迷雾消散之时。
李痕站在了雨巷之中，提着药箱，默默地看着身边一个个来往的人群。
许久之后，他长叹了一口气。
“第六次重来，我与幽儿发生关系之后，怎么突然陷入了昏迷，醒来就回到了第一次，刚进梦境的场景？”
按照印象，昨日应该是第七次重来，他还是墨大夫，回到了去柳家治病，发现阿兰已死的最开始那天。
他迷茫之际，选择一切照做，让昨日与第一日几乎完全一致地度过。
而今日，第八次重来，他是墨大夫，立于雨巷之中，准备前往柳家治病。
“第六次重来，一定是幽儿又自寻短见了……哎，不可再沉迷了，如果我什么都不改变，将永远循环在这个梦境之中，让幽儿一次又一次地自寻短见。”
既然已经确定自己是梦种，便斩吧。
说不定，真的不会对幽儿造成什么影响呢。
李痕想着想着，从药箱之中拿出了一柄匕首，慢慢对准了自己提着药箱的手腕。
此时，他已经不知不觉离柳府很近了。
“墨大夫，你……”
老乞丐愕然地站在雨中，一脸惊讶地看着李痕。
李痕将匕首收回药箱，转头道：“我怎么了？”
“你怎会自寻短见？”
老乞丐的眼神，带着一丝隐隐的恐惧，更多的却是不敢置信。
李痕眉头渐渐锁住了。
第二次见到老乞丐时，他对自己下跪求饶。
李痕当时以为他神经错乱，加上梦境的多次变化，没把他放在心上。
现在回想起来，老乞丐的反应值得推敲！
只有面对坏人，他的态度才合情合理。
除非老乞丐真的是疯子，否则必定是看到了他害人的一面，或者认为他具备害人的资本，才会如此恐惧。
李痕眼神闪烁，“凭什么，你觉得我不会自我了结？”
老乞丐怔住了，双腿一软，跪在了地上，“墨大夫手上冤魂可不少了，漠视他人性命的人，怎会自寻短见？”
李痕心中莫名一颤，皱眉道：“就连你，也认为那些病人是我杀的？”
老乞丐在地上磕了一个响头，道：“不敢！墨大夫，我什么都不知道，什么都没看见……”
这时，柳府的大门开了。
柳氏面无表情走了出来。
“墨大夫，我家夫人病好了，请回吧。”
不等李痕回答，他就走回了府内，将大门关上了。
“这次，我要阻止阿兰杀他……”
李痕看着紧闭的大门，将老乞丐暂时抛下，快步跑了过去。
没有过多犹豫，李痕猛地冲向了柳府，用力踹开了门。
踏入院中，他呆住了。
柳氏反握着剑，仿佛没有看到李痕到来一般，将剑插入了自己的胸口。
而后，阿兰从一个方向默默走了出来。
她双目无神，握住了插入柳氏胸膛的剑，眼中出现了一瞬而过的神伤。
“他恨我，他恨我……”她嘴里喃喃。
李痕如遭雷击。
他蹲在原地，苦涩一笑，摇了摇头。
“原来，柳氏是自杀的。”
自杀，是为了证明什么，为了结束什么？
李痕心有所感，转头向着身后街道看去。
眼前，是一个绿衫少女搀扶着一个瘸腿中年人，撑着伞，在雨中默默地注视着他。
“总感觉在哪见过她？”
李痕双目逼视着少女，想要从她身上看到一些破绽。
但随着柳氏的死，迷雾渐渐升起，隔绝了他的视线。
再次睁眼，李痕发现到了夜晚。
熠熠星空之下，他看向了自己手，正来回推着一个秋千。
秋千之上，坐着幽儿，轻轻地哼着歌谣。
“天茫茫，道苍苍。小灵殿，大妖山。红尘恍恍，不忘不殇。”
“执子手，闯命山。生魔狱，死仙荒。情深重重，难舍难量。”
李痕这次没有静心听曲的**，也没有产生异样触动。
他的心，太乱了。
他推着秋千的手，渐渐停下了。
“为何，这第九日我还是墨大夫？既然重复第三日，我不是变成柳氏了吗？”
仿佛有了一把无形尖刀，将他与柳氏分割而开。
“相公，怎么不推了？”
幽儿疑惑地回头，嗔视着他。
李痕回过神来，尴尬一笑。
他神神秘秘道：“幽儿，如果我是假的，你会怎么办？”
李痕有一种预感，幽儿一定会回答，说这是不可能的事。
只是，幽儿轻轻地摇了摇头，“看得见，摸得着的人，怎么可能是假的呢。”
“看见的人……”
这简简单单的一句话，如天籁之音，突然拨弄了李痕的心弦。
李痕沉吟道：“既然是梦种，是虚幻，又怎会让我看到呢？”
看见的人，是真，看不见的人，是假。
“看不见的人，才是梦种所化的虚幻之人。”
李痕眼中，渐渐有了一丝精光。
迄今为止，抛却已死过之人，谁还是他看不见的人？
柳氏，阿兰，老乞丐，幽儿都死过，可以先行排除在外。
而城中的其他无干之人，与他联系不紧密，也可以暂且排除。
许久后，李痕嘴角露出了一丝苦笑，“那个人是我，却又不是我。”
老乞丐话里的意思，他忽然之间明白了。
如果是梦种控制他的身体，让他做一些坏事，而后醒来之时对所犯之事一无所知。那么体内就算藏着罪恶，他便永远看不到。
因为当梦种控制自己之时，他是睁不开眼，去看清自己罪恶的。
所以，当李痕生起自杀念头时，他能看得清自己，便不是梦种。
而当他被梦种控制，意识处于蒙蔽之时，他才是梦种。
李痕现在需要知道，他何时看不到自己，导致自身被蒙蔽。
“前六次重来，我成为了四次墨大夫，两次柳氏。既然我如今只能是墨大夫，那么以墨大夫的视角，没有亲眼看到因何事导致迷雾再生，足足有三次。”
这三次，分别是成为柳氏的两次，以及……最后成为墨大夫的最后一次，即与幽儿发生关系后，睡梦之中。
结合时间来看，第六次在床上睡着的那段时间，最为诡异。
有可能，他根本就没有睡着，而是被梦种控制了身体，自身意识陷入昏迷！
梦种正是利用这段时间，出去做了坏事，导致世界来到了第七次！
想通这一点，李痕眼睛灵光乍现。
“斩梦种，应该就是在这段时间杀了自己！”
但这陷入了一个尴尬的境地。
自身被梦种控制之时，已经变了一个人，又如何恢复自我意识，自己杀自己？
只有一个办法……
让老乞丐杀了自己！
“老乞丐，应该唯一能看到我梦种的人！”
李痕彻底悟了。
他终于明白了，预言之中，薛虞如何帮自己斩梦。
他，是迄今为止，唯一看到自己另一面的人！
只有他，才能帮李痕斩了另一个自己，梦种！
就在这时，幽儿再次开口了，“咳……咳，相公，今天天还没亮，城西柳家的柳公子就来请你治病，可我早上出去买菜见到了他夫人，她没有任何异常，真奇怪。”
李痕没有看到，她捂住嘴，咳出了一些血丝。
但她的话，让李痕的眼睛瞪大了起来。
他似乎想到了什么，呼吸都要停滞了。
他记忆之中，确实发生了柳氏天没亮，就前来请他治病这件事。
但他成为柳氏之时，在这一天，印象中却并无此事发生！
他当时只是打算再请墨大夫，并未来得及真正请！
如今的记忆和幽儿的话，同时告诉他，柳氏明明已经在天没亮就来请自己了！
“我懂了！今天早上来的人，不是柳氏，而是他的梦种！而陷入昏迷出去做坏事的我，也不是我，而是我的梦种！”
柳氏一定是想不明白，所以不断自杀，证明自己是真，证明李痕才是梦种，是虚假。
甚至，暗示李痕承认自己是梦种！
“姓墨的，你杀了我夫人，有什么不敢承认的，我要杀了你！”
柳氏，忽略了他自己，彻彻底底地错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