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朝若不是景岚说起，我居然不知晓萧楚他也找了我一夜。 </p>
他应该去过密室，没有见到我，去过藏书阁，失望而归，或许还去过太液池边的树林，察觉到那里留下的蛛丝马迹。</p>
更有可能，他甚至悄悄去过......紫寰宫......</p>
他在应天，神出鬼没，借助了昔日刘光远的未雨绸缪，如入无人之境。</p>
扫清了一干障碍后，若非他不想要，整个应天都会在他掌握中的。</p>
置身宫里亲眼见识到了，再回想民间的传闻，我越来越懂那一场几乎让他送命的大战归根结底输在了人心的诡谲中。</p>
我大胆的猜一猜，只怕含元殿躺着的那一位撇不清关系的!</p>
纷繁思绪间，彻骨的凉意如同那一晚夜风里太液池中的水，铺天盖地的袭来。</p>
皇室倾轧，阴谋算计，到今天这样的地步，哪怕是亲兄弟，剩余的亲情还能有多少？</p>
无论是他，还是萧宁......</p>
清风穿透窗棂吹进室内，躺在床上昏沉沉的我渐渐醒了，觉得状态比起刚才好了一些。</p>
我起身打算穿上外衣，低头见到染脏的衣襟，从柜子里寻了件干净的换上。</p>
桌上搁着水壶，里面的水早就凉透了，我随手取了个杯子，倒出来喝上几口。</p>
还没到中午吃饭的时候，我预备去长廊走走，再继续呆在屋子里。人都快要发霉了。</p>
我人不过走到院中小径，还没穿过门洞，却见到一个身影匆忙向我走来。</p>
定睛一看，是哑巴宫女去而复返。</p>
我停在原地等她，她跑得很快，到我跟前比划了一番，我笑了笑道：“现在没事了，让你担心。不好意思。”</p>
她舒了一口气，过来拉住我的胳膊示意我跟她走。</p>
“现在？”我犹豫的道，“要去紫寰宫么？”</p>
她一路拉着我，走了惯常会走的捷径，我们沿着太液池边的树林小路，穿行过小门，进入紫寰宫的偏门，还是跟以往那样，直接从后面绕行到了萧宁在的地方。</p>
哑巴宫女退下去。屏风后的人影闪动，萧宁从榻上起身，擦拭了一下额上的汗水。款款起身走到后面迎接我。</p>
“萧宁。”我看了他一眼道，“现在叫我来做什么，大白天的。”</p>
话一出口才觉得很不妥，这话意思是说以往都是晚上来，今天怎么破天荒的白天就找我去。</p>
唉，怎么解释都别扭。总之再一次证明了言多必失。</p>
萧宁似乎没想到我会来，他瞧见我的第一反应竟然是愣了愣，我突然意识到，恐怕不是他本人的意思！</p>
转瞬之间，萧宁嘴角牵起道：“大白天的倒是不能做什么。否则要按上个罪名的。”</p>
四个字差点脱口而出！</p>
被他这么一说，更容易想歪了！</p>
好在没其他人。我无语的盯着他几秒，转开了视线。</p>
目光掠过几案上新添的茶壶，我走过去端了起来，揭盖热气腾腾，外面却触手不烫。</p>
壶内的茶水深酽，闻着简直如药。</p>
“你可以喝这茶?”我皱眉道，”萧宁，这是新进贡的茶？“</p>
抿了抿唇，我看着茶水问他。</p>
”葛先生带来的，说是对养胃很有好处，今儿才泡的第一壶。“他脸上带着温和的笑容道。</p>
一则这名字对我很陌生，太医院的大夫有姓葛的么？我一时间想不起来，记忆中可是没听到陈大夫他们说起过。</p>
二则，我对这药汁般的茶水存疑，连煮一碗姜汤要他喝，他都如临大敌。</p>
不假思索的，我抬手取过旁边的杯盏倒了一些，茶水馥郁醇厚，入口绵长回味，果然是从口到胃都是暖的，舒服的。</p>
我如释重负道：”这茶看着像药汁，口味的确不错，没问题，你应该能喝。“</p>
”我知道。“他唇角弯了弯。</p>
我转头望着萧宁指指桌上茶水道，”趁还没凉，你现在可以试一试啊。“</p>
”小菱儿，我刚才一直坐这里在喝茶，你还叫我试。“</p>
他淡定的回答道。</p>
一直坐这里，那我取用的这个杯子，我四下看看，桌上根本没第二个！</p>
”萧宁！“我面上火烧，撂下茶杯道，”你刚才看着我喝呢，怎么不说！“</p>
”你莫名其妙的跑到我这里来，拿起茶壶就给自己倒水喝，都不用我请，”他垂眸想了想笑道，“你不把自个儿当外人，我很欣慰。“</p>
”我是，我是你的大夫，刚才的反应只是习惯了的，我是怕你......”</p>
萧宁懒洋洋地走过来，牵我的手柔声道：“你以后都会习惯的，早点适应没什么不好。”</p>
“我......”说不清楚了，我挣脱开桎梏，质疑他，“怎么说我自个儿跑来，不是你让人带我来的么？”</p>
“这个时辰？”萧宁指指桌上一大堆的奏折，语气顿了顿道，“若我说的确没有，你是信还是不信？”</p>
这人，这宫，这宫里的人，都透着古怪！</p>
我不想再继续跟他绕了，低声道：“你的茶也喝了，我人也来过了，既然没事，我告辞了。”</p>
他点头道：“后天晚上清思殿的宴席，我也会去，你不用怕。”</p>
“没什么可怕的，”我小声道，“反正我呆不了几天就出宫呢，太医院那么多大夫，我淹没在人堆里，公主的面都未必见得到。”</p>
我悄悄从紫寰宫的侧门出来，路上没有遇到宫里的人，连带我来的哑巴宫女都不见了影踪。</p>
我记得她找我的时候，明明比划给我看是萧宁的意思。不晓得他们中的哪一个人说了谎。</p>
......屏风的另一侧，闪出个人影，径直走到了萧宁坐的桌边。</p>
“葛先生，适才是太医院一直替我诊治的小大夫，抱歉打断了，现在可以继续。”</p>
萧宁颔首致歉，无奈的笑了笑道，“我并不想让她见到这里诊治的场面。方才大约是我手下的人，好心办了坏事。”</p>
新进宫的大夫年纪比太医院的任何一个大夫都大，葛先生捋须笑道：”四皇子无需致歉。“</p>
”倒是刚才那位小大夫，有些不对劲，老朽听她说话的语声，也在帘后观察了一眼她的气色......“</p>
葛先生蹙眉不语，萧宁霎时变了脸色道：”她有什么问题？“</p>
”不好确定，除非我能替她把把脉，才能诊断。“葛先生慎重的道，”也许是我误判也有可能，毕竟隔得远。看不太确切。“</p>
......走近太医院的长廊。见到那里面坐着三五成群的大夫，围成一个个圈子交谈。</p>
我找了一圈，绕到后花园才在凉亭看到辛大夫正跟陈师摆了棋盘边对弈边交谈。</p>
作为在太医院内最擅长的消遣，他们两个每回都那样，说的高兴了甚至会忘记时间。</p>
我叩了叩凉亭的石栏杆，陈师背对我而坐。倒是辛大夫先瞧见我不由向我招招手，我走近了些，辛大夫仔细打量我道：”小林，这几日身体可好些？“</p>
我躬身行礼，直起身子后。我的视线往棋盘上扫了一眼，两边对峙正酣。一时间怕是难以分出个胜负来。</p>
“好多了，谢谢您关心。”</p>
”陈大夫说你病了，心疼小徒弟，藏书阁的事就理直气壮的撂摊子不管，参加完清思殿的宴席你们师徒两人就要走，这是打算坑我啊？“</p>
我微微一笑道：”辛大夫，我明日就继续去藏书阁整理，争取在出宫前把您交代的事情都完成。“</p>
”老师，“我来找他们是有正事要问的，寒暄几句，我便转过头对着陈师道，”老师，您可曾听过太医院来了个姓葛的大夫？“</p>
陈大夫正捡了一粒白子，刚往棋盘中一落，闻言，他们两个交换了一下眼神。</p>
陈师语带犹豫的道，”小林，这位大夫不是太医院内的人，是从宫外千难万难请来的。“</p>
”起先请他说是为了治圣上的病，偏偏他又出门游历去了，居无定所，难觅踪迹，足足等了两个月才请到人，还是太医院提点亲自出面去请的。“</p>
好大的排场！</p>
我怔了怔道，”太医院提点都愿意出面，那一定是了不得的人物。“</p>
他们两个人再次对视了一眼，陈师开口道：”但是葛先生一般不轻易露面的，这消息在太医院了解内情的人不过几个而已。“</p>
”你突然之间跟我们问起，莫非是你见到了他？“</p>
我摇头道：“老师，只是在四皇子处听说有这么个人，倒未曾谋面过。”</p>
“小林，你要是有幸见到葛先生，帮我跟他确认一件事情。“</p>
”他的师兄穆乙失踪多年，没有音讯，仁善堂的前任堂主得到穆乙先生的助力，对他十分感激，可惜那么多年，始终找不到一个报答的机会。”</p>
陈师站起身，正色道：“小林，可能葛先生会知道他的下落。”</p>
我不敢置信，追问道：“陈师，您说的那位穆乙先生，曾经是仁善堂前任堂主的旧识？”</p>
陈师点头道：”不错，他跟葛先生，大约是这世上现存的最好的大夫了，医术高明，宫内的太医院......“</p>
讲到这里，他突然打住了，有些尴尬的望着辛大夫，后者朗声笑道：”这有什么隐瞒的，的确是宫中太医院加起来都抵不过一个葛先生！“</p>
”换句话说，若是连他们都治不了的病......“</p>
我垂在身侧的手僵了僵，轻轻握住了拳头。</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