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
第二天,景城各大媒体,都报道了这桩惨事。
闻风而动的媒体们,用“穿糖葫芦”形容了这桩惨祸。
她的爸妈和弟弟,连同妈妈乘坐的座椅,被一条长长的钢管,串在了一起。
爸妈死了,弟弟重伤,只剩下一口气。
她还没来得及撕心裂肺的哭一场,就接到了医院给她的弟弟的病危通知书和缴费通知书。
作为一个“超高能的天才少女”,她知道此刻金钱对她来说,意味着什么。
只有有足够的钱,医院才会竭尽全力抢救她的弟弟,不然的话,医院稍一松懈,她在这世上唯一的亲人,也留不住了。
她连哭的权利都没有,发疯一般回到家里,翻箱倒柜,找到爸妈的所有积蓄。
幸好,有一次,妈妈带着点小得意的笑容对她提过,爸爸妈妈给她攒了一笔“教育基金”,不管以后她考上什么样的大学、不管她是在国内上大学、还是去国外上大学,他们都能拿出足够的钱,让她接受最好的教育。
她翻到了那笔“教育基金”,一分钱没留,全都交到了医院里。
弟弟的命保住了,却也只保住了半条命而已。
因为脏器受伤严重,又继发腹腔内多器官感染,弟弟住在重症监护室,只吊住了一口气,很久都没有醒来。
弟弟的老师和同学们来看弟弟,有个暗恋弟弟的女生,哭的上气不接下气。
女生对她说,弟弟最崇拜的人就是她,每次她拿了什么大奖,他就会眉飞色舞的对朋友讲,他的姐姐又拿了什么什么大奖。
弟弟的手机相册里,满满的都是她的照片。
有一次,一个男生噫淫了她几句,她弟弟二话不说,冲上去把那个男生打的流鼻血,骑在那男生的身上,非等那男生承认自己中午吃的是屎,才放开人家。
她恍恍惚惚的送走来看望弟弟的同学和朋友们,捂着脸,缩在墙角里,哭的撕心裂肺。
从那天开始,她一下坠入了地狱。
医院是最烧钱的地方,十几万的“教育基金”,没几天就花的一干二净。
她变卖了家里所有值钱的东西,只剩下了空荡荡的一栋房子。
她不想卖这栋房子,虽然它只是一栋低矮老旧的小平房,可在这栋房子里,有她所有欢乐幸福的记忆。
对她来说,这不但是一栋房子,它更是一个家。
房子没了,家就没了。
等弟弟病好之后出院,她怎么对弟弟说,他们的家已经没了……
他们已经没了爸爸、没了妈妈,她不能再让弟弟没了遮风挡雨的地方、没了他们从小一起长大的家。
她开始想筹钱的办法。
她知道,她从小长的漂亮,家里出事后,有好几个从前她参加的比赛的赞助商,通过各种方式,向她表达了想要资助她的意向。
可她知道,天下没有白吃的午餐。
她知道,如果接受那些老板的资助,那将代表着什么。
她不想那样做。
尽管,如果走投无路时,她会拼出一切,哪怕是要她的尊严和生命,她也不会犹豫。
可是,只要还有一分希望,她就不想走上那条道路。
弟弟骄傲又倔强,如果有天让弟弟知道,他治病的钱,是自己姐姐出卖身体换来的,让弟弟怎么承受?
她曾是弟弟最崇拜的人,她只想让弟弟为她而骄傲,不想弟弟因她而蒙羞。
思忖许久,她想到了顾家的大少爷顾温玉。
顾家在景城的风评十分的好,作风优良,底蕴深厚,是真正让人敬仰爱戴的高门望族。
她强大的分析能力告诉她,如果她可以打动这位顾大少爷,他一定不会用龌龊鄙夷的手段,从她身上索取任何东西。
她顺从自己的心意,查到顾温玉的住址,拦下了顾温玉的车,改变了她和弟弟的命运。
顾温玉不但答应借钱给她,还给她弟弟找了最好的医生、安排了最好的病房,并且请了两名非常有经验的护工。
而她,成了顾温玉的私人秘书。
原本,顾温玉让她继续考大学,她放弃了,选择为他工作。
为了让他接受她,她拿出了她的各种专业证书和国内、国外十几家知名大学向她发来的入学邀请书,证明她可以胜任公司的工作。
顾温玉为她执意不肯去上大学而惋惜,他不知道,爸妈去世后,她痛恨一切学习、考试、比赛。
如果不是那可恶的钢琴比赛,她的爸妈就不会死,弟弟就不会挣扎在死亡的边缘。
终此一生,她不想再踏入学校和比赛会场一步。
“姐……”
她正想的出神,一声虚弱的呼唤,打断她的思绪。
“小舟,你醒了?”她立刻收回心神,俯身凑过去,抚摸弟弟的额头,“今天感觉怎么样?”
“姐……”于桥舟握住她的手,脸颊苍白,嘴唇失色,“我刚刚梦到爸爸妈妈了……我不想治了,我们回家好不好?”
“胡说什么?”于悠恬皱眉低斥:“小舟,医生说了,只要你积极配合,再有半年,你就可以下地走动了,别说这种丧气话,姐姐会生气的!”
“我不想治了……”于桥舟闭上眼睛,睫毛颤抖,“刚刚……爸妈骂我了,说我花光了家里所有的钱,拖累了你,让你没办法上大学了……”
“别胡说!”于悠恬不知道是生气还是心疼,心脏骤痛,手脚一下冰凉,声音发抖:“小舟,那只是梦而已,如果爸妈还活着,他们也会像姐姐这样做的,姐姐不上学没关系,小舟一定要活着,小舟要是死了,姐姐也会死的……”
“不会的,”于桥舟痛苦的浑身发抖,“我不会好了……我不想做姐姐的拖累了,姐姐……我想回家……”
于悠恬看着于桥舟,一言不发。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许久之后,于桥舟缓缓睁开眼睛。
于悠恬正目不转睛的怔怔看着他,满脸是泪。
他下意识的动了动唇,“姐姐……”
于悠恬攥了攥他的手,缓缓问:“小舟,每天躺在病床上,你是不是很难过、很痛苦?”
于悠恬痛苦绝望的目光,让于桥舟不敢说话。
过了许久,他才又动了动唇:“姐姐?”
“小舟……”于悠恬用力握紧于桥舟的手,眼睛盯在他脸上,目光清明决然,“姐姐知道,你现在的每一天,都活的更辛苦、很痛苦,姐姐也知道,你不喜欢吃药、不喜欢打针、不喜欢一次又一次的被推进手术室……如果你哪天受够了这些,撑不下去了,你告诉姐姐,姐姐陪你去死……我们可以跳楼、烧炭、割腕……死的时候也许会很艰难、很痛苦,可那种死法儿,也比我们现在活着容易……”
于桥舟被她那种冰冷决然的目光吓住了,攥紧她的手,“姐姐,我……”
“小舟,你要明白,”于悠恬抚摸他的额头,温柔说:“你现在不是为了你自己活着,你是为了姐姐活着,你说,你拖累了姐姐,可姐姐告诉你,是你在支撑着姐姐,你是姐姐在这世上唯一的亲人、唯一的牵挂了,如果连你也没了,姐姐活着还有什么意义?姐姐宁愿和你一起去死!”
“姐姐,我……”于桥舟闭上眼睛,将姐姐的掌心贴在自己脸上,哽咽着说:“我好恨我自己,我不想当姐姐的拖累,我想保护姐姐……”
“你已经保护过姐姐了,”于悠恬含着眼泪,温柔的笑,“车祸那天,如果不是你挡着姐姐,躺在这里,承受这份折磨的人,应该是姐姐,不是小舟……”
她微微俯身,脸颊贴在于桥舟的胸口,轻声说:“小舟,他们都叫姐姐天才少女,可是,他们都不知道,姐姐没有小舟反应快,也没有小舟勇敢,如果……”
如果那天,不是于桥舟扑在她的身上,而是她扑在于桥舟身上就好了。
她就可以躲开那根致命的钢管,她的弟弟也不用为了保护她,而痛苦的躺在这里。
可是,这世上没有如果。
她聪明早慧,却不是十全十美。
她脑袋有多聪明,运动神经就有多迟钝。
可笑人人称颂的“超高能天才少女”在生死一线时,反应还没有自己弟弟那个毛手毛脚的毛头小子反应快。
痛悔和歉疚将她整个人包裹,让她脆弱的仿佛一碰就破。
于桥舟后悔了。
他还不能死。
他怎么能死呢?
爸爸妈妈没了,他们家也没什么近亲,他要是死了,就没人保护姐姐了。
他不能死。
他要努力活下去。
不管多痛苦、多艰难,他都要很努力、很努力的活下去。
“姐姐,我错了……”他抬手抚摸于悠恬的头发,“我不想死了……我不会死的……”
“乖!”于悠恬坐直身子,俏丽的脸上露出一抹温柔的笑容。
她发誓,弟弟不会死。
哪怕倾尽一切,哪怕将尊严踩在脚下,任人践踏,她也会护住弟弟。
医院的探视时间有限,陪于桥舟聊了一会儿,在护士赶人之前,她离开了弟弟的病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