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太太向若溪询问宜凌的近况,却没有得到任何的消息。
她闻言忍不住叹气说道:“我们房里的事情你都知道,老爷常年不理内院的事情,我在小佛堂的时候都是房贵妾在打理。她办事麻利狠绝,嘴上抹蜜心里藏毒。下人心中畏惧不敢有半点马虎,赏菊园上下妥帖,谁见了都说她有些能力和手段。
彩瑕跟着她学着打理内务,说话行事有几分她的影子,不过毕竟年轻气盛不知道收敛。如今她嫁了人,又正值咱们家事多事之秋,倘若在婆家再这样行事恐怕不会被待见。
前几日在孟府瞧见她,似乎气色不佳。碍于人多眼杂,本想找个机会问问,没想到她只跟众人打了个照面就匆匆走了。不管怎么说,彩瑕都是侯府的姑娘,真要出了事娘家人该过问过问。”
“廖家姑娘跟菲虹倒是有些往来,找机会让菲虹去一趟廖府,先看看情形再说吧。”若溪闻言想了一下回道,“倘若没什么大事,咱们也不好干涉,彩瑕也不一定领情。她心里怕是有怨恨,咱们冒然前去,她心里还以为咱们是去看热闹落井下石的。”
“侯府的姑娘,打骂欺负也轮不到他廖家!彩瑕不是个糊涂人,一时想不开或许有,时间长了就能想明白。”三太太闻言点点头,“这出了嫁的姑娘,若是没有娘家做靠山,在婆家就先矮了半头。她那个妯娌又生养了个好闺女,眼瞅着就是大皇子妃了,越发的目中无人。
上次咱们府上办丧事,她婆婆和妯娌都来了,我瞧着可都不是好相与的。她们或许听说了什么传闻,看彩瑕的眼睛带着轻蔑。在咱们府上尚且如此,回了家指不定怎么挤兑呢。”
这些话倒是三太太的经验之谈,想当年她嫁给三老爷不能生养,娘家开始帮衬后来见房贵妾接二连三的生养,她又躲到小佛堂里每日的念经礼佛,便渐渐失望不再过问。倘若当时她积极主动些,或许早就怀上身子,也不用白白被房贵妾压制这么多年了。
若溪早就知道这个道理,估计彩瑕也明白。只是她心中怨恨三太太治死了自个生母,父亲和祖母等人又不给生母做主,唯一能指望的哥哥前途尽毁。她从高高在上的侯府七姑娘,变成了被人指点,让人笑话、唾弃的可怜虫。
这所有的一切让她接受不了,她心中的房贵妾一直都是高贵优雅,父亲威严令人仰视,哥哥虽顽劣却慈爱善良。怎么一下子全都变了?
这全都是三太太设计陷害的结果,是她害死了母亲,弄废了哥哥!彩瑕心里不仅仅有抱怨还有仇恨,她亲眼见到房贵妾的丧事办得寒酸,更是对三太太恨得咬牙切齿,她不知道为何父亲和祖母都被她蒙蔽了双眼。母亲生养了她们兄妹三人,一直在内院打理杂事,没有功劳还有苦劳,她们真是太冷酷无情了!
对于这样的娘家她连想都不愿意去想,更别说是回去!若不是表面还要假装无事,但凡跟侯府有关系的她都想摆脱。
上次晚瑕给孩子办满月,她见到侯府众人心里立即翻腾着不是滋味。尤其是见到大着肚子应酬谈笑风声的三太太,她岂能不想到生母?每每这个时候,房贵妾总是穿得雍容华贵,说话行事得体大方。
那日,彩瑕早早就离开,回到家里郁郁寡欢。廖飞达是个老实到木讷的主,生母是廖夫人的陪嫁丫头,到现在还在廖夫人身边侍候立着规矩,也是个扎一锥子不出声的主。廖飞达打小就被养在廖夫人房里,他眼中、心中从未有过生母,对廖夫人是言听计从孝顺的紧。
廖夫人的女儿是当今皇后,可因为身子不好不怎么管后宫的事。倒是出身侯府的德妃协理六宫,惠妃不过是个打杂的。这让廖夫人心中一直不服气,可又奈何不了侯府,谁让皇上信任定伯侯,德妃又争气生下大皇子呢。
皇后、德妃照常理来讲,应该是水火不相容。没想到眼下皇上一赐婚,倒是让两家成了姻亲,皇后更是特意打发人捎信出来,说这门亲事是她求来的。聪明人说话向来都是一点就透,皇后主动求婚这说明什么?看来林廖两家要结成政治上的同盟,暗中争斗了多年,廖夫人真是有些不甘心!
如此复杂的心情,廖夫人对彩瑕自然是阴阳怪气。再加上她多少知道些三老爷和宜凌闹出来的丑事,心中对彩瑕越发的轻视。
房贵妾的丧礼寒酸的不是贵妾的规格,多多少少也有传言出来,说是房贵妾做出不少杀人陷害的勾当。侯府老太君见到她病死遭了报应,为了侯府颜面没有再声张,所以才草草下葬。这样货色生养出来的姑娘,能好到哪里去?廖夫人心里是极其不满意这个儿媳妇,不过好在儿子也不是她亲生。
廖夫人见彩瑕从孟府回来就一脸的晦气样,心中不由得不高兴。
等到廖飞达过来请安,她便说道:“你媳妇儿是侯府的千金,脾气真是难侍候。不知道我这个做婆婆的哪里惹她不高兴,动不动就甩脸子给我瞧。你快去哄哄吧,省得她不高兴!”
廖飞达听了赶紧给嫡母赔不是,哄了一阵见嫡母脸色舒缓才敢告退。
回了房间,他见到彩瑕神色果然恹恹的,没问缘由就说了她几句。彩瑕是什么脾气,本来心情就不佳,在婆婆那里看了脸色眼下又被夫君念叨,自然也没有好言答对。廖飞达是个不善言辞的主,被她堵了两句心里有气嘴上说不出,一扭身就出去了。
两个人成亲才两个多月,一直没红过脸,这是第一次不愉快。他打小被廖夫人拿捏住,打骨子里害怕嫡母,眼见嫡母因为自个儿媳妇生气,又听嫡母话里话外说自己怕媳妇,自然要在彩瑕面前耍横。
廖飞达老实是老实却是个倔脾气,心里不高兴能一个月不说话。他身边的通房丫头海灵知道他的这个脾气,立马觉得机会来了,趁着他宿在书房便大献殷勤。
海灵原本是廖夫人身边的二等丫头,廖夫人见她机灵嘴巴甜就赏了儿子。她是廖飞达第一个女人,心里多少有些情意。偏生这海灵最会哄人,不似彩瑕那般高傲拿乔。男人骨子里还是喜欢女人温顺些,廖飞达也不例外。
他见彩瑕不服软,便不去上房留宿,这几日都让海灵服侍。这些已经让彩瑕气愤,没想到廖夫人竟然还让人停了海灵的避子汤。她这个正室才进门不到三个月,这算什么意思?是她不能生养了吗?
彩瑕本想和自个的夫君抱怨,可人家本根就不进上房,偶尔见了面也不言语。彩瑕觉得此事是婆婆做的不合规矩,便去找婆婆理论。
可到了婆婆跟前,还不等她说话就被大嫂一顿绵里藏针的话给堵了回来。
说什么老太爷觉得自个不好,想要看着二孙子做父亲。虽说她嫁过来不久,这么快就停了通房的避子汤不合规矩,可毕竟是老太爷的愿望,作为晚辈只能这样做权当是孝顺了。
不等彩瑕说话,她又接着噼里啪啦说起来,什么大家闺秀懂道理,彩瑕一定能够理解之类的话。况且海灵侍候廖飞达多年,一直老老实实喝避子汤,想要怀孕也要等药劲褪尽才成。这期间若是彩瑕先怀上,就皆大欢喜;若是海灵怀上,生下孩子可以让她养在房里,昨个便宜的嫡母也挺好。
彩瑕闻言真想要骂她放屁,什么叫便宜嫡母?她怎么不把小妾生的孩子养在房里?她这么大年纪,闺女、儿子都有了,还不是照样不让小妾生养?况且她房里的事情,什么时候轮到她这个做大嫂的多管闲事?
看着彩瑕脸色难堪,廖夫人把手中的茶杯重重的放下,“你想得通也罢想不通也好,这事已经决定了!好歹你也是大家闺秀,平日里应该有人教导,什么才是真正的孝顺?婆婆做得决定照做就是,还敢瞪大眼睛不吭声,这是哪家的教养?”
彩瑕闻听立即红了眼圈,生母一夕之间失势生病,丢开手就这样走了。嫡母岂能真心疼爱自个?眼下婆婆、妯娌、通房一个个威逼过来,可她却没有半点反抗的能力。
从婆婆那边回去,她就病了。廖飞达倒是过来瞧过一次,却连句贴心的话都没有,反而是一肚子怨气的模样。她知道一准是婆婆又在他耳边念叨自己的坏话,气他耳朵根子软,在婆婆跟前连个屁都不敢放,只在自己跟前撩脸子。
那海灵得了便宜事,却还假装乖巧,每日都到彩瑕跟前献殷勤。彩瑕见到她就怄得慌,岂能有好颜色?她就在廖飞达跟前装可怜,又在廖夫人面前夸大其词挑拨。如此一来,彩瑕在廖府是婆婆不疼夫君不爱,日子渐渐艰难起来。
她身边的陪嫁丫头私底下劝道:“奶奶不妨回娘家走一趟,太太断然不会不理睬。姑娘再怎么说都是侯府的千金,岂能被一个通房这样羞辱了去?”
“回娘家做什么?哪里谁又是真心待我的人?”彩瑕抹着眼泪回着,“她们巴不得我被人唾弃,知道了只会偷着乐。你觉得我还不够惨,想让我在娘家也丢尽脸吗?”
“奴婢不是那个意思,只是……”
“你别说了,我的事自己看着办,不会哭着喊着去央求别人!”彩瑕斩钉截铁的说着。
她在侯府做姑娘的时候,跟在房贵妾身边也见识到如何整治通房小妾。她就不信,她就拿一个小小的通房没办法!
可是她没想到,海灵后面有廖夫人撑腰,再加上打小就在廖飞达身边侍候,摸透了他的脾气习惯已经占尽了天时地利人和。她处处落在下风,又拉硬屎不肯向侯府求援,这场仗的结果可想而知。
几次交锋下来,她什么便宜都没占着还吃了暗亏。短短的几个月,她经历了家里的巨变,在婆家又被压制的半点动弹不得,一下子病重起不了床了。
彩瑕不准丫头给侯府送信,三太太等人根本就不知情。若溪本打算让菲虹去廖府转转,可最近忙着韩晹的婚事就疏忽了。
廖家见彩瑕病重侯府都无人问津,对她的态度越发轻贱起来。房里除了几个陪嫁的丫头,其他人渐渐不服管教。若不是彩瑕身边的大丫头样儿够压得住场面,不知道房里要闹成什么样子。
转眼就到了韩晹迎娶马茹茹的日子,他穿着状元郎的衣裳骑着高头大马,一路吹吹打打去马府迎亲。他实现了对茹茹的承诺,让茹茹成了京都最让人羡慕的姑娘。
迎亲这一路,路两旁围满了看热闹的百姓。若不是马府提前请了官兵维持秩序,恐怕这一路都会水泄不通。谁都想看看今科状元的样子,都想要见识一下三十年以来最年轻状元的风采。
茹茹穿着大红的嫁衣,端坐在床上心里忐忑不安。她期待着这一天太久,回想一路走来的艰辛,她觉得今个好像是在做梦。她真得要嫁给韩晹,真得要成为状元夫人了吗?
其实她无所谓韩晹是不是状元,打动她心的不是这些虚名。韩晹说过,会让她成为最幸福的女人,成为让所有人羡慕的女人。眼下他实现了这些承诺,一个男人肯给女人承诺,并且做到了,这就足够让女人感动铭记一辈子。
看着她坐在床上来回扭动,马夫人拉住她的手说道:“好闺女,今个儿你就要出嫁,母亲心里实在是舍不得。别看韩晹那小子如今成了状元,我还是不待见他。甜言蜜语把你骗了去,他这人太滑溜,不让人放心。”
“母亲!”茹茹听了心里不舒坦。
“得,今个儿是你大喜的日子,我就不说这样扫兴的话了。儿啊,你要记住,这里永远是你的家。倘若那臭小子真敢欺负你,你不必忍着,收拾包裹回来!”说罢马夫人红了眼圈,可怜天下父母心,不管什么时候都不放心自个的孩子。
茹茹见状抱住母亲唏嘘起来,旁边的喜婆赶忙劝慰,说大喜的日子不能见眼泪之类的话。
这眼瞅着吉时就到了,可迟迟不见韩晹的迎亲队伍到门口。茹茹听了心里着急,马夫人又恨恨的骂她女生外向,这还不等嫁出去心就飞了。
茹茹红着脸绞着手帕不言语,心里胡思乱想起来。忽闻外面鞭炮齐鸣鼓乐齐奏,知道是韩晹到了,立马又面露喜色。
“还不坐好!”马夫人把床上的盖头盖在她头上,一想到自个宝贝女儿就要被抬走,不由得心里酸楚难受。
喜婆上前,在茹茹耳边私语起来,无非是教她些房中之事。好在脸上蒙着盖头,不然茹茹可真是要臊死了。
外面有丫头跑进来催促,说是外面大街上都是看热闹的百姓,姑爷好不容易才挤过来。这花轿也要早些出发,免得耽搁拜堂的吉时。
原来是因为这个才来晚了些,茹茹的心彻底放下来。转念她又为自己脸红,担心成这样,难不成还怕韩晹临阵脱逃反悔?自己就这样迫不及待的嫁给他?
她的心思百转千回,早有丫头过来搀扶起她要往外面走。
走到门口突然想起什么,她停住扭身跪下,给马夫人磕了三个头。马夫人见状怎么能忍得住,赶紧让人把她搀起来扶出去。
上了花轿,耳边全都是吹吹打打的声音。茹茹感觉离家越来越远,心里有些不舍又有些不安。在马府过了十七年,如今就要到一个全新陌生的地方过日子,不知道会怎么样。
半晌,花轿到了韩府门口。韩晹跳下马,大步流星到了花轿前面。
还不等喜婆说话就心急的去撩轿帘,旁边的喜婆赶忙拦住,笑着说道:“状元爷别着急,要先踢轿门!”
旁边看热闹的人哄笑起来,韩晹扭头朝着众人拱手抱拳,倒是丝毫没有半点难为情的样子。
茹茹坐在花轿里,听见外面的动静脸发胀。她低着头,透过盖头上下垂的流苏,瞧见一只穿着薄地快靴的脚伸进来。那只脚进来特意往回勾了一下,脚尖往旁边使劲,似乎是生怕碰到里面的人。
她心里顿时升起一股暖意,面对婆家生活的忐忑一下子就不见了。
紧接着,一只大手伸了进来,她迟疑了一下把手伸过去。她的小手即被大掌包裹,干燥、温暖、安心,还带着莫名的慌乱悸动。
“跟我走!”耳畔传来一股热流,低不可闻却又无比清晰。
她瞬间便沉沦,任由韩晹牵引,整个人,整颗心都不再听自己的使唤。
看着新郎、新娘进去,门口有个管家模样的人高声喊道:“多谢大伙都来捧场看热闹,主家在对面的胡同派喜饼、喜糖,各位都去沾沾喜气!”
众人一听还有这好事,赶忙往对面胡同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