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快更新九零玫瑰号外刊最新章节!“哎,召南,你咋不去你对象家过年呢?”时美问道。
召南略略缓了一缓道:“我这不还没嫁过去么,也不好去人家家里过年的。”转过年去她和之棠的婚事就已经近在眼前,按说她也不必如此拘礼。可今年过年,之棠明知道召南在学校一个人,也没有邀请她去家里过年,想是有什么不便。
上次那件事后,召南也没有亲自去之棠家里跟他父母解释过,之棠说是不碍事,父母已经同意他们结婚了,婚后也不跟他们生活在一起,劝她不要太在意。
可召南心里觉得有些别扭,结婚这样的事,如果不能征得对方父母的同意,总归是不尊重。不过又有什么办法,自己家里的事,说不清楚人家父母肯定不愿意,说清楚了又是害人害己。既然之棠说没事,那就交给他处理吧,毕竟说好了信他,也不好再随便疑心。
“那,你不回你自己家跟你妈说说?”时美一边嚼着饺子,一边又问道。
召南听了一愣,轻叹了一口气,笑道:“你瞧我,你要不提,我都忘了,是该回去和家里说一声的。”不管那个家里有多么不堪,终身大事,也必须要亲自回去告诉母亲才是,只是这些日子过得太过匆忙,召南脑子里不是工作就是之棠和他家里的事,竟把这事都忘了。
时美亦点点头,若有所思道:“有家真好。”
召南小心翼翼看了她一眼,不敢多言,屋子里又静默下来,只有窗外绚烂的烟火映照得忽暗忽明。
初五那日,召南盘算着老柳的儿子应该走了,便和时美说要回家一趟,要她好好的,最多两三天自己就回来。
滨桥县城离青岛不算太远,交通往来却不方便。召南上午出发,中间转了一次车,到傍晚才终于站在了滨桥国营钢铁厂家属院里那栋被煤烟熏得看不出本来颜色的筒子楼前。
对于这家,召南是没有多少留恋的,与其说是一个家,倒不如说是母女两个不得不寄人篱下的避难所罢了,能逃出去的,便再也不想回来。
“小南回来啦~哎呦,在城市念书的大学生可就是不一样哎,看这打扮多洋气,模样也越长越俊,大眼生生的,可真是挑着爹妈好处长了哎,不像你爸,全厂子出了名的眯缝眼,嘿嘿嘿!”
召南本想静悄悄地上楼去,没成想一眼撞见了住在三楼的老张媳妇,那人撅着厚嘴唇子,手里端了个搪瓷盆,里面盛着洗发水肥皂及搓澡巾子等等,热情地叫唤了几句,嘴里笑着,眼睛却不带半点温度地在余滋身上来回扫描,直想把人的皮肉刺穿,拍下一副顶精密的x光片来。
“呵呵,张家婶,去澡堂子啊。您这头发可真好。我看看,这是蜂花洗发水吧,哎呦,我们在青岛也时兴这个牌子,您真会赶时髦。”召南知她没安好心,一时气上心头,霹雳豆似的出言讽刺头顶有些脱毛的老张媳妇。
“小贱才,就你会说”,老张媳妇脸上变了颜色,施了个眼刀,捋了下那肥大的脑袋瓜子上贴着的几片油腻长发,咬了后槽牙小声骂道,转身要往楼下走。
“老...”在钢铁厂家属院,召南不是个忍气吞声的脾气,否则这些年,一人一口唾沫也能把她们母女淹死。她正欲骂,又想起着老张去年已经升了六车间主任,算是老柳的顶头领导,要与老张媳妇生了口角,少不得招惹是非。暗叹道:算了,反正自己也算离了这鬼地方,以后眼不见心不烦的,没必要跟她一般见识。
整栋楼,不,整个滨桥国营钢铁厂家属院,没有人不知道喻召南的妈是带着个别人的孩子嫁给老柳的。且她还不是正正经经的改嫁,是被人弄大了肚子生了个野孩子,不得已才找了老柳。
那老柳本是厂里的老鳏夫窝囊废,再说不上媳妇的,谁成想他最后还能找上个年轻漂亮的老婆。男人们眼馋心热,女人们妒忌咒骂,不知道编排出多少故事。
这么多年来,厂子里分房子,分福利,样样好事都轮不到她家,就连现在住的这筒子楼,还是金秀芬拿了不少好烟好酒到厂长家说了几次情,人家才给调停分配的。
至于召南,虽是生了一副清秀端正的好相貌,脑袋瓜子灵醒,打小学习好,可也时常被人扎筏子嘲弄,对于这里,召南是深恶痛绝的。
及到上楼去,只见顶楼最西户绿漆快剥尽了的木门略略敞开了一条缝。召南从昏暗的楼道里推门进去,西窗照进来的阳光竟让这间乌秃秃的房子有了点亮堂暖和的味道,只是炉子上烤着的烧醋味熏得人直欲犯呕。老柳蹲坐在炉后的阴影里佝偻着矮小的身子,极缓慢地抽一口纸烟,却不舍得吐出烟圈,憋着气在嘴里咂么着。
“爸,我回来了,妈呢?”召南看见老柳,心里一阵发闷,勉强挤出一点笑容,上前靠近了两步道。
半晌无音,老柳眼皮也未曾抬一抬,召南差点怀疑他根本没有察觉到自己的存在。
“不知道!”粗粝苍老的男声有些不耐烦。带刺儿的冷言吓得余滋后背一紧,用大拇指甲掐了自己的手方才镇定下来,讪讪地拿了个马扎子靠门坐着。
这房子是老柳单位分配的,说到底召南和母亲不过是个寄居者,仰人鼻息过活罢了。而这老柳过去正掐准了她们母女没有独立的胆量和能耐,才在家里逞能。
不过,这样的日子不会太久了,召南有了出息,让她妈涨了不少底气,而老柳却一天天苍老式微。
一时无话,又过了半支烟的工夫,柳树掐灭了那只剩一公分左右的烟头,小心翼翼地收到工装服胸前的口袋里,或许是烟瘾解了,态度也放软了些问道,“学习怎么样?”
“还好”
“知道就好,你也是个有造化的。”
“嗯。”不知老柳是何用意,召南心里忐忑。
“今年拿到奖学金没有?”老柳的声音里似乎又了点期待。
“还没评,年底才评。”
“要刻苦学习!知道吗?刻苦!刻苦是最重要的!”老柳音调突然升高,忿忿地强调。
“嗯。”从上了大学以后,召南已经能够自己自足,从来没问家里伸手要过钱。此时无端被斥责,好像自己是在大学里白拿钱混日子一样,召南委屈到了嗓子眼里,只发出了半个音。
“奖学金不要乱花,虽然你上学是公家花钱,可家里也是白让你这个劳动力去上学,学校发的钱不能乱花,给你妈添点使用也算你有良心。”老柳执着地絮叨着花钱的事,脸上的焦虑愤怒越来越浓,看来他还并不知道召南已经挣了大钱。召南觉得越发憋闷,直想避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