付言风干完活出来,天已经黑透了。
一楼的前台大姐把他叫了过去,说是大姐,其实也才二十多岁,还未婚,叫陈敏。
“特意给你留的,下午我朋友过来买了一些,这家店味道很好。”她将一盒还未动过的寿司推到付言风面前。
付言风说:“我要吃完这个,晚饭就省了。”
“现在不吃,半夜当个宵夜也挺好,年轻人反正睡的都晚,这么冷的天又放不坏。”陈敏说着,笑嘻嘻的拍了拍付言风的胳膊。
大冬天的,是人几乎都裹的跟熊一样,只有付言风还穿着件薄薄的黑色夹克,好似皮肤贴着骨头,一点暖气都没有。
“穿这么点,不冷啊?”陈敏又下手捏了捏他的胳膊,“可不能仗着年轻要风度就硬生生抗冻,老了够你吃苦头的。”
付言风不动声色的往边上一退,拿起那盒寿司冲她一晃:“走了,姐!”
陈敏有心还想跟他唠几句,结果人溜的贼快,让她偷秒挽留的时间都没给,一个眨眼的功夫跑出了大门。
寒气兜头兜脑的一砸,付言风下颚微微收紧几分,长长的吐了口气后,走进了夜幕里。
“阿风!”
付言风一脚平地一脚台阶,还没彻底踩实,就听到了这么两个字。
梁翘从一根大石柱后转出来,一手夹着一支烟,红色的光点在指间闪烁着。
“你怎么在这?”付言风问了句。
“等你呀,这支烟抽完你要再不出来,我就打算进去找了。”
过膝的长筒靴,短裤,中间是一小截大腿,上身穿着短款羽绒服,从头到脚很有些一年四季的意思。
付言风:“你怎么知道我在这?”
“看见你车了,”梁翘朝车棚的方向指了指,“快夸我眼尖。”
付言风是踩着二轮过来的,车子停停靠靠加上等待的时间不比骑自行车快,可以锻炼身体,也能更灵活些。
“嗯,”付言风应了声,“我走了!”
梁翘立马跟上去:“你去哪?”
“回家。”
梁翘:“这么早回家干吗呀,又没事干。”
走到外面风更大了,刀子似的往脸上刮,付言风拎了拎衣服领子,脚下步子迈的更快了。
梁翘小跑着跟上:“付言风,你别走这么快,难得碰上一起去玩啊!”
“没兴趣!”
这边支了几个大棚,最边上是非机动车区域,付言风俯身开锁。
梁翘有些着急,将烟掐了:“我还没吃饭呢,咱们一起吃个饭呗!”
付言风立马将手上的寿司给递了过去:“给,好好享用。”
“哎,不是…….”梁翘下意识接过来后,“你这是打发要饭的?”
付言风直接跨上了车。
梁翘连忙上前拦住他,一手拎着寿司,一手抵着他的车头,对上付言风略冷的眸子:“我话还没说完。”
付言风不耐烦的说:“松手。”
梁翘震惊:“你居然这么对我?”
“凭什么不能这么对你?”付言风目光一沉,压在眸底的阴郁喷涌而上,配上不善的表情,让原本清隽的少年瞬间变得乖戾而具有攻击性。
梁翘被他狠厉的模样吓得愣住,一时说不出话来。
付言风脚一撑,往后退了些,随后用力一踩踏板快速骑了出去。
“呵!”梁翘气的撇了下头,盯着付言风远去的方向来回踏了几步,心中的窝火并没有就此给跺灭了。
她将手上的寿司用力往地上一砸:“你给我等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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付言风骑到半路接到了付东亮的电话,说让他去那边吃饭。
“不了,来回麻烦。”付言风单脚撑着地在等红灯。
那边稍作安静后说:“我主要是想跟你说个事,加上咱爷俩也有段时间没见了,你今天就过来一趟。”
顿了下,他补充了句:“不然明天我去你那?”
“电话里说不行?”
“当面比较好。”
红灯开始读秒,付言风捏了捏手刹:“知道了,我就过去。”
他把手机扔兜里,拎着车头转了个方向骑出去。
付东亮住在另外一个破破烂烂的小区里,他们一家三人,现在弄了三个窟。
骑了大半小时到目的地,穿过几个水洼,在小孩的笑闹以及大人的训斥声中把车扔进楼道,踩着一地灰尘上到三楼,脚刚落地门就开了。
付东亮举着锅铲说:“我听到声音想着你是该到了。”
他明显刚从工地下来,全身上下仅脱了一件外套,破烂的胶鞋上涂了一层干涸的泥。
付东亮把人迎进门:“不用拖鞋,先坐着,还有最后一个菜,马上就好。”
说完,就急匆匆的回了厨房。
小圆桌上放了两菜一汤,付言风拖过一边的椅子坐了。
这个房子比他那个更小,也更破,现有的基础家具都是从二手市场淘的,付东亮在这个地方已经住了两年。
付言风过来的次数屈指可数。
“功课多不多?”坐下后付东亮问他。
“不多。”付言风说,“这么一个破学校,压根不管什么。”
付东亮看他一眼,也不知道说什么。
因为平时沟通的少,加之对付言风采取的向来是放养政策,把小玩意拉出来了,就没认真管教过。
父母不上心,怎么养都是养,实行能大就行的最低保障。
导致孩子还没好好学会踏步,已经被逼着要小跑了,独立性自然而然过早建立,跟父母之间的感情维系也就堪比没有。
可不管怎么说都是做爹的,付东亮挖空脑袋,还是提了句:“学点本事也好。”
付言风没吭声,夹了一筷鱼吃。
安安静静的吃到一半,付言风说:“你要跟我说什么?”
付东亮这饭本来就吃的心不在焉,这问题一出来索性就停了手:“我想跟你妈离婚。”
付东亮跟郑子娥是相亲结识的,那会年纪也大了,在周围一股脑给他灌输是个女的就能结婚的思想时,也就没有去考虑喜欢不喜欢这么高深的问题。
跟随大流的步入礼堂,成为伴侣,过起了柴米油盐的生活。
一年后孩子出生,噩梦开始。
在付东亮每天起早贪黑的赶早市时,郑子娥开始不着家的出门打牌,扑克麻将牌九什么都能上一手。
每每输的当裤子被追债人找上门,然后家里就大吵,吵完能够安分个几天,后来就越演越烈,但碍于孩子的存在便一直忍耐着没往更深处恶化。
如此生活过了十几年,付东亮一直处于存钱还债,还了又存的恶性循环中。
两年前的一天,郑子娥将付东亮存起来的钱先一步拿去赌了,这人手气也是不行,输了十几年,这次也照例输的一干二净顺带欠下一屁股债。
付东亮没钱给她还了,间接付出的代价就是被人狠狠的殴打了一顿,导致左眼差点失明,由此最后的一份火光也灭了,人心彻底凉了以后,是再难暖回去的,付东亮直接从那个房子搬了出来,直到现在。
付言风不意外他的决定说:“挺好。”
付东亮被他爽快的态度弄得有点傻,斟酌片刻后又说:“离婚完,我准备跟另外一个女人结婚。”
付言风夹菜的动作停住了,终于把视线缓慢的转到了付东亮脸上,对方有点紧张,对这个儿子还是有些顾忌的。
付东亮搓了搓手解释:“就、就工地同事,认识蛮久了,性格了解的也差不多,所以我就……”
付言风把筷子一放,付东亮谨慎的闭了嘴。
“不是……”付言风想了想,“所以你是为了再结婚,所以选择离的?”
付东亮点了点头。
付言风盯着他哑了片刻,最后说:“你高兴就行。”
从这个破烂的公寓出来,付言风也没多的想法。
将车子拖出楼道骑出去,迎着夜风拐上大马路,晚上的温度非常低,他也没觉得多冷。
路过环城河时他在桥上呆了一会,看着漆黑的河面,掏烟出来抽了两支。
两支结束后他长长的吐了口气。
虽然父母不称职,但家的概念却用着那薄薄一张纸勉强维持着,现在纸碎了,表面上的家也没了,付言风并没有难过的意思,就是有点惆怅。
不过也好,付东亮比上辈子有骨气,他挺乐意见到这样的改变。
两轮冷空气过去,时间又过了大半个月。
付言风接到唐湘音电话时是晚上,那天周六他在小商店打工,时间正接近九点,已经没什么顾客。
“掉池塘里了?”付言风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