付不归的拳头已经攥紧,筋骨必现,却并未去动用背后那柄石剑。
眼前这男人虽说虎背熊腰,皮糙肉厚,也能禁得住打,可若是付不归他们这些修行人出手,八成会要了他的命。
再看那妇人,显然也不愿男人就这么死在眼前,付不归深吸了一口气,缓缓放开了拳头,向着赤霄开了口。
“算了吧。”
听见这话,一向对付不归言听计从的赤霄第一次顶了嘴,拎着毛虎的拳头又紧了几分,“凭啥?”
不说多了,就凭刚刚毛虎的那一句话,赤霄就该一拳把他打死,最好再和他们认识的那位阴差熊末明说一声,到阴间给他找个苦差,一辈子在阴间做活,永世不得超生。
绮萝当然也不愿意放了这心肠歹毒的男人,虎毒尚且不食子,他倒是好,连孩子都不肯放过。
对于赤霄的顶撞,付不归倒是真不介意,只是看了看那边抿唇似乎有话要说的妇人,又转过头来,重复了先前的那三个字,“算了吧。”
付不归已经说了两次,赤霄当然也明白了付不归的意思,赤霄攥着毛虎脖领的手开始松懈,心中满是不情愿。
“算了。”
第三次说出这话的时候,付不归已然是一副坚决态度。
他们不过是暂居此处的一群客人,人家的家事,他们还是不要出手的好,何况他们管得了一时,又怎么能管得了一世?
这毛虎是这家的男主人,他们总不能真将其一拳打死,一了百了吧?
若他们真做出这档子事情,有伤和气,这地方他们怕也住不下了。
付不归只是不善言辞,但是脑子灵光,所以很多事情,在其他人愤意遮眼的时候,付不归想的格外清楚。
赤霄真的松了手,将那人放了下来,只不过赤霄一脸的不情愿,垂头丧气,并未去到付不归身边,反倒找个了犄角旮旯,自己靠在了院墙上,活像个受气包。
被赤霄松开来,毛虎的酒也醒了不少,不敢和付不归他们多废话,直接向着自家屋子钻了进去。
瞧见毛虎进了屋子,那妇人才拉着苟儿走了过来,“谢谢了,那是我男人,平时游手好闲,不做点正事,整天就知道去赌坊赌,还偏以为自己有善赌的命,总有一天能翻盘赚波大的。”
心中苦涩,不足为外人道,妇人也没去多和付不归等人说明,拉着苟儿就要回屋。
大概是想起了先前男人的模样,妇人走到门口,又转身回来,将苟儿牵了过来,“你们若是不麻烦,能不能叫苟儿先在你们那住上一宿?”
付不归他们不是坏人,这妇人早就已经清楚,若还带着孩子回去,只怕毛虎又要逞着酒劲发疯。
自己苦一些倒是没什么,妇人只是不想连累了孩子。
付不归点头,没多说什么,让身边的熊茜将孩子拉了过来。
妇人转身回了屋子,好在屋子里再没其他动静,付不归才带着绮萝熊茜等人回了隔壁的院子。
熊茜和绮萝带着孩子回屋睡下,付不归则是坐在院子当中。
赤霄还是靠在院角,终归是愤意难平。
瞧见赤霄这副模样,付不归叹了口气,“你觉得我做的不对?”
赤霄看了看付不归,好久才赌气说出一句,“不对!那种人,就得好好收拾一顿。”
付不归强扯从一个笑容,“那你说,应该怎么收拾他?先打一顿,打得他乖乖听话,还是挑断手筋脚筋,叫他以后再不能打人?或者是按你想的,我们把他给打死,一了百了,省的他再有其他心思?”
如果是刚刚,付不归说的这些手段,赤霄觉的都合适。
可如今事情过去了,火气消了一点,事情似乎又不是那么回事了,赤霄哑然,默默走过来,老老实实的坐在了付不归的旁边,也不去看付不归,就呆呆的看着隔壁的院子,口中嘀咕。
“都不行,可就是都不行,我才更气。”
毛虎说的那些话,实在是叫赤霄听不下去,怎么会有人舍得拿自家孩子去抵账?
若那妇人不出来,他们真要将毛虎直接弄死。
可这是人家的家事,他们一堆外人,如何插手?
陷入这种两难之境,本不是赤霄本意,他也不想将事情变得如此麻烦,可一想到毛虎那副嘴脸,赤霄心中冒火,心气郁结。
付不归道:“先看看情况吧,现在不是我们插手的时候,有些事情就算是要做,也不该当着她们的面做。”
并非付不归心软,只是当着一位妻子的面抹杀一位丈夫,当着一个孩子的面抹杀父亲,实在是太过残忍,哪怕是这个丈夫、父亲并不合格,甚至已经恶劣至极点。
赤霄眼前一亮,“那这么说,我们可以收拾那个混蛋?”
付不归摇头,“不行,这件事就先算了吧,以后再说。”
付不归只是提出一种可能,万不得已的情况下,他们可以去动毛虎,不过不管怎么样,都不能叫苟儿和她娘亲知道,这事情是他们做的。
说到底,这也只是付不归提出的一种可能罢了。
若他们真做了这种事情,很难做到神不知鬼不觉。
今日起了冲突,即便是付不归他们不说,以妇人的心智,怕也能猜到是怎么回事,所以这件事,能不做,就尽量不要去做。
为了能接触到云端城的那位城主,为了能帮熊茜找回记忆,很多事情,他们能拖则拖,切不可莽撞。
付不归的手指在桌子上点着,“明天去打探一下,看看能不能摸进云端城的城主府,早些去元吉那问个明白,好过一直在这耗着。”
赤霄本来就莽撞,又随性,对于妇人的话,可能并未放在心上。
不过付不归却是记得,之前他问妇人身上的伤,妇人说早就习惯了。
现在,付不归算是明白了,为什么苟儿会提着一个药包。
这男人即便不是天天这样,怕也是常事。
继续在这等下去,别说是赤霄了,怕付不归也忍不住,要将那混蛋直接打死,一了百了。
赤霄哦了一声,显然对于付不归的所言并不满意,一头钻进了屋子,赌气躺在了床上。
付不归看着赤霄那副模样,叹了口气,自言自语道:“有些事情,还真不是我们能管的。”
——
等到付不归他们再醒来的时候,毛虎早就没了影子,一切如常,妇人在家带孩子,做些家务,更多时候则是坐在院中屋檐下,绣着一些针线活
妇人本名其实叫做慕期,期盼的期,有名有姓,娘家以前也算是家境殷实,不过因为轩辕国扩张,许多人流离失所,使得妇人原本殷实的家境就此破败。
慕期读过书,识字,不算是寻常妇女,当然同这陋巷中的其他女人不同。
所以在付不归他们表明身份,说是逃亡而来的时候,慕期心中其实有着一种感同身受的感觉。
慕期的针线活很不错,可以拿到城中去卖,城中的秀坊和小商贩们,都很乐意给这些秀物开出个好价钱。
若不是男人太过残暴,使得慕期终日脸上挂着彩,她本可以去城里找个还算体面的活。
可摊上了这么个丈夫,慕期也没办法,知道娘家状况本就不好,也不能就此离去,只能一切看淡,想着熬过去也就算了。
然而这算了的想法一出现,就注定,一切都演化为悲剧。
仰仗着慕期可以赚钱,毛虎的行径越发离谱,也不知从哪来的算命先生那听来,说他有善赌暴富的命,自此踏入赌坊,再不做正事。
若真有输有赢,日子也还算是能过,可毛虎不光不善赌,反倒是个破财的命,这么多年以来,从未赢过。
可怜了慕期每日做工换来的钱,就这么一股脑被丢入了无底洞,不知什么时候才能算个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