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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7章 第 47 章

菩珠 蓬莱客 8572 2024-02-09 12:49

  今日大早, 卯时末刻,菩珠就要随姜氏出发去往安国寺礼佛。为了赶上时辰,算上梳洗、穿衣, 外加抵达蓬莱宫在路上要花的时间,她得卯时便起身。

  她怕自己睡过了头,昨晚吩咐婢女到点敲门。

  一早, 叩门声如约而至,而这时窗外天方蒙蒙亮。幼年起吃过的那些苦太过深重,以至于犹如被打上钢印,前世那长达十年的富贵生涯也始终未能让她获得发自内心的安全感。半梦半醒中,她仿佛仍身处河西, 朦朦胧胧想到这么早就要起身去驿舍干活了,只觉痛苦万分, 还想睡, 可是她不起来, 阿姆要做的活的就更多。

  到底哪一天她才能和阿姆一起过上稳稳当当富贵荣华的日子……

  “阿姆。”

  她在梦里叹气, 含含糊糊地叫她, 习惯性地往她怀里蹭了蹭脸……

  等一下, 好像有点不对。

  阿姆的胸脯又暖又软的,现在这个……暖是暖, 怎么硬邦邦的?

  耳边又传来几下叩门之声。

  菩珠一顿, 彻底醒了, 猛地睁眼, 发现自己搂着李玄度, 正在往他怀里钻。

  这就够羞耻了,更羞耻的是,他竟然醒着!

  透入帐内的晨光十分黯淡,但足够叫人视物了。菩珠见他盯着自己那只正扒在他小腹上的胳膊,面容紧绷,神色怪异。

  这下完了,想装睡也不行。

  菩珠飞快地缩回手,朝里挪了进去,扯过被子捂住自己已经涨得通红的脸,只剩两只眼睛露在外头。

  “我不是故意的……我以为你是我阿姆……”

  她声若蚊蚋,恨不得把自己整个脑袋都用被子给蒙起来。

  李玄度唇角微微一抽,忽地坐了起来,转身便撩开帐子下了榻。

  绛帐在他身后瑟瑟抖动,菩珠听到他冷淡的声音隔帐传了进来:“起了吧,莫耽误时辰。”

  他等下也要一起去,护送姜氏今日的安国寺之行。

  菩珠看着帐外那道背对着自己的模糊身影,感到他这句话里似乎并不见恼。或许他大人大量,不和自己计较,松了口气,“哦”了一声,忙跟着爬了下去。

  二人各自被服侍着洗漱穿衣。卯时中,晨曦渐白,出发去往蓬莱宫。

  太皇太后这次出行只是临时起意的烧香礼佛,非事,所以带的人不多,只是她身边的几个亲近人,除了怀卫和宁福郡主,剩下的就是菩珠。昨日起安国寺不接香客,羽林卫派人马警跸,今日一早,羽林中郎将韩荣昌亲自带队在宫门外等候护送,远远看到李玄度到了,拍马来接,和他抱拳作揖,相互寒暄了两句。

  近旁那辆马车的帷帘被挑开,墨绿底的金丝绣帘之后,露出了一张女子的美貌面容,面上带着令人观之心悦的笑容。

  “韩姊夫,今日辛苦你。”

  菩珠主动向他点头问好。

  她早就不再怪他害自己误嫁李玄度了。

  事情已经发生,怪死他也没用。

  何况,菩珠心里对他也是有几分敬意的。前世孝昌皇帝派陈祖德为大将军迎战狄人的那一仗,他亦参战。陈祖德战败身死丢了河西之后,是他临危受命,率领数千将士死守靖关这扇通往内郡的大门,抵挡住了狄人一波又一波的攻势,最后终于等到援军,他却因了伤重不治而亡。

  当时消息传到京都,众人皆惊,再无人敢嘲笑他半句。他也算是用壮烈一死,洗刷了自己生平的最大屈辱。

  和最近越来越喜怒无常的李玄度相比,韩荣昌更喜欢这个会笑眯眯地主动和自己打招呼的美貌小王妃,见她对自己如此热情,颇有点受宠若惊,忙道:“弟妹言重了。能护送太皇太后还有弟妹去礼佛,乃我之荣幸。”

  菩珠含笑放下帷帘,马车朝着宫门继续行去。

  韩荣昌目送着马车,低声抱怨李玄度:“我前日请你饮酒,你怎不来?若不是我,你能娶到如此一位王妃?貌美不说,性情竟也如此柔善,实是我生平所见之……”

  李玄度不等他说完,面无表情地打马走了过去。

  今日出宫,姜氏一辆马车,菩珠和宁福同车。怀卫本是要坐姜氏那里的,出发前却又跑到了后头,姜氏也就由他了。待到东曦既驾,蓬莱宫一干跟随的女官使女和宫监也都各自就位,登上了尾随的小车,一行人马便出发往寺院而去。

  安国寺是敕建皇家寺庙,住持有国师之号,早带着僧人们等候在了山门之外,迎姜氏入了山门,穿过山门殿与天王殿,引到大雄宝殿。

  姜氏命人全部退在槛外,净手之后,独自步入殿内。

  大雄宝殿里光线冥昧,佛香袅袅,显得幽深而庄严。菩珠站在槛外,远远望着殿内的那道背影。老妇人手中执香,虔诚跪于拜垫之上,半晌不动,似在默默祝祷,祝祷完毕,她礼拜再三,随后起身,将香柱插入佛前香炉,这才退了出来。

  姜氏拜佛过后,寺中一位精通佛理的高僧大藏在法堂为她开了一个经会,李玄度菩珠和李慧儿有幸一同聆音。

  大藏法师在僧人的赞唱佛名声中入了法堂,坐上莲座。李玄度代太皇太后行到法师座前,双臂撑地,恭伏于地,行了一个拜礼,随后起身归位,坐在菩珠对面。

  大藏法师讲经。菩珠听了片刻,觉得经文奥妙难解,座上法师清音琅琅,天花乱坠,她却始终不得其门,犹如听取天书,片刻之后未免犯困,但又发觉不但姜氏凝神细听,李玄度坐得笔直,一丝不苟,连身旁的李慧儿竟也听得专心致志,正走神,恰又撞见李玄度瞟向自己的目光,或许是心虚的缘故,总觉得他在讥嘲自己,心中不免羞惭,于是又驱走困意,挣扎去听。

  经会讲了一个时辰,午钟声响,上午讲经方告一段落,下午还有一节。

  姜氏含笑向法师拜谢,命李玄度再代自己恭送法师,随后问菩珠,早上听经,可有心得。

  当着李玄度的面,菩珠很想说点什么高深的心得出来,奈何腹内无话,说错反而更糟,只能羞惭低头,老老实实地道:“我太过愚钝,于佛理半点不通,实是辜负了法师的一番妙音,更辜负太皇太后殷望。”

  李玄度绷着面,把脸扭向了一边,肩膀疑似微微抽动。

  姜氏哑然失笑,道:“无妨。大经玄义,我亦是一知半解,何况是你。佛理虽说深奥,归根究底,不过是教导世人辨明善恶,止于至善。只是世上又有几人能够做到?临终善大于恶,无愧本心,便足以成佛了。你年纪还轻,日后再多些阅历,便能慢慢明白了。”

  菩珠依然茫然不得头绪,但听了这一番话,却有甘泉过顶的畅快之感。八岁后第一次有人对她如此谆谆教导,且又身处佛境,不禁心生庄严曼妙之感,恭声应是,决心午后课堂定要认真听讲,断不能再犯瞌睡让某人看笑话。

  陈女官来请膳。用了素斋,李玄度到前殿去了,菩珠和宁福到后堂收拾出来专供女眷休息的禅房午憩。

  怀卫来京都也几个月了,姜氏舍不得让他回,见他自己也不想回,便给他请来文武老师,规定每日在宫中须读书两个时辰,再习弓马,完成之后方能玩耍。今早出来,犹如放风,姜氏知他坐不住,未拘他一道听经,只吩咐不能顽皮。他先跟着大和尚在寺里东游西逛,撞钟击磬,因寺院地方大,足足耍了一个上午,中午吃了点素斋,哪里睡得着觉,去前殿找韩荣昌要骑马,道过些时日秋狩,皇帝已经答应带他去长见识了,他若不趁现在练回他从前的一身好马术,难道狩猎时让他撒开两腿跟着鹿兔在后面跑?

  他是振振有词,韩荣昌却知他金贵,万一摔了担罪不起,借口自己要行守卫之责,将他甩给了李玄度。李玄度试了试他的骑术,给他找了匹性格温顺个头矮小些的母马,左右午间无事,亲自带他在山下练习马术。

  菩珠和李慧儿在同间禅房歇息。她心中记着几天前约见崔铉的事,和李慧儿说了几句闲话后,让李慧儿先歇着,道自己想去后堂的观音阁拜观音许愿,交待了出来,让婢女都不必跟,带着王姆来到观音阁,拜过之后,穿了过去,行到寺院的后山门。

  后山门外也守着一队韩荣昌的手下之人。秦王王妃现身,道听闻后山有好风景,趁午休在附近散步消食,羽林郎怎敢多问?

  菩珠命守卫不要跟,径直去往附近的那株老松,快到之时,忽听身后传来一阵脚步声,以为崔铉,立刻转头望去。

  一名青年男子正从侧旁松林的小道上飞快地岔出,朝着自己疾步而来,身后不远的地方,站了几名随扈。

  但这人,却不是她要等的崔铉,而是一身燕服的太子李承煜!

  菩珠一愣,不由地停了脚步。

  李承煜神色显得很又变得焦切。

  “你听我解释,并非是我有意负你,而是事情来得太快,我知晓的时候,父皇已经下了圣旨,将你赐婚给了……”

  他一顿,咬着牙,“赐婚给了秦王。我当时也想去寻父皇,求他收回成命,奈何身为太子,很多事身不由已,我盼你能体谅。我更知道你受了莫大的委屈,今日特意来见你,便是想让你放心,我从未忘记之前对你许过的承诺。你且忍忍,有朝一日,我定要将你接回,赐给你一切你想要的,与你共享这天下的荣华!”

  菩珠被勾出了一阵心酸。

  谁会知道老天如此安排,让她空费心思白忙一场?原本若是一切照她计划,她此刻应该已是太子妃了。

  罢了,这边的路已绝,不想了。

  菩珠道:“殿下,事已至此,你我缘分已尽,往后各自安好,请殿下勿再记着从前事了,殿下厚爱,我担待不起……”

  李承煜的神色再次变得总还是有的。

  如今成了如此局面,对他也有几分愧疚,但真的无可奈何,更不想再吊着他了。

  菩珠道:“我便不瞒太子了。从前我是贪慕富贵,希望殿下能将我从河西带走,脱离苦海,这才故意接近,博取欢心。殿下鄙视我是应当的,恨我也是我咎由自取,就是千万莫再继续受我蒙蔽了。”

  李承煜显得很是吃惊。菩珠等着他怒叱自己,突然却听他道:“我不相信!你是不是害怕父皇,想让我心死,故意这么说的?或者是李玄度?”

  他的声音蓦然高了起来。

  “是了!一定是他!他逼迫你这么对我说的?我知道你身不由己。自河西与你相遇,我便视你为世上难得的知音,对你念念不忘。我只恨我如今什么都做不了,亦无力对你施加保护。我还是那句话,你且等着,总有一天……”

  菩珠心里再次叫苦,急忙转头看了眼四周,打断。

  “和秦王无关!太子你难道不明白,陛下赐婚圣旨到的那日,我与殿下的缘分便就绝了。请殿下往后保重。这里离后山门近,我怕会有人来,殿下你还是快些回吧,免得万一被人认出,怕对太子不利!”

  李承煜定定地望着她,神情苦涩无比,看着还是不愿离开。这时,身旁的林中发出一阵隐隐的砰砰之声,似有樵子在其中伐木。

  “林中有人!太子你快回吧!”菩珠再次低声催促他。

  李承煜最后望了她一眼,咬了咬牙,转身沿着方才来的那条山道离去,那几名随扈紧紧相随。

  看李承煜的样子,仿佛还是不甘,也不信她的实话。

  菩珠压下心中烦恼,望向林中方才那声音传来的方向,猜测或许是崔铉所为。

  片刻之后,果然,她看到崔铉从一丛密木之后转了出来,朝着这边行来。

  一个照面,菩珠便有一种感觉,才几个月的时间,崔铉仿佛和从前不一样了。

  她也说不出他到底哪里不一样,一种微妙的感觉而已。

  菩珠迎了几步上去,朝他点了点头:“你来了?你的伤如何了?”

  崔铉道了句无妨,停在一株老杉之前,盯了她片刻,忽道:“你从前不是说要嫁太子的吗?”

  菩珠一愣,随即道:“皇命难违,做秦王妃也不错。”

  她不想和崔铉多谈论这个话题,立刻又道:“崔铉,我今日约你来此,是想告诉你,我很感约于此地,心中忐忑不安,此刻见她坦坦荡荡,立刻便信了,暗暗松了口气,脸上露出欣喜之色:“原来是这样!我明白了。四婶你放心,我不会说的,免得无事生非。”

  菩珠含笑,轻轻拍了拍她手,牵住了往回走,很快回到后山门。

  负责守卫后山门的人见秦王王妃出去了,不让自己派人跟,没一会儿郡主也出去了,有些不放心,正要派人跟上去,忽见二人带着老姆婢女牵手回来了,一松,忙上去迎接。

  此刻山下,李玄度陪着怀卫骑马,看着时辰也差不多了,命他收缰,叫同行的叶霄将小王子送回寺里去。

  坐骑出了不少的汗,他牵着带到近旁的一条涧水之畔,正在饮马,听到远处似有隐隐的马蹄之声,凝神辨明方向,循声望去,远处下山的道上,数骑正疾驰而过。

  那个领头的青年虽一身燕服,头戴遮帽,但李玄度一眼便认了出来,竟是太子李承煜。

  他今日怎会来此?又是如此装扮?

  太子几人很快纵马下山,消失在了视线之中。

  李玄度望了眼他来的方向,那里应是寺院的后山。

  他的眼底掠过一道阴沉之色。本不想管,但迟疑了下,终究还是忍不住,待马匹喝饱水,牵马行了过去,很快来到后山门,守卫上来见礼。

  李玄度含笑问:“方才可有人来过这里?”

  守卫摇头道无。

  李玄度看了眼山门:“可有人出去过?”

  守卫点头:“王妃方才出去过,道赏景,小人不敢拦。随后郡主也跟了出去,很快一道回来了。”

  李玄度点了点头,让守卫守好山门,勿再放任何人进出,转身离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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