫不喜欢!”
话说的平静如水,也石破天惊。
众人皆愕,虽未点破,却心知肚明得很,坐着的一干女子中,也就玉翘青葱般的水嫩着。
便有眼神复杂闪烁的晃过她,谁不晓得太子喜爱着这玉翘姑娘,本以为纳她为太子妃不过时日而已。
现皇后突突地冒出这番话,虽轻描淡写,却也够人细细推敲了。
玉翘装着傻,心平气和的不吭声,只当不知何意。
皇后目光如炬,又打量着她,道:“年后就未曾见玉翘入宫侍读,可是懒怠?”
玉翘忙起身下了一福,恭道:“谢皇后娘娘惦念,实因玉翘年后一直缠绵病榻,不便进宫陪公主侍读,还请皇后娘娘恕罪!”
“现可大好了?”皇后端起茶碗饮了口,问的很是随意。
“呈皇后娘娘福泽,现身子虽好些,只是这病根子是胎里带下的,需每日里慢慢静心调养,急不来的。”
听了玉翘这番话,皇后微微颦眉,语带着些严厉:“陪公主侍读里,你是最有文采的,只可惜这身子孱弱,怪可怜见的,日后倒也不必强逞,等身子无恙了在来宫里侍读吧!”
众人一片哗然,这摆明是禁止玉翘入宫了!
玉翘瞬间明了,方才与太子相遇,聊了会子话,只怕是被皇后瞧见了,逐对自己起了驱离之意吧!
她哪知,这却是如了自己的意!玉翘抑着那份雀跃,恭敬道:“多谢皇后娘娘体恤!玉翘感激不尽!”
皇后愣了愣,往日里只觉她是个任性要强的,这会却顺从的很,倒是个有些眼力见的主。
她便不再多说什么,起了身,笑道:“本宫还有些事便先走一步,也免得新阳总说不自在!”
语毕,即由宫女簇拥离去,众人礼送再坐下时,皆舒了口气,气氛也轻松了少许!
新阳公主瞧了瞧玉翘,抿着唇默了会,突然看向曹凤华,笑道:“你脸上的伤倒大好了!听说你与那晏京府少尹周大人自小有婚约,可如今他与方雨沐订了亲,你该如何是好?”
曹凤华撇撇嘴:“未曾有甚婚约,家父一厢情愿而已,凤华一直不肯屈就!”
“好个屈就!”新阳公主凉凉看向方雨沐,似笑非笑:“可要给你道喜了!谋了门好亲事。成婚的日子可有了?”
方雨沐忙起身,带着份小心翼翼,道:“呈新阳公主吉言,成婚的日子犹在商榷,周大人倒是催的紧,雨沐舍不得爹娘,想缓着些!不过这也是雨沐一己之愿罢了。最后还得周大人做主不是?”
愀然变色的,岂只新阳公主一人!她转眼看着玉翘,冰冰冷冷笑道:“我可知你方才心情了。着实不好受!”
玉翘抿着小嘴,咬着银牙儿,新阳公主可是错了!方才她心情开得像朵花儿,灿烂的很!是现在的心情,如吃了颗枝头新结的青杏,酸透透的,着实不好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