往城外赶去的两人武功均是上乘,轻功自然不赖,一前一后,直走数十里也不见疲软,直至隐入一片树林。白景枫紧紧相跟,见前方之人慢慢减缓了速度,他也在一棵树枝上站定。哪知他因跟踪别人,双眼一直顾着前方,未曾看到脚下横斜的枝桠已然干枯,方才落脚,便听得喀嚓一声。
他心里咯噔一声,知晓不妙,连忙运气朝另一根树干跃去方才稳稳站定,然而抬头四望时,那黑衣人早已不见了踪影。而自己,早已经不知不觉间远远出了小镇。周围全是碧绿的树叶,伴随着刷刷的风声,更显寂静了,心知自己跟丢了人,白景枫不满的“嘁”了一声,随即扶了扶树干,跳了下来。
这一落地,又听见了林子后面隐隐传来的车轮声,辘辘作响,平稳而有节奏,听声响,定然在百步之内。白景枫起身朝声源处跃进些许,将身形隐藏于树后,果然远远瞧见了一轮马车,只有三男一女押解,说话声也续续传了过来。
“二师姐,我说这趟镖眼看就快到了,咱们真用不着这么急着赶路。”其中一名浓眉大眼的汉子边走边说道:“再说,这东西这么重,我看那盗贼也取不走。”
“闭嘴!”那女子原本直视着前方,听闻后转过脸来,语气不善的道:“昨日若不是你和马老二两个懒鬼嚷嚷着要多歇息一日,我们夜间岂会遭遇那黑衣人?”
在那女子转过脸来的一刹那,白景枫便立即将她认了出来,那不就是宿于金鳞客栈的那伙镖师么?他们的装备极为夸张,箱子多而重,很难不引人注意,然而白景枫注意到他们,自然不仅仅是这个原因。这二师姐是那群人中唯一的一名女子,至客栈时,却未曾出现在大堂过,而是一直守在院中的箱子旁边。
白景枫在那院子见过她几次,心里也有意无意的猜测过,箱子中会是何物。而真正注意到她,却是昨日岑可宣归来两人在廊下说话时,那女子居然离开了院子,刚好经过他们,许是听他们两人语气不善,那女子看了他们好几眼,方才慢慢离开了去。
“二师姐,你这话可就不对了。”那不知何名的大汉道,“他既是有心盗取,纵是我们早早离去,也必然是要遭此一劫,更何况……二师姐?”他瞧见二师姐忽然停住脚步,眉头紧蹙,也自然而然的住嘴,停了下来。只听那二师姐沉吟了片刻,突然抬头朗声喊道:“兄台既然来了,又何须藏头藏尾呢?”
白景枫奇怪的“咦”了一声,没料到自己这么远居然也暴露了行迹,他自是不怕被人发现,于是拍拍身上的泥土,正要出去,却听见刷刷两声,另一个人影远远飞身落地,正是方才的黑衣人!此处看去,那黑衣人身材精瘦有力,双目有神如黑濯石明亮,定然是个年轻男子。只听那黑衣人赞叹道:“姑娘果然好耳力。”
女子拔出长剑,冷笑不语。男子继续道:“废话我也不想多说,昨日若不是有人搅局,恐怕我们早已分出胜负。我并不想跟你们打,但这东西却是志在必得。你们别以为在客栈留个幌子,便能愚弄他人。呵――”男子笑了一声,颇有讥诮之色:“这偷龙转凤的功夫,骗得了别人可骗不了我。”
那女子想必是带头的人,立马沉下脸来,望着黑衣人冷冷道:“若你说拿便能拿得走,那我双燕镖局还有何颜面,阁下切莫大言不惭了。”
双燕镖局?白景枫低头思忖,原先南方确有一家双燕镖局,那镖局坐镇的老爷子据说是军官出身,曾在朝廷担任要职,一身武艺更是难寻敌手。可惜当年皇帝昏庸,不分忠良,远比不得当今新帝勤政,他屡次受小人唆使,误杀忠臣,偏又疏于朝政,时有不少官员心怀愤懑,想上书进言,可惜均不得重视,甚至引火上身,招致祸灾。
利弊权衡之下,一些官员终究只得想法子辞官隐退,以求安享终老,当年燕家的老爷子,便是此中之一。想是怕了那皇帝老儿惦记他,他离了京城,便携家眷远远赶赴南境之地,自立门户,成立一镖局取名双燕,即指他膝下一双儿子,分别名唤燕雪崖,燕岳海。
说到这双燕兄弟,在江湖中均是大不简单的人物,单说燕雪崖此人,虽已逝世多年,但在当今江湖却依旧是无人不知,无人不晓的名号。燕老爷子去世前,曾将家业传给这两兄弟共同打理,起初确是有声有色,风生水起,直到一名女子的出现,才开始出现变故。这个中详情,外人也只知一二,只道是红颜祸水,两兄弟竟为了一个女人闹得不可开交,甚至到了兄弟分家的境地。
传闻燕雪崖生性桀骜不羁,行事特立独行,也不知是何原因,他最终独自一人离开了出生之地,往北方而去。而这一去,便一生也不曾归来。至于那个女人,便是燕岳海的现任妻子曾氏。说起来,那曾氏当年也是武林中闻名遐迩的美貌女子,如今已年过四十,怕是容颜已逝,不复当初风采。
倒听说他们的宝贝女儿燕双双正值芳龄,相貌极是标致。当然,这些事情白景枫也只是好奇听人提起过而已,倒不见得有多大兴趣,标致的女子他见得多了,也不差这一个两个。
回过神来,但见那黑衣人冷笑出声,拔剑而上:“是否大言不惭,试试不就知道了。”话音方落,一黑一白两条身影已经快速般缠斗在一起,剑光交错飞舞,杀气纵横,一时难解难分。其余几人见势头不妙,相互看了一眼,连忙压着马车急急上路,地面上一时尘土飞扬,车轮滚滚向前。
黑衣人暗自焦急,出剑也越发迅疾,无奈被女子拦住,屡次想要避开女子追赶马车,可那女子武功不耐,一番纠缠之下,竟是毫无分身之术。押马的大汉身体虽然看似笨重,行动速度却很是迅速,眼看这厢两人拆了不过几招,那马车已然跑出很远。
白景枫若有所思的看着马车,眉角微蹙。今日出门时,明明还在院中瞧见了这些箱子,为何此刻却是到了镇外?他回忆着方才听得的对话,看来这黑衣人昨夜偷镖不成,今日想要卷土重来。那么,他又是哪里来的信心能再获成功?这双燕镖局必然是昨日受了惊吓,便打算尽快将东西运走,这么说来,客栈里的东西真的如同黑衣男子所说,是一个幌子么?
亦或者他们只是将其中一部分先行运走?看这箱子,东西应该很重才是,这黑衣人独自劫镖,又如何带走?又或者,他还有同伴?白景枫眉毛轻扬,露出一个狡黠的笑――这事儿看起来似乎有点意思。于是趁两人不备,便点足朝马车追了上去。密林里他的身影如一阵清风拂过,转瞬即逝,只余一片枯叶落地,正打得难解难分的两人自是无暇顾及。
原本驾马的人正提着马鞭,疾驰而前。忽觉身后似有风动,紧接着身侧长剑被不知何处而来的力道抽出,其速度快如闪电,还未来得及回头,已觉颈项一阵彻骨冰凉。
“谁……”方才张口,即将出口的话再也没有说出。
上马,夺剑,杀人,不过一眨眼间,这几名镖师纷纷倒地,只有惊恐睁大的双眼方能看出他们死前的讶异和不可置信。整个密林寂静如水,除却马儿不时的啼鸣声,再没有半点其他的声响。白景枫随手把剑往地上一扔,然后便大摇大摆的晃着步子走到箱子边。那是极为轻佻散漫的步伐,独属于白三公子的嚣张气焰,宽大的丝质衣袖在空气中如流云划过。
他伸手摸索着敲了敲箱子,然后将方才取来的钥匙拿出,准备开锁。心中想着:双燕镖局是么,我倒要看看是什么东西这么稀罕?他脸上露出些微的玩味神色,却在开锁的间隙里慢慢变得难看起来:这锁竟然打不开?翻来覆去又试了几次,仍旧不行。
白景枫一火,干脆一脚踹了上去。没想到,那箱子上的锁,就那么掉了下来,整个箱盖随着他的力道朝后翻起。白景枫愣了一下,旋即定睛朝箱子里面看去,却是露出了更加愕然的神情。过了许久,方才回神,亦不过是轻哼着瘪瘪嘴,大为扫兴的自语道:“嘁,早知道留个活口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