商人的嗅觉是最敏锐的。
首批绸缎的上市,立即引起了市场上的轰动。
在商品经济得到很大发展的南宋,各地的商贾同朝廷官员之间都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他们早就听说,崇义公柴安风受到了朝廷的惩处,不但被逐出了行在临安,就连“崇义公”的爵位都丢了。
这种局势的变化,在商场上的震动,比起在官场上的还要更大了好几倍。
要知道,如今南宋国内最炙手可热的商号,那就是“崇义号”无疑了,柴安风没了崇义公的爵位,那崇义号还怎么往下开?
这就给了满脑子都想着发财的商人们出了一个难题:到底是应该追随丢了爵位的柴安风?还是应该重找门路?还是应该寄希望于那个从未听说过的新“崇义公”柴辅仕?
至少有三分之一的商人,选择了以不变应万变,跟着柴安风来到了华亭县。
这些人都是有眼光的。
为了对他们清亮的眼光表示谢意,对于第一批出产的彩织锦缎,柴安风并没有提高价格,也没有按照原价出售,而是来了个“开业大酬宾”打八折卖给了上门求货的商人——当然了,首批绸缎的质量还有些不稳定,也是柴安风甘愿打折的原因之一了。
崇义号出品的绸缎,那一向是现钱交割、钱货两讫、概不赊账的,打折出售更是商人们梦里都做不到的好事,偏偏还真被他们遇到了。因此虽然质量上比临安出产的绸缎似乎要差了点,可价格优势瞬间便让商人们打消了顾虑,一口气将柴安风首批投放到市场上的绸缎统统吃了下来。
有了收入,柴安风就不是仅靠十万两白银坐吃山空了,就可以一面赚钱、一面建设,形成良性循环。钱也好、货也好、原料也好,只要运转起来,那就是再好不过的了。
就这样,半年的时间,原本一片荒芜,只种了稀稀拉拉几岔蔬菜的吴江江畔的平地,已经赫然屹立起一座颇为繁华的小镇了。而柴安风从临安带出来的十万白银,滚来滚去的,反而有了二十万两。华亭县,也成了苏州府辖下一个极为繁荣昌盛的所在。
然而事先安排好的,由宋慈担任华亭县令的事情,似乎朝廷那边还没有办妥,宋慈迟迟没有上任。
不过这也并不奇怪,南宋朝廷办事效率本来就十分低下,再加上柴安风离开之前留了一大个烂摊子需要朝廷去收拾,任免一个县令这样的“小事”自然也是无人去催促了。
只是没有宋慈当自己的父母官,柴安风在华亭县毕竟不能完全伸开拳脚,不时会有地痞过来敲诈、官吏前来索贿。
柴安风也算是在官场上混过的人,对于这些宵小之徒,倒也没有一棍子打死。只要态度好一些、嘴巴甜一些,柴安风随手扔个几十两银子,也就打发了。至于强行索要的——也不是不可以,只要先赢过黄有功手里的钢棍子、再赢过苏南雁那对陨铁峨眉刺、最后在孟银屏指挥的两百亲兵护卫的火枪齐射下活下来,那开口要再多的钱,柴安风也是肯欣然奉送的。
当然了,这样的人也不是凡人了,大概成了斗战胜佛的孙悟空,才能勉强能够做到吧……
发生这些纠纷,柴安风还是倾向于“私了”。
“公了”的话——柴安风虽然崇义公是不当了,可他的势力尚在、人脉尚在,别说是小小一个华亭县令了,就是苏州府的知州大人,都不能不给柴安风几分面子!
只不过柴安风压根就不愿招惹这些腌臜官员,也不希望他们来招惹自己。
随着柴安风在华亭县势力的不断扩张,这种乱七八糟的事情也是越来越多,这就让柴念云又提起筑造城墙的事情来了:就算抵御强敌的时候,城墙不及火枪好使,可至少也能把那些闹事的、找茬的拦在外面,好歹也能保个耳根清净吧?
对于这个意见,柴安风却有别的主意:眼下虽然也赚了点钱,可工坊的数量还没回复到搬迁之前的“崇义号”的规模,还需要继续投入资金,还没到可以投资兴建城墙的时候;况且就算有了闲钱,按照柴安风的设想,也把扩大规模、铺设道路等工程的优先级,排在建设城墙的前面。
可是自从离开了临安城、离开了崇义公府以后,柴念云就一直缺乏安全感,这也是需要安抚的。
而要绥靖地方,依靠执行力极差的苏州府和华亭县的力量,显然是不行的;并且这些胆敢找柴安风找茬闹事的地痞流氓,很难说就一定同官府没有什么千丝万缕的联系。
因此,维护这里的治安,就只能靠柴安风自己了。
柴安风手边最强大的力量,就是孟银屏指挥的两百亲兵护卫了,可是用他们去对付些小流氓,那就相当于用高射炮打蚊子了,实在是有些大材小用。
想来想去,柴安风终于想出了一个妙招:从工人里挑选一些人品正直、身强体壮的,平时还在工厂里做工,闲着没事的时候,可以到处巡逻一下,顺便接受一些最基础的军事训练。巡逻时候,遇到有敲诈勒索、偷鸡摸狗、调戏妇女的,他们有权当场予以处置。
这支队伍的名称,柴安风都想好了:就叫“工人警卫队”,名字又红又专,而且还要印在红布上,缠在手臂上,让人一看就知道他们是谁。
而率领工人警卫队的重任,柴安风则给了姐姐柴念云——你不是不放心这里的治安么,那就干脆由你来管,管得好、管不好,那都不是我的事了。
柴念云是个女子,不好跟着一大群男人四处抛头露面的,于是她又把日常巡逻的事情交给了大个子黄有功。黄有功贵在对柴家姐弟忠心耿耿,又有一身还算凑和的武功,吓唬吓唬几个小流氓不成问题,可他脑子有些不太好使,有时候都管不住自己的手脚,哪还能管别人?
因此到最后,还是由本就率领两百亲兵护卫的孟银屏,兼而管理这支新成立的“工人警卫队”。黄有功也没闲着,日常出勤巡逻,还是由这位“黄大个子”率领。
这支队伍的人员都是现成的,日日在工厂里做工,组织起来不算太难,柴安风刚有这么个想法,眨眼间队伍就已经成型了。
至于队伍成员的工钱么——柴安风倒是别出心裁,让他们义务巡逻,不发工钱和补贴。倒不是柴安风舍不得这仨瓜俩枣,只是他要刻意培养起这些工人荣誉感,让他们觉得,能在工作之外替柴安风做事,是一件了不起的事情,哪怕不收钱也是要干的。
那些过来搞事情的小流氓,还以为这些工人不过是在玩过家家的游戏,还壮着胆子敢去挑衅一下。可在黄有功的带领下,工人们二话不说上去就是一顿暴打,打完之后还不算完,又用绳索给捆了起来,送到柴安风面前听候发落、
听说黄有功捉了一群闹事的地痞流氓,柴安风饶有兴致地跑了出来,瞧着这些小流氓好似杂鱼一样被绳索扎成一串串,垂头丧气、衣衫褴褛的样子,柴安风禁不住笑了起来:“哈哈,叫你们这几个小子不识相,挨打了吧?这下服气了吧?”
强龙不压地头蛇。
不是说强龙压不过地头蛇,而是强龙懒得去压几条小蛇。小蛇在自己的一亩三分地里抓几只麻雀、吞几个青蛙,大龙自然不会去搭理;可要是敢惹到龙的头上,那小蛇可就倒了霉了!
只见这串流氓们听了柴安风的问话,赶忙此起彼伏地回答:“服了,服了,服气了。”
“他们既然服气了,又挨了打,那就放了他们算了,我看着心烦。”柴念云建议道。
“行,就听老姐的话!”柴安风说道,又转眼反悔了,“不行,就这么放了,太便宜他们了!”
流氓们一听这话,吓得立刻就跪在地上,纷纷讨饶:“小人们再也不敢过来闹事了!求老爷放我们一马,不要杀了我们。”
“是啊,老弟,你看他们都求饶了,就放过他们吧。”
柴念云原本一个人支撑着整座崇义公府,做事不能不果断、不能不严厉,可自从放下了这些事情,柴念云就越来越恢复了自己的本性,变得有些妇人之仁了。
不过从另一种角度上来说,能够施行仁义,本身就是一种权力的体现——自己拥有巨量的资源,又无所谓地放弃其中一小部分,难道不是一件很了不起的事情么?
听了这话,柴安风掩嘴笑道:“不是老姐你嫌这里不太平么?我抓了人,你倒要放人了。也罢,我就听老姐一句,不杀他们,也不打他们……”
一众地痞流氓听了这话,禁不住倒头就拜:“老爷仁慈,是个好人,一定公侯万代……”
“哼!说什么公侯万代?老子刚刚被削去了爵位,你这是咒我呢么?尔等当我是好欺负的么?”柴安风冷笑道,“放,我是可以放的,不过也没那么容易!”
柴安风想出来的主意好得很,就是把这些被抓的小流氓,全都捆在闹市里,让远近往来的过客,全都看看他们的嘴脸,也好让他们心里有数:凡是跟柴安风作对的,都是怎样的下场!
这样的做法,有些不讲人权,但对于缺乏道德教育的古人,有时候也只能采用这些简单粗暴的手段。
敢来闹事的地痞流氓,多数是华亭县的地头蛇,同县衙、府衙里的官吏多有联系,他们被打了、被捆了心里不服气,又没本事打回去,就只能选择托了亲戚朋友报官,就说柴安风动用私刑。
作奸犯科的地痞流氓,成了原告,本身就是一件十分奇怪的事情。
按理说,对于民间打一拳、踢一脚之类的小纠纷,官府一般是不太管的——特别是他们还收了小流氓的贿赂。可有人动用私刑,那就相当于在正经官府之外另立官府,说小了是越俎代庖、说大了则是谋反僭越,官府是不能不过问的,甚至是要出兵围剿的。
不过柴安风又大不相同。
原来是崇义公的他,只有皇帝下旨才能惩处他,地方官府是无权过问的。就好像《水浒传》里的小旋风柴进,在他家的庄园里不知收留了多少杀人犯,可地方官府却没一个敢到他府上放屁的。
如今的柴安风虽然一不小心丢了崇义公的爵位,又被逐出了临安城,可势力比以前却丝毫不差。虽然目前刚刚营建的工坊数量和产出,距离临安城里的老“崇义号”还有一些距离,可却也暂时摆脱了史弥远等人的监视和掣肘,做起事情来就更加肆无忌惮了。
现任的华亭县令包克凯不算太笨,知道自己一个小小的七品县令说话,这位声名显赫的崇义公——虽然是前任——柴安风,是绝对不会听的。于是他便找了上司,苏州知州聂晓明一道去找柴安风谈话。
这种小事情,知州聂晓明通常是不会去管的,然而他算是史弥远的得意门生——自从柴安风被发配到华亭县之后,聂晓明就收到了史弥远的密信,要他紧密监视柴安风的一举一动。因此聂晓明明知柴安风不好惹,却也只能硬着头皮屈尊来到了华亭县。
华亭县令也好、苏州知州也罢,其实在柴安风眼里没有多大区别。毕竟柴安风穿越之后的起点太高,一开始就是跟史弥远、真德秀这些朝廷数一数二的重臣打交道,这些地方上的芝麻绿豆官儿,实在是入不得他的法眼,就连手眼通天的皇城司提点郭守明,他都是想打就打、想骂就骂的。
不过此一时、彼一时,这两位到底算是柴安风现在的父母官,柴安风最后还是听从了姐姐柴念云的建议,该见面还是要见一面的,不好就给人吃了闭门羹。
“两位上官来访,草民柴安风有失远迎了!”柴安风说话有礼有节,可一屁股却坐在他新建的公府正堂的主座上一动不动,一指下手的两张座椅,“来,两位请坐!”
你是天才,一秒记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