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35 章
这是一顿丰盛却令人难以消化的热闹晚餐。
当然, 吨吨对大人之间的微妙关系毫无知觉,他一会儿要喝汤,一会儿要吃秋葵。
黏糊糊的秋葵滑不溜丢, 他用筷子夹不起来, 还不许爸爸帮忙,一定要自己吃。
坐在一旁的韩蕙真笑眯眯地夸他:“吨吨真棒,用筷子用得真好。”
梁忠年在旁嘀咕:“别这么宠孩子,这是小孩儿应该会的。”
其他三个大人的眼睛都看向他,他才后知后觉地咳嗽一声:“我没说错什么吧?”
韩蕙真摇摇头,当做没他这个人, 端着汤碗喝汤,笑着对周文安说:“小周, 汤是你熬的吧?”
“对。”周文安今天第一回煲汤,结果来了这么多人,他这拿不上台面的手艺一下子仿佛要经受某种考验。
忐忑中, 却感觉到自己的腿被身旁的男人按了一下, 好像是在平息自己的紧张一般。
他不敢看他,默默地领会了这及时雨一般的安抚。
“味道真不错,好像放了点药材是不是?”韩蕙真品得很细致, 见周文安点头, 又说, “我家里有好些党参、虫草,还有一些上好的海产干货,今天回去我整理整理叫人送过来。”
周文安乖乖地道谢。
梁忠年在旁道:“不就是海货、中药材, 我让人买了送来不就行了?你说的这么讲究。”
韩蕙真话的时候别发表意见,这儿是家里吃饭的饭桌, 不是你们集团董事会议,你也不是董事长,放放你的身架子。”
“你……”梁忠年气得咬牙,正要说两句,却见小孙子用一种懵懂迷糊又天真可爱的表情望着自己,他顿时消音,“看在吨吨面上,今天不跟你争长短。”
吨吨终于在筷子和勺子的共同努力下,吃下三块秋葵,这会儿直直看着他好奇地问:“爷爷,什么是争长短啊?”
周文安怕孩子的问题让梁忠年不高兴了,想阻拦下,可见梁忠年一反常态,笑得和蔼可亲地说:“吨吨,就是爷爷跟奶奶说话,没有别的意思。你乖乖吃饭啊,再多喝点汤,乖啊。我们不说了,不说了。”
吨吨抿着小嘴巴用力点点头,看爷爷对自己笑得亲切,不像刚来时那么凶了,便也对他展颜一笑,表达自己的善意。“爷爷也吃菜呀。”
他靠在桌沿,想要夹菜,可是手臂太短了,伸着筷子够不到,央求旁边的大人:“爸爸,我要给爷爷夹菜,你抱一下我。”
周文安仿佛工具人,儿子说什么他做什么,眼下抱起儿子,让他去够菜。
梁忠年喜上眉梢,拿着碟子来接吨吨夹的菜:“吨吨真乖,谢谢吨吨。”
吨吨“嗯嗯”地笑着,又给奶奶夹菜:“奶奶吃菜菜,这个菜很好吃。”
“乖孙子,真好。”韩蕙真也递过去碟子,还揉了一把圆嘟嘟的小吨吨,“跟你爸小时候真的太像了,比你爸还乖还懂事呢。”
梁司寒在旁边喝汤,默然不做声。
但周文安很清楚,沉默中的梁司寒才是关系平衡的关键。
韩蕙真吃着菜,关心道:“吨吨,你是不是要上幼儿园了?”
吨吨闷头吃东西,骤然一停。
完蛋了,为什么这几天大人们都在提到“幼儿园”?他嘟着小嘴巴,委屈地说:“奶奶,吨吨不上幼儿园哦。”
“那怎么能行呢!”
梁忠年刚开口,前妻和大儿子又都盯着他,他自觉尴尬地压低声音,“你们看我干什么?我又说错什么了?”
韩蕙真道:“你是没说错,但你换个语气会不会好点呢?你跟一个孩子这么说话合适么?”她转而温柔地问孩子,“吨吨是不是想在家里玩啊?过一天去奶奶家玩好不好?奶奶家也有大花园。”
梁忠年自讨没趣,心中重重叹气,想跟孙子搭话又挨不上边,好不容易发表意见,没人理会。
惨。
周文安听着韩蕙真的话,代为回答说:“伯母,吨吨幼儿园是九月二号开学,接下去是上中班。”
吨吨捏着小瓷勺:“对的,吨吨要上中班了。”他低着头喝鲜美的鸡汤,轻轻地发出呼噜声,跟小宠物似的。
梁忠年眼见着小孙子的一颦一笑与大儿子当年简直是一模一样。
他望向离异多年的韩蕙真,再看关系僵硬的大儿子,心里不大好受。
“吨吨,你在哪里上幼儿园呢?告诉爷爷,爷爷去看看?”
梁司寒斩钉截铁地拒绝:“不用你过去了。”
他的语调僵硬且冷漠,梁忠年自要训斥,但看吨吨望过来,立刻没了脾气:“我关心一下我孙子怎么了?环境条件好不好,师资力量怎么样,跟什么人当同学,学生家长都是什么人,难道你当爸爸的都不管?”
梁司寒冷眼瞧着,轻哂一笑,拿起周文安的碗给他盛汤,没理会梁忠年。
韩蕙真接了话说:“你那些关心就收起来留着给其他人吧。吨吨有两个爸爸呢,还要你当爷爷的关心?你就是咸吃萝卜淡操心,有空管管公司的事情就差不多了。”
周文安有点害怕他们这一句怼一句的,让吨吨听了不知道作何感想。
偏偏吨吨还在学话的年纪,皱着眉心想半天,发问说:“奶奶,咸吃萝卜淡操心是什么呀?萝卜好吃吗?”
韩蕙真“哟”了一声,自知藏不住话说得太多,她赶紧道:“没呢,奶奶跟爷爷开玩笑的。吨吨可别学奶奶说话啊,奶奶以后不说了。来,吃鸡蛋羹,奶奶喂你好不好?”
吨吨拿着勺子摇头,刘海都摇得撇开了:“不用,我自己吃。我好久以前就会自己吃了,爸爸说,这样会比较聪明。”
周文安帮他理了理小发型,有点不好意思让长辈听见他哄孩子的幼稚话。
韩蕙真夸赞说:“对,爸爸说的没错,小朋友自己吃饭会比较聪明。”
她今天一来也在观察周文安,虽然实在是超乎寻常的年轻稚嫩,可行事做派可以看得出是个稳当的人。
等吃过饭,梁忠年叫人送来的青蛙玩偶都送到了,吨吨被吸引了注意力,扑进玩具堆里挑着玩。
梁忠年笑得合不拢嘴,一直在旁边守着孙子说话。
周文安跟梁司寒坐在沙发上,时不时地看两眼,见吨吨好像并没有再害怕这个严厉的爷爷,他就放心了一些。
只是,韩蕙真一直对着他笑,弄得他颇有些不好意思,也不敢主动搭话,怕多说多错。
韩蕙真其实也不是要跟他说什么严肃话,只是瞧着很顺眼:“小周,我一会儿要回去了,跟你单独说两句成吗?”
周文安猛得提起心脏,刚抬眼想找个法子拒绝,就听身侧的男人说:“有什么话在这里说就行,不用单独。”
梁司寒手臂搭在周文安后面的沙发上,显而易见地护着他。
韩蕙真在大儿子面前也落下乘,她不多说,自己挪了个位置,从沙发对面坐到了周文安这一边。
这下,反而周文安不自在了:“伯母,您有什么要交代我的?”
韩蕙真伸伸手,让助理从包里拿出一个扁盒子递到周文安手里:“我们第一回见,这是见面礼。等你回头去我们那里吃饭,我再给你封一份大礼。”她见周文安要推辞,压了压他的手,“收着,应该的。”她微微笑着,“我儿子不是个过日子的人,这个家里以后你帮忙操持收拾,我放心。我只想你们都和和美美的。司寒好好的,你好好的,那吨吨也一定就开开心心了。”
三言两语,韩蕙真的眼睛都红了。
话虽少,可是说的是她这些年没处说的心里话。
梁司寒皱了下眉,周文安则不知该说什么,讷讷道:“伯母,我知道的,您别难受。”
“不难受,我高兴呢。”韩蕙真仰头,收了收情绪,又对梁司寒道,“既然要好好过,就早点把喜事办了,我跟你爸爸虽然吵了几十年,但是都想坐在一起喝你的喜酒。你千万不要亏待小周。”
“跟他一样,别操心我的事情。”梁司寒地道,“早点回去吧。”
韩蕙真点了点大儿子,对周文安笑了下:“我可真是生了个好儿子。”说完她起身走向吨吨和梁忠年。
不知为何,兴许是小孙子实在是太像大儿子,她竟然有一种走向曾经的丈夫和儿子的错觉。
时空错乱,物是人非,韩蕙真忍着那点子心酸,上前同吨吨道别。
梁忠年看了看时间,的确不早,他抱起孙子哄着说:“吨吨,爷爷跟奶奶都走了,过一天来看你,你想去哪里玩?爷爷带你去。吨吨喜欢爷爷吧?”
吨吨手臂搭在他肩膀上:“爷爷不要说话太大声啦,也不要凶凶的,我就喜欢爷爷啦。”
“好,不大声,以后跟吨吨说话都轻轻的。”梁忠年露出笑容。
吨吨抱着他的肩膀说:“那爷爷跟爸爸说话也要轻轻的,跟奶奶说话也要轻轻的哦。”
梁忠年被个小娃娃这么一说,老脸微红:“是吗?爷爷以后会注意的啊,会注意的。”
吨吨点点小脑袋,朝着两个爸爸招手:“爸爸爸爸,爷爷奶奶要走了,我们送爷爷奶奶啊。”
他见梁司寒走来,伸手扑进他的怀里。
一家三口送两个长辈到门口,挥手道别目送他们离开。
梁忠年和韩蕙真难得和谐地并肩站着,两人看着梁司寒抱着吨吨,都感慨万千。
回去路上,梁忠年坐在劳斯莱斯上还一直扭头往回看。
他想:自己这一辈子,也不知走错哪一步,就走到妻离子散的地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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别墅里,吨吨在大青蛙怀里仰头问:“爸爸,爷爷奶奶什么时候再来吃饭?我喜欢大家一起吃饭。”
周文安捏他小鼻头,戳破他的小心思:“你是喜欢桌上菜多。”
吨吨大喊:“哎哎呀呀,不要捏我鼻子,要扁了扁了!”
周文安笑着问:“哎哎呀呀,明明没有扁!”
吨吨在大青蛙怀里扭来扭去,可劲儿蹦跶,他知道大青蛙力气大,他怎么蹦跶都不会摔下去,高兴,“爸爸我要跟你一起洗澡,我们泡澡吧。”
“嗯。”梁司寒把儿子举高高,“泡澡去。”
吨吨被托得高的,兴奋地扬声喊:“哦!飞起来咯!”
周文安拿了茶几上的礼物盒,不合适收着这份礼物,还是得还给梁司寒。
梁司寒怎么没看出他的心思,淡淡道:“小周爸爸,拿着吧。就怕用不上。”
周文安笑了,看韩蕙真贵太太的打扮,这份礼物极有可能是他用不上的。
他被梁司寒牵着手一起上了楼。
等梁司寒带着孩子去泡澡,周文安在卧室收拾东西时,无意中想起之前看过的梁司寒早年间的一则访谈。
当中似乎提到过一些梁司寒对于婚姻感情的想法?
周文安迅速打开笔记本电脑,在梁司寒的贴吧找到了这一则年代久远的专访。
他点开视频拉到了专门讲述感情的那一段。
视频里的梁司寒还年轻,但已初见锋芒,对待主持人的提问显得很谨慎,似乎也有些防备,多半点到为止。不过有几句话说的很真切。
“……对待感情,我比较悲观,任何人都会离开,甚至是毫无防备地离开,只有自己不会离开自己,也无法离开自己……”
“……避免风险的最好方法,也许就是避免和任何人产生感情……”
周文安按了空格键,画面暂停在梁司寒说完这句话的当下,表情平平,可眉宇间是挥之不去、难掩的落寞。
周文安凝视视频中的年轻梁司寒,曲起了双腿,下巴抵在膝盖上,无可遏制地陷入莫名的遥想中。
他想,梁爸爸究竟经历过何种霜雪与风雨,又跋涉过何等山川与荆棘,才变成了如今沉稳内敛的模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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浴室里,吨吨的脑袋上带着一个白色浴巾做成的浴帽,还各绑出两个圆圆的小揪揪。
正方形的浴缸实在是太大了,吨吨泡澡都得套着游泳圈,让大青蛙偶尔用腿踢开,碰到浴缸壁,再弹回来,晃荡晃荡地玩。
吨吨鼓着脸颊吹泡泡:“爸爸,我想把大马搬到钢琴旁边,好不好?”
这样他就可以弹钢琴的时候,还可以骑马玩。
梁司寒也吹了一下泡泡:“嗯。爸爸给你搬。喜欢骑马吗?爸爸过阵子带你去骑真的马?”
“好哦!”吨吨扑腾着水花,“我要骑马的!”
他感觉现在好像每个人都围着他转悠,近乎于要什么有什么。
小脑袋想不明白这是为什么,简单地归结为:可能是大家都很喜欢自己吧。
嗯,那也要加倍地喜欢爸爸和大青蛙,还有爷爷奶奶才行。
父子俩正说话,周文安敲门道:“吨吨,要睡觉了哦。不要泡太久。”
“爸爸你抱我洗澡吗?”吨吨手脚并用地推浴缸,把自己推到另一侧,对着门扬声问,“爸爸我想你抱着我洗澡啊。”
大青蛙洗澡时候手劲儿没有爸爸轻柔,虽然已经配合得很协调,但偶尔被揉一下还是难受,吨吨最喜欢爸爸帮自己洗。
梁司寒也道:“小周爸爸你进来吧。”
周文安推门进去,浴室很大,他走过洗手台走到浴缸边,见梁司寒双臂慵懒地搭在浴缸边缘,胸腹以下都在水里,可光手臂前胸位置肌肉线条,都已经性感极致。
周文安努力控制自己视线,伸手揉了一下小吨吨头上的可爱小帽子,原本就圆嘟嘟的脸孔因为圆帽子变得更圆更嘟了。
他坏心眼地想,宝贝儿子的脸蛋现在可真是嫩得可以掐出水来。
不过他没舍得下手,只是轻轻碰了下。
他把儿子从游泳圈里抱出来,去冲淋浴。
光屁股的吨吨真像是一只小青蛙乖乖地趴在爸爸怀里,打着哈欠说:“爸爸,我想种草莓,在花园里种草莓。”
小孩子想一出是一出,周文安见怪不怪,提醒他去问梁司寒。
梁司寒仰着头,视线里是明亮的灯光,他眯起眼舒舒服服地撑开两条长腿,靠在浴缸里:“好,种草莓。过几天把一片草坪给整顿整顿,以后让吨吨种草莓。”
“那我们很快就可以吃草莓啦!”吨吨抱着周文安啃他手臂,“爸爸我要吃草莓。”
周文安冲干净他身上的泡泡,用白色大浴巾把他裹起来:“你今天乖乖睡觉,明天起来跟李阿姨和小黎姐姐商量。现在种草莓,也要等明年。小草莓不是说种就种的,跟养小毛毛一样,要精心地呵护的,知道吗?”
“嗯!嗯!嗯!”
吨吨一连点了三下脑袋,奈何说睡就睡,点完最后一下,就直接窝在爸爸怀里睡着了。
“你这小青蛙。”周文安真佩服他。
又贪吃又贪睡,真是无忧无虑地叫人羡慕。
他准备起身出淋浴玻璃门,身后却传来“哗啦”一声响动,他转身的姿势微僵,没敢转过去。
梁爸爸怎么从浴缸中站起来了?
他不会是要裸着身体踏进淋浴间冲澡吧?
周文安抱着孩子,进退不是。
玻璃门被移开,声音显得极刺耳,周文安缩了一下肩,红着脸低着头:“我先……我先出去了。”
见他一副拘谨模样,梁司寒低声淡笑:“怎么了?怕什么?”
说着,握住他的肩膀把他掰过来。
周文安眼观鼻鼻观心,看着怀里的吨吨,等眼尾瞥见他腰上的白色浴巾才松口气。
“没事没事。”
我想多了而已。
梁司寒托住他怀中的宝贝吨吨,俯身靠在他秀气的肩膀处,低喃似的说:“小周爸爸,我也想种草莓。”
“嗯?”周文安不敢动,后面是墙壁,湿漉漉的。
他抱紧孩子:“那……那跟吨吨一起……一起种?”
梁司寒闷声发笑,嘴唇就贴在周文安的肌肤上,他的皮肤痒,心里也痒。
“不是吨吨说的种草莓。”
作为一个成年人,周文安再不懂就显得太蠢了。他手指捏着吨吨的小手,试图顾左右而言他:“那个……”
梁司寒的指尖揉上他的耳垂,轻轻弹一下,白皙圆润的小耳垂立刻变成了樱粉,再变成了殷红,手指未做停顿,沿着玲珑曲线落到了耳下颈侧的位置:“想把草莓种在这里。”
“……”
周文安浑身僵硬,脑子空白,嗫嚅着想说话,却说不出一句来。
要不是梁司寒抱着吨吨,他都已经完全没力气了。
“可以吗,小周爸爸?”梁司寒贴着他的耳朵,轻轻地撩拨他。
周文安想,他为什么总是要问自己。
他不知道,他哪儿还有余地思考这种问题?
梁司寒轻笑,自顾自地道:“小周爸爸没有反对,就是可以吧?”
周文安喉结不自觉地滚动,在他的薄唇抿上去的一瞬间,浑身的力气都卸干净了。
而后他重重地吮,柔柔地舔,湿漉漉的舌尖来回扫荡那一处肌肤,像是猫尾巴在小腿肚上搔,周文安闭上眼,睫毛颤动,心思浮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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