栗山小学校长潘黎明这些天很着急。 </p>
按照1985年国家教委的文件,全国范围内各学校逐渐清退部分代课老师。</p>
遵照文件,大阳乡教委刚成立后,做的第一件事就是开始清退全乡的代课老师。栗山小学的几名代课老师一下子被清退回家,这让本就师资紧张的栗山小学的教学工作大受影响。</p>
全学校就剩下8个老师了,这可怎么办?潘黎明急的火烧火燎。栗山小学是片区小学,属于完小系列。总共六个年级12个班。清退的老师其中就有六年级两个班主任。他们一走,该年级的教学工作立马大受影响。特别是六年级上学期已经快过半了,如果不赶快解决班主任问题,六年级两个班的孩子考初中都是麻烦。而剩余的其他几位老师教学任务很重,根本无法调剂。</p>
“对啊,薛成功,怎么把他给忘了”。</p>
转念又一想,不行,他已经是五年级的班主任了,自从清退开始还担负着六年级的自然课,教学任务也很重。另外让他最窝火的是老先生好酒,逢喝必醉,喝醉之后还非常愿意醉醺醺的上课。为此,好多学生家长颇有微词,有家长找过学校几次,潘黎明为此和老薛先生交流过,但老同志就是不改,你谈你的我喝我的,他的理由是,我喝酒没有耽误孩子。你让我改什么?也确实,虽说老先生常喝醉,但从没把教学任务视为儿戏,他所担任班主任的五年级一班每次考试在乡里排名都很靠前。搞得潘校长也无话可说。</p>
这次本想把六年级也交给他,但想想他喝醉的样子潘黎明就揪心。要知道学生到六年级是很关键的一年,考不上初中就意味着失学。这个责任太大了,潘黎明实在没有勇气把这么重要的任务交给他。</p>
怎么办?潘黎明是个负责任的校长,一咬牙,自己担起六年级班主任的工作。一段时间之后吃不消了,他想,总这样下去不是个办法。</p>
到乡里求援吧,潘黎明这样想。</p>
经过三个多小时的颠簸,王元平于下午四点半终于到达了大阳乡,他多了个心眼,在车上跟司机打听大阳乡教委,司机们整天跑路那个地方在那里一清二楚,打听他们准保没错。这是王元平坐车总结出来的经验,下了车顺着司机指的方向走,不一会来到乡政府办公所在地。</p>
大阳乡政府办公在一所院子里,这个院子原来是驻军训练场,后来驻军训练场挪走了,这个院子也就给了乡政府。大门旁边垛子上几块白底黑字的牌子 “zhong gong 洪南县大阳乡党委”“洪南县大阳乡政府”等。</p>
看来这个地方这就是了 。王元平心里想,来到门口旁边的门房,门房看门的是个老大爷,见来人站起身用含混不清的大阳口音问道:“你找谁?”</p>
“大爷,我是来报到的,请问,乡教委在哪” ?王元平隔着门房外小玻璃格子窗探头说道。</p>
“哦,你是来报到的,那你登个记吧”。老大爷说着递出一本登记薄来。</p>
王元平从身上摸出钢笔来填写好交给他。老大爷很认真,看他填写完毕后,抬起头上下仔细打量了他几眼。方才指着最后排的房子告诉他东边第二间就是教委。</p>
王元平点头谢过大爷沿着他所指的方向快步走过去。</p>
院子里有几颗稀稀拉拉的白杨树,时值秋天,白杨树的枝桠不时有黄叶随风随风舞动飘荡到树下,暗黄焦黑色的落叶随着秋风刮得满院子都是。寂静的院子显得落寞寂寥。树下用转头铺设的看起来像是小花园的空地上没有花木,有的却是一小片一小片泛黄的杂草,间或有几株月季花有气无力的耷拉着脑袋。好在围墙上布满了爬山虎,这是院子里唯一还能见到绿的植物了。</p>
大院内的几排平房,正面墙用白石灰刷的墙围裙,依稀能见到凸显的青石。院子里没有水泥地面,每排房子前有一条用红砖拼起来的人行道,其它地方则是用青沙铺垫,院子东面靠墙处停着一辆破旧的绿色吉普车。</p>
相比海崖镇政府,这个大阳乡政府可要差不少。“这个乡政府太寒碜了点。”王元平边走边心里这样想。</p>
突然,前排最东首第一间房子“啪”的一声,一沓纸从屋里飞出来洒落一地。一个浑厚男人的声音响起来:“跟你说了多少遍了,不要这样写,不要这样写,你怎么不改那。同志哥,这是写报告!不是学生作文,你这样的报告打上去岂不成了笑话。”</p>
紧接着,一个小伙子从这间房子里快速出来。小伙子看起来年龄不大,鼻梁上架着眼镜,面庞白白净净。这时擦了擦额头上的汗,费劲的捡着那些稿纸。</p>
这时,房间里又出来一个人,大约三十五六岁的样子,一边帮小伙子捡稿纸,一边说:“小李同志,对不起啊,我这脾气一上来就刹不住车,你多谅解!这个报告我来写吧,你回去吧”。</p>
“吴书记,是我对不起你,写出的东西屡屡不合格,上次还害得您被县里批评,对不起!”</p>
“好了,小李同志,今天是我的不对,不要检讨你自己了,回去多用点心在工作上,诺,给你稿子,回去吧。”</p>
这个被称为小李的同志接过稿子,冲吴书记微微一鞠躬转身向王元平方向走来。</p>
吴书记看着他的背影直摇了摇头,转身刚要回办公室,看见了一个穿着绿军装上衣的大男孩背着行李卷目瞪口呆的看着他,吴书记心情似乎好了些,也似乎多了份好奇,冲男孩招了招手,意思是让他过去。</p>
刚才的一幕确实有点吓着王元平了,心想这个书记脾气太厉害了。一见他招手,不知道怎么办,身子却不由自主的来到吴书记跟前。好在他机灵,来到跟前不等书记问,他先来个问好。</p>
“你好!吴书记”</p>
“咦,你怎么知道我是吴书记,你认识我?”</p>
“不认识,我刚才碰巧听那个同志叫您吴书记,我也跟着叫了。”</p>
吴书记嘴里没说什么,但心里暗暗对这个大男孩却有了好印象。于是接着问:“你到乡政府有事吗”?</p>
“我来报到!”</p>
不等吴书记问,他接着说:“我是洪南师范的毕业生,叫王元平,海崖人,分配到咱们乡,今天是来教委报到的”。</p>
“哦,欢迎欢迎,小王同志,我叫吴明德”。一边说一边伸手握住王元平的手,热情的握了握。</p>
“吴书记,以后还要您多指点”。</p>
“以后就是一家人不要客气嘛”。书记毕竟是书记,官腔不自觉的溜出来了,“教委在后边的那排房子的第一间,你先去报到吧”。</p>
“谢谢吴书记,那我去了”。</p>
吴明德挥了挥手,一转身进了办公室。</p>
王元平留心看了看办公室的牌子,上写“书记办公室”,不用说应该是这个乡的党政书记了。他没敢再多停留,快步走向教委那个办公室。</p>
“啪啪”拍了两下,门里面传来一个女声:“请进”。</p>
王元平把行李放到门旁,推开门进去,里面似乎在争论什么,一见他进来,都不做声了。几对目光集中在他身上。</p>
屋里靠窗对着两张办公桌,一张桌子旁坐着一个年纪不大面容姣好的女孩,她的对面是一个穿着中山装,带着黑框眼镜的大约五十左右的中年人,屋子靠门的地方放着一张联排椅子,上面坐一个大约也是五十来岁的穿着灰色中山装的人。王元平没有停留,直接走到两张桌子旁边,从斜背着的黄书包里拿出介绍信和报到证,说道:“您好!我叫王元平,是来报到的”。听他这样说,几个人同时“哦”了一声。</p>
办公桌后边那位五十来岁的年长者站起来,笑着伸出手和他握了握说:“欢迎你,王元平同志,我是程长江”。</p>
“这是咱们教委程主任”旁边的女孩补充说。</p>
程长江指着联排椅子上的人说:“我给你介绍一下,这是栗山完小的潘黎明校长。”</p>
“这位是黄爱琴,教委干事,呵呵......,从洪南到这里的路不太好走吧?辛苦了,坐吧。”</p>
程长江对面的黄爱琴起身倒了一杯水,递给了王元平。</p>
这时,一直坐在联排椅子上打量王元平的潘黎明说话了,道:“程主任,这个小伙子不错,要不让他到我们那里去吧。”</p>
“你这个老潘,要抢我的位置啊,替我安排起工作来了,要不我让贤你来干这个教委主任吧.......。”程长江笑着说。</p>
“程主任,你这个玩笑开大了,我哪能比得上你,你天生就是领导,我只适合教书,要不是看孩子们面,校长这差事我都不想干。”</p>
“好了,老潘,我跟你开玩笑那,你怎么还当真了,行了,不多说了,今年我们大阳分到三位新同志,教委研究后,决定派到人手最紧张的田庄、栗山和魏家沟小学。另两位上午已经到了。分别到田庄小学和魏家沟小学,我正式代表教委通知你们学校,这位新来的小王同志从今天开始就是你们栗山完小的教师了,人我交给你了,你可要好好带他,小黄给小王同志办一下手续”。</p>
接着扭脸向王元平说:“小王同志,手续办完后你跟潘校长去吧,好好干。去之后,多有不会的跟老同志请教学习,好吧,希望你早日成为一名合格的人民教师”。</p>
王元平忙站起来说:“请主任放心,我一定努力,绝不辜负您的期望”。</p>
“嗯,好。老潘,还有十几里路,快下班了,我就不留你们了”。</p>
潘黎明见愿望达成,高兴的连连点头称是,道别后,带着王元平向外走。并问他带还带没带行李,王元平告诉他行李在门口,潘黎明歉意的冲他笑笑说:“从乡里到栗山是没有公车的,只能骑自行车,现在两个人加上这么多行李,只能走着回去了”。</p>
“没事,校长,我也是农村孩子,走路不愁”。</p>
见他如此说,潘黎明也就不再多说什么,把王元平的行李绑在自己的自行车上,招呼他一起离开乡政府,路上边走边向王元平介绍学校的情况,也了解他的情况,两个人一路上说说笑笑回到了栗山。</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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