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真正能下决心、敢下决心的郭守明,却不愿下这个决心。他对禁军的战斗力,并不十分信任――就凭你们这些只知道欺软怕硬的纨绔兵马,就一定能打赢曾经跟完颜合达正面交锋的百战之师?思来想去,郭守明做出了同柴安风一样的决定:静观其变。做出这样决定的理由,也和柴安风颇有几分相似,那就是他觉得:优势可是在我们这边啊!柴安风不奉旨行事,那就是抗旨,抗旨那就是杀头的罪,他敢顶下这个天下之大不韪的罪过吗?未必吧?就这样,在一番勾心斗角之后,局面却转为奇怪的平静和安宁,双方人马虽然跃跃欲试,却是谁也不敢先动手,一个个都瞪大了眼睛死死盯着对方。就好像人们去动物园里看老虎,也不知道是人类在自以为是地看着老虎,还是老虎在若无其事地看着人类……狡诈的人类、残忍的老虎,放在自然界里,都是占领了食物链顶端的可怕生物。而就在这两种生物正在相视眈眈,时刻准备寻到对手一个失误,便乘势将对手一举歼灭的关键时刻,来了一群弱小而又懵懂的山羊。只听在一片肃杀的对峙中,忽然听见青龙镇方向传来了一阵嘈杂之声,似乎有无数人马正在朝这边赶来。柴安风赶忙分心望去,却见身后的青龙镇里扬起一阵尘埃,似乎那边发生了一起大骚动。如今青龙镇是柴安风的大本营,尤其是在现在这个同禁军对峙的紧要时刻,是绝对不能出半点岔子的。因此柴安风谁也信不过,赶忙嘱咐郑婷儿立即跑去看一看情况,有问题的当场就弹压处理了,处理不了的也要立即回报。谁知郑婷儿还未离开,便有青龙镇里的工人警卫队员过来报告,说是青龙镇里的商户和工人听说朝廷要来捉拿柴安风,心里气不过,就联合着一起过来给柴安风讨公道,领头的是许欣进和老钱头。这许、钱二人,柴安风都救过他们的命,虽然两人身份不同、性格不一,但对柴安风却都是感恩戴德,当然容不下朝廷冤枉自己的这位大恩人。“乱弹琴!”柴安风皱着眉头骂了一句,“都什么时候了,还在这里添乱!”是啊,现在对付禁军还是个大问题,哪里来闲工夫关照许欣进和老钱头?更何况许欣进是个满脑子铜臭的“奸商”、老钱头是个过于憨直的老实人,有些话同他们两个说不清楚,反而会闹出新的麻烦来。“传我的命令,让他们回去。这事同他们没有关系,本分做好自己的事情,那就是在帮我了!”柴安风道。话音未落,便听耶律楚材阻止道:“柴兄,不用着急赶他们走。让他们闹一闹也是好的。”“就怕闹起来容易,收起来难。”柴安风还是有些顾忌。是啊,发动群众是可以的,可群众发动起来就不知道怎样收场了。“”“不怕,闹不大的。”耶律楚材拍着胸脯保证道,“让郭守明,还有禁军那几个统制官,知道一些民间疾苦也是好的。这些人都指着柴兄过日子,真闹起来,柴兄一句话,很快就能约束住他们。”耶律楚材几乎代表了那个时代最高程度的智慧和才能,可他这个判断却大错特错了。只因为须臾之后发生的那件事情,已经慢慢超越了这个封建时代的规则和束缚,而向着一个新时代迈出了慎重而又勇敢的一小步!刚刚同意让许欣进和老钱头过来凑个热闹,柴安风就后悔了。在他的想象当中,这两个人也就领个二三十个亲近朋友过来讲讲道理,谁知道他们竟串联了小半个青龙镇的商人和二三百个工人,总人数达到了将近四百人。别说,这两个人在青龙镇里还是有些号召力的。过来的商人还好,一个个遍身绫罗、脑满肠肥,一看就没有什么战斗力。可工人却不寻常,个个五大三粗、人高马大,还有几个扛着扁担、撬棒之类的工具,说是工具那是在劳动的时候,抡起来打人那就是武器了!而且这些工人,可不是受雇于崇义号的工人,而都是过来做生意的商人老板雇佣的,柴安风对他们并没有绝对的掌控力,搞不好还真会闹出大事情来。因此未待许欣进和老钱头开口,柴安风先打了招呼:“两位怎么来了?来就来了,怎么还带着这么多兄弟?”许欣进是个伶牙俐齿的,立即解释道:“大官人,是这样的。听说朝廷来了禁军,说是要来捉拿大官人的,还说什么大官人杀了那个浦……浦什么来着?就是浦家那两个弟兄里的哥哥。这不是胡说八道吗?大官人什么身份的人,至于去杀姓浦的这厮么?而且姓浦的我认识,他妈的也不是什么好人,杀了也就杀了,算是为民除害,不但没罪、而且有功!”许欣进不愧“奸商”本色,这几句话一下子就说到了柴安风的心坎里,让他止不住地称赞:“好!说得好!没想到你许欣进倒是个明白人,比那边几位当官为宦的强多了!”一听柴安风的赞赏,许欣进有些飘飘然了,也不知哪里来的胆量,扯着嗓子就朝对面叫骂:“可不是嘛!那边都是些昏头鹅,比猪还蠢!这么简单的道理都不知道,还敢气冲冲过来抓人,我看都是吃饱了撑的。亏我们这些做生意的照章纳税,竟然都养了你么这群废物!”许欣进骂得性起,缓了口气又接着往下骂:“说废物都是客气的。废物也就干吃饭、不办事。你们可好,饭也吃了、酒也喝了、钱也拿了,不干事情也就罢了,居然还敢过来诬陷好人!就不怕今生作恶,来世投胎变成块粪坑里的石头吗?”谁知那边的几员武将,那也不是好脾气的人。只见那员姓蔡的统制官,越听越气、越听越火,脸色由黄转红、由红转黑、由黑转紫,最后紫得厉害都有些发绿了:“你小子……你……你有胆量的,把话再给老子说一遍!”这种骂人话,靠的都是即兴发挥――所谓吹牛不打草稿是也――第一遍说得再酣畅淋漓,第二遍也不可能再复述出来。“你让老子说,老子就说?你当你是谁啊?私塾里要学生背书的老师吗?”许欣进插着腰骂道,“当塾师,你也配!拿个箩筐自己掂量掂量,你识的字,能装满一箩筐嘛!”整个中国古代,武将的文化水平都不高,勉强认识两个字,看得懂上面发下来的军令就算可以了。至于像孟珙这种能够亲自提笔写信,写出来的文章没有什么文法错误、没有多少错别字的,都可以以“儒将”自居了。而放在重文轻武走向极致的南宋,武将这种没文化、没修养的状况,就更成了文官们奚落嘲讽的把柄。文官没事嘲讽两句也就罢了,你一个做生意的商人也敢到我面前放屁了?士、农、工、商,商人忝列四民之末,也敢来取消你“丘八”爷了?“好小子,算你有种……有本事……”蔡统制早已恼羞成怒,盛怒之下说话口音都有些变样了,“有本事,你上前一步,让爷爷看看你的模样!”“看看就看看!”许欣进就真的上前走了两步。谁知道这姓蔡的统制虽然是个粗人,却是粗中有细。他方才那句话,是在故意激怒许欣进,待他上前两步脱离了对手的大队伍,立即就瞅准了机会,一个箭步跃上前去,一把抓住许欣进的衣领,扬起钵大的拳头,就往许欣进眼眶上猛揍下去。许欣进的身体素质,在一众商人里算是比较好的――要是不好,之前他也不可能逃脱杨玲娇的劫持,找到柴安风报信。可比起那些当兵吃饷的人,他就不够看了。挨了蔡统制这么一拳头,许欣进当头被打了个满脸花,脑袋一阵眩晕,睁大了眼睛想看清楚到底发生了什么,可眼中看见的却只有漫天乱飞的星星,身体也像失重了一样,浑身无力地瘫倒在了地上。柴安风远远看了,大喝一声:“你,你做什么!”那蔡统制毫不客气:“这厮辱骂朝廷命官,该打!”说罢,他还不解气,抬腿就往许欣进身上乱踩乱踏。许欣进刚才面门上被打了一拳,已然晕了,再加上他根本不是什么练家子,完全失去了闪躲的反应,更别说是反击了,只能抱着脑袋、蜷缩着身子,仍由王统制抬腿乱踢。“住手!”柴安风大喝。当着柴安风的面打人,那可就是打柴安风的脸啊!苏南雁也看得眼中冒火,咬着牙说道:“相公,这厮太不像话,看老娘怎么给他身上开一百个窟窿!”“好,上!”柴安风道。“不,慢!”柴念云道。正在犹豫之时,一个令人意想不到的人,却冲了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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