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莹心里波动很大,看着苏锦良久沉默不言,忽然又觉得自己这话说得可能太过分,似乎有些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了,急忙尴尬笑笑,想挽回一下气氛,道,“对不起啊苏锦,竟然对你问出这样的话,是我......”
“不,你猜对了!”苏锦打断道。
孟莹面色瞬间僵住。
“对不起,孟莹,你的这份友情,确实付错了人了,我一开始就是抱着目的在接近你,我把你的信任和情谊当作利用的筹码,我用这样的方式打进代王府并与代王取得联系,又借你的特殊身份为代王掩饰宫里的耳目,我还......”
“够了,苏锦!”孟莹打断。
“你没有错,是我自己一厢情愿把你当做朋友了而已,而且不管怎样你毕竟是为了代王,为了为爱的人,哪怕这里面还有为你自己的成分,可我想我也还是应该谢谢你的,谢谢你为我平静无澜的人生添加了一笔不一样的颜色,谢谢你让我曾以为自己还拥有一个真心相交的朋友,谢谢你,为我的夫君的心愿筹谋!”
当一场谈话走到这地步的时候,也就是再也无话可谈的时候了。
苏锦离开了孟莹的独院,孟莹孟莹起身出来相送,只是把刘应全唤了上来让其为苏锦主仆引路。
苏锦准备去见见孔若姝母女。
至于见代王,现在的代王府环境还不适合。
但是她没有刻意避开钟岸在府里的时间,所以不特意去见,却并不代表没有偶然遇见。
他在陪钟宓。
“父王,你最近都不怎么过来陪宓儿和母妃了?宓儿可想你了!”
“宓儿,父王也想天天陪着你的,可是父王也有事情要做啊,不过,只要宓儿保证乖乖听话,不闯乱子不淘气不给其他人添麻烦,父王就是再忙也一定天天过来看宓儿好不好?”
“好!那父王你可不能食言,不然宓儿就......就......!”
“宓儿就什么啊?”钟岸揉了揉面前小人儿的团软小脸,笑问道。
“宓儿就.......就不理父王了!”钟宓撅嘴道。
.......
苏锦静静站在远处,唇角噙起一丝淡淡的微笑,他有一个这么乖巧可爱的好女儿,而他,也是一个合格的好父亲。
他英姿依旧,只是锋芒已敛。
他与她已经不在同一个世界,但是起码,他的世界,比她好,这就够了。
反正也算不得什么要事,苏锦已准备转身离开。
可就在她转身的那一刹那,身后传来了钟宓稚嫩而软甜的声音,“咦,是苏姐姐,苏姐姐你终于来看宓儿啦?”
钟岸微微一惊,抬眸望去,果然,他看见了苏锦。
那个复杂深沉到他完全无法用言语形容的女子。
一袭不变的胜雪白衣,一张仿佛可以隔绝掩盖世间一切的雕花面具,一副泰山崩于前而波澜不惊的淡然神色,一对似乎能够洞穿世间一切的眼眸,以及一双看似柔弱,然在她随意的翻覆间便能搅动朝堂上下风云变幻的纤纤素手……
除了永远扎根在他内心最深处的那个也曾风华绝代名动天下的女子,苏锦应该是他自此以来见过的第二个有如此天纵智慧的女子,但是这个女子,终究是心机太重,手段太阴暗了。
世间阿谧唯此一人,此前不曾有,此后也不再.......
苏锦身子一顿,然后转身,上前向有些晃神的钟岸以及其身侧不远处的孔若姝微微欠身,微笑道,“苏锦拜见王爷,见过侧妃娘娘和小郡主!”
钟岸恢复了心神,浅笑着微微颔首,“苏姑娘免礼!”
钟宓放开钟岸的怀抱,下一瞬便已经扑到了苏锦面前,幽怨着嘟囔道,“苏姐姐连你也这么久都不来看宓儿,宓儿还以为你是把宓儿给忘了或者嫌宓儿又淘气又爱闯祸所以讨厌宓儿了呢!”
苏锦蹲下身和钟宓平视,宠溺道摸了摸钟宓乌黑柔软的头发,微笑柔声道,“怎么会呢?宓儿小郡主这么可爱的人儿,苏姐姐喜欢宓儿还来不及,又怎么可能讨厌宓儿呢?苏姐姐只是有点忙,所以没有多少时间来看我们宓儿小郡主而已,你看苏姐姐今天不是一有空就立刻过来看你了吗?!”
“为什么父王经常那么忙,就连苏姐姐你也总是那么忙?你们为什么会忙,你们都在忙些什么啊,那难道很重要吗?可是我母妃就不忙,母妃天天都能够陪着宓儿!”钟宓向苏锦疑问道,声音干净纯真,稚嫩无比。
苏锦微微一笑,“每个人在这世上活着都有他自己都角色,都有他不得不去做的事,你母妃不是不忙,而是因为她所忙的,就是专门陪伴照顾好你,所以你没有觉得而已,苏姐姐现在这样告诉你你可能还不太懂,不过没关系,等宓儿小郡主慢慢长大的时候,你就懂苏姐姐说的是什么意思了!”
钟宓似懂非懂的点了点头,目光在苏锦全身上下打量了一遍,又将苏锦身后的碧兮也仔细打量了一遍,然后有些失望的说道,“苏姐姐,你今天怎么......怎么没有带灵儿一起来?”
苏锦忍俊不禁,嗔笑道,“看看,果然我们宓儿郡主想的其实都不是苏姐姐,只是苏姐姐的灵儿而已对吧!”
钟宓立刻罢手解释,“没有的没有的,保证没有,宓儿想的真的是苏姐姐,宓儿只是……只是顺便想想灵儿而已。”
苏锦笑着向钟宓点了点头,然后起身向钟岸孔若姝二人道,“苏锦过来拜访王妃娘娘,不过也好久没有看到宓儿小郡主了,甚是想念,所以刚刚从王妃娘娘院里出来,然后顺便过来看看宓儿小郡主。”
钟岸浅笑点头,孔若姝施然走上前,婉声笑说道,“苏姑娘可是稀贵客,快请进客厅里坐!”
几人进了孔若姝所居独院的正厅,孔若姝吩咐下人上好了茶,稍稍客套寒暄了几句,便借故将钟宓一起带了下去,连带还支开了厅外的府婢奴才,只留下她最亲近的两个侍婢。
苏锦自然明白孔若姝的用意,孔若姝大概是以为她和钟岸有话要谈,但是事实上,今天过来她虽然没有准备刻意避开钟岸,但是也还真没有准备和钟岸谈什么。
先说话的是钟岸。
他抬眸看向苏锦,笑意淡淡,声音轻缓,“苏姑娘,这两天关于文伯侯控制地方,篡改赋税,私吞铁矿,暗造兵器意图谋反等等诸如此类的一系列谣言,想必你应该也早就已经知道,所以本王,想听听你的看法!”
苏锦微微一笑,“首先肯定是无风不起浪,谣言不一定都是真,但是也不可能都是假。也就是说,这一系列扣在文伯侯头上的罪名里,至少有一项两项确实是真的。至于是什么人传开的,那自然就是现在什么人最需要这些信息传开了。”
钟岸微微凝眉,沉默了片刻,道,“庆王,是吗?”
苏锦点头,“虽然我现在还没有直接的证据证明就是他,但是也只能是他了。就在上前一晚,有人暗中匿名送了一封密信道曲文新曲尚书的府上,曲文新见信之后,连夜迅速入宫将信呈到了陈皇面前。”
“密信?”
“虽然信的内容还无法确切得知,但是应该就是关于沧州文伯侯种种的告发信了!”
钟岸凝眉,沉声问道,“那送信的人呢?查出来了吗?”
“还没有,也正是因为还没有,所以我才更确信这就是庆王的手笔,因为有必要也能够做到这一步的,除了庆王那边,便再没有第二方人了。”苏锦道。
钟岸凄冷一笑,淡淡道,“他也太心急了!你......不管他吗?”
这里的他,指的当然就是庆王。
苏锦浅浅一笑,“螳螂捕蝉,黄雀在后,此翻文伯侯不管是不是真的有反意,现在应该是都不可能还能全身保住了,因为他即使是完全冤枉,这封密信也依然提醒了陈皇,再让文伯侯掌握着那么多的兵力和地方特权,这封密信便迟早可能成真,届时再后悔可就晚了。
所以文伯侯手上的兵力是无论如何都要被收回的,至于收回了再交给谁,作为陈皇唯一学亲胞弟而且手足情深的庆王,难道不是最合适人选吗?庆王这一次,可是所图不小呢!”
“可我并不认为四皇兄会把这个这个兵权交给他!四皇兄谨慎多疑,他既然能够怀疑文伯侯夫妇的忠诚,未必就能够完全相信庆王的忠诚,哪怕是胞弟!尤其是近来庆王在朝中的一系列暗中动作,别人能够看穿四皇兄也未必看不穿。”
苏锦浅笑点头,“王爷说得对,这个兵权即使从文伯侯手里收回来,也不见得就能够落到庆王手中去;但是庆王肯定也不至于笨到连这一点也看不清,所以我想,他想做的和扶持周云坐上御军大将军之位一样,只是控制接手的人,而不是一定要自己亲自掌握。”
“那我们要怎么做?由他吗?”
“王爷,你知道皇灵卫吗?”苏锦问道。
钟岸闻言一震,面色微变,道,“你说.......皇灵卫?”
“对,皇灵卫!”苏锦点头,徐徐道,“就在那晚曲文新离开后,陈皇随即便秘密召见了一个宫中女官,是乾清宫偏殿的掌事司仪,叫韩雨。”
钟岸凝眉沉思了片刻,道,“苏姑娘是怀疑,那个女官,其实就是皇灵卫?!”
苏锦点头,“陈皇不可能无缘无故召见一个小小的女官,而且还提前就支走了乾清宫书房内外的所有人,很明显,他不想任何人知道这件事情,尤其是他们的谈话内容,而且又恰好是在曲文新将密信呈上去之后。这是唯一合理的解释了!”
“我知道皇灵卫的存在,但是皇灵卫一般是不会动用的,如果这个韩雨就是皇灵卫的话,也就是说,四皇兄已经准备动用他们了,那么,他的目的呢?”
“文伯侯夫妇!”苏锦道。
“你是说,四皇兄是为了要除去文伯侯和昭安长公主?”
苏锦点头,“出了这样的谣传,朝廷放任不管当然是不可能,陈皇不提百官们也不可能不提,明面上朝廷昨日才钦派使官迅速赶去沧州府大肆核查处理,其实事实上早在提前两日,陈皇就已经派了皇灵卫前去。目的在何处?首先第一,明面上派去的钦官去得慢,沧州那边势必也提前就能够得到消息并且做好应对之策,便是明明有确凿证据,可等到钦官到的时候,恐怕也什么都没有了!”
“其次,其实这一点的缺陷也不是不可以解决,还是派钦使下去查,但是不是堂而皇之的派,是秘而不宣的派,只要隐瞒得够紧,前去的速度够快,这会比现在陈皇所选择的任何一种方式查到的都更加真实!这么浅显的道理陈皇怎么可能不懂,可是陈皇却并没有这么做!”
钟岸沉声接过后话,“因为他要的,并不是最真实的,而是最好掌握的,甚至是......最致命的!”
苏锦点头,淡淡一笑,“如果文伯侯真的是一点的此类心思都没有的话,也许陈皇还是能留他们一命的,毕竟昭安长公主是他最亲近的一个姐妹,而文伯侯又是昭安长公主的夫君!但问题又回到了那封密信上,还是那句话,无风不起浪!”
“也就是说,文伯侯夫妇,恐怕是连命都要搭进去了!”钟岸淡淡道,唇角笑意浅浅,有些讥讽。
“到底还是看陈皇怎么做,若是能念上一分半点的旧情,兴许还是可能保命的!”苏锦微笑道。
.......
苏锦离开后,钟岸回了书房,在一幅只有身体和头部轮廓却唯独没有面容的女子画像面前,失神的站了很久。
画像上没有面容,但是他的脑海里有,峨眉螓首,玉树琼花,千芳失色。
每一次见过苏锦后,他都会忍不住的回想起曾经的那个女子。
哪怕她和苏锦一点都不像,或者说是天差地别。
他曾经以为他们会永远在一起。
他以为她会成为她的妻子,她会与他一起携手走过一生。
他们以为他们会在寒冬里驭马一起踏雪寻梅,在春日的淮上垂渔泛舟,在夏天的荷花亭吟诗作对,在秋日的山水间煮酒抚琴……
“岸,所谓大陈第一才女也好,将军萧家嫡女也罢,事实上我萧谧这一生,但求潇洒自由而已!”
“阿谧,等你嫁来之时,我便向父皇提出封封,让他许我们南下江南钦州建府,你可同意?”
“好啊!我也正是这么想的,你是皇家最小的皇子,正好,我也是萧家最小,而且还是女儿,君位政权,朝堂利欲那都是他们的世界,于我们却是无关。沉浮江山,谁愿谁主;天下之大,任我且行……”
…….(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