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在前任主人已经离去了的废弃本丸里，有一个从未亮过灯的房间。

　　虽然三七在打扫卫生时每次都要进到里面去，却因为这位于本丸最深处的偏僻角落的房间漆黑一片，又找不着灯，一直是凭借眼睛自动调节的夜视功能摸黑擦地板。房间的摆设没有细看，它只知道，最里的那面墙上有一扇打不开的门，不知道这扇门通往什么地方。

　　那么，现在就知道答案了。

　　“原来如此，远征……”

　　听完三七的讲述后，审神者似是恍惚了一瞬，随后才定神，毫不犹豫地转身，带着三七他们离开锻刀室，转去了就在锻刀室旁边不远处的一间屋子。

　　木门被迅速地拉开，发出一阵刺耳的嘎吱声，走在最前的审神者最先看到了屋内的情景：黑暗，但在黑暗的背后，紧贴着墙面的那扇绣着和风图案的纸门――没有任何变化，许久未能得到清理遗留下的灰尘将花纹涂抹得暗淡，门依旧沉默地紧闭。

　　审神者微不可觉地叹了口气，许是有所预料，心里倒是没有多失望，面色如常地引后来的几人入内。

　　三七进去之后，第一反应还是做清洁。他先从抽屉里找出煤油灯，点上后借了抹布飞快地擦了地，然后跑出去，再进来时就抱来了三块坐垫，端端正正地铺好。

　　吉尔伽美什相当适应地坐下，手肘撑在腿上拖着腮，微瞥的目光就瞧见突然发现自己少拿了一块垫子的愚蠢西瓜小子在原地呆滞地站着，然后就被新来的矮个子拉了拉，坐到了矮个子腿上，再度抱成了一团――用“叠”来形容可能还要恰当一些。

　　可以理解，体型较小的动物总是喜欢抱团活动。

　　或许是因为围观到的事情发展比他想象的有趣多了，实在很无聊的英雄王竟然退出了“杂种不要浪费本王时间”的模式，变得……亲切了一点？

　　至少这时候，他还算是亲切地跟审神者搭了话。

　　“可以解释了吧，你，似乎很了解那个‘远征’的内情？”

　　“远征是每一个审神者的日常，可以说是，必有的经历了。”审神者此时并没有坐，带他们到这里来，不全是出于换个安静的地方坐着聊天的考虑。他站在纸门前，抬起的右手抚摸过不算明显的表面褶皱，想要把门拉开，稍稍用力，结果还是不变，失败了。“相当于一种将刀剑小队外派侦查敌情、搜索资源的历练，跟与历史修正者的正式战斗不同。三七，根据你的描述，我认为，你的远征跟审神者通常的远征也不一样，更像是远征与出阵的结合。”

　　“哦，历史修正者又是什么。”吉尔伽美什接着问，之前审神者对三七的科普他不在场，所以没听说过这个拗口的词。

　　“进入过往重要的历史阶段、妄图改变历史进程，造就我们审神者存在的敌人。”审神者平淡道，“说是贪婪至极，大概也不为过。”

　　他刻意停了一会儿，见吉尔伽美什没有再询问的样子，才将话题转到三七这里。

　　“这里就是通向‘历史’的门，我的门已经封闭太久了，所以也不知道为什么会出现这种结合。‘家庭教师’有什么含义，任务内容是否发生变化，只能由你……由你们，亲自去探究了。”

　　时隔多日，基本上从未同时出现在同一房间的三名契约者，破天荒地齐聚了。

　　促使他们放下彼此看不顺眼的观念出现在这里的，自然是眼前还没打开的这道据说通往“历史”的门。

　　“真是一个好大――的惊喜呀！除了穿越之外连改变历史都来了，啊~我果然没看错你哟，小三七~”有喜滋滋的。

　　“改变历史吗，难道……”有莫名怅然的。

　　“哈哈，有趣，本王倒想知道，如果放纵不管，所谓的历史难道真会轻易地改变？”还有想法往相当危险的方向发散的。

　　最终，化为一句话：“所以，要去吗？”

　　被鲁路修征求意见的伪人类沉默了很久，才小幅度地点了点头：“去。”

　　这勉强答应的态度实在是太明显了。

　　“害怕吗？”黑发的青年放缓了声音问道。

　　错误。造成这段时间颇长的沉默的原因是，它在探查。

　　情绪捕捉的结果显示，三名契约者此时的心情基本都偏于轻松倾向，但是，或多或少的，除了白兰・杰索，提及改变历史，其余两人内心似乎都存在一丝异样的情绪，被触动，或者是，被勾起了往日的回忆――之类的，虽然很小很小，完全可以忽略……

　　三七想起了曾经某个宿主对它说过的一句话：人类的情感是世界上最复杂的东西，身为人造产物的你没有感情，所以你不会理解，也不会被理解。

　　它……想要学会，不管是“感情”，还是“理解”。因此，即使隐约觉得自己不应该离开这个安全的世界，到尚且未知的环境去，系统37003dS还是下定了决心。

　　――结果就被误会了。

　　“害怕？哼，果然是只弱小的动物。没有尝试着离开巢穴打磨爪牙的勇气，连在强者的庇护下安心享乐都不会么。”

　　三七（心声）：什么意思……没听懂，这里没有小动物啊？

　　“有什么想法，完全可以大胆地说出来。”最后还是这里说话最正常的青年的话言简意赅。

　　“想法……”

　　它思考着，思考着，慢慢地，大大睁着的绿眼睛闪闪发亮。

　　“我――想――”

　　“和大王，殿下，花花，现在加上了，萤丸……更加理解，做……伙伴！”

　　本来是想说做朋友的，然而太激动了，正负荷运行的芯片卡了一下，就变成伙伴了。

　　鲁路修冷不防听了这么一番绝对是发自内心的肺腑之言，先是失言，很快，脸上不由得浮现出了近似于包容的微笑。

　　“真是个单纯的孩子啊……”

　　白兰：“嗯，先等一下，花花是什么？”

　　吉尔伽美什倒是意义不明地哼了一声：“痴心妄想，仆人做好自己的本分就行了。”

　　“嗯？小三七？为什么就只有我的外号这么傻？我会生气的哦？？？”

　　连乖巧跪坐在三七的萤丸也表态了，虽然初来乍到，觉得除了三七以外的三人稀奇古怪，还是当做没看到：“大人，我会保护你的。”

　　三七：“……”

　　卡顿――程序运转不灵――炸成眼花――死机。

　　一气呵成，非常完美。

　　三七小队的第一次“远征”，就是在审神者兼系统的晕乎乎中开始的。那时候，它拉开了那扇透出光亮的门，心里仿佛淬了糖。

　　虽然它没吃过人类制作的糖，但此刻在心间涌动的情绪应该可以用这个来形容吧。

　　可是，事态发展却截断了这股幸福的滋味。

　　还未看清门外的“世界”，还未来得及与共同进入门内的同伴多说一句――意外情况发生，突然中止了。

　　三七收到了一股脑灌进来的关于“家庭教师”世界的情况，在理清那个世界究竟是什么情况的那一瞬间，它又一次，感受到了几乎要遗忘掉的“恐惧”。

　　这里……这个世界……它很久很久之前来过啊……

　　明白了，需要消除的“历史修正者”是谁。

　　不出意外的话，就是……

　　――系统37003dS过去的第一个宿主。

　　随后，暂停键无形地按下。与通常模式的截然不同的“远征”，就此开始了。

　　*****

　　并盛町，虽然只是位于日本的一座宁和的小城镇，然而，这座小城镇却有着许多神奇的传说。

　　比如每逢清晨就会出现在街头的裸奔少年，并盛中学操场经常谜一般出现的坑坑洼洼，聚众火拼的意大利黑手/党……这些都是多年前的事儿了。如今提起并盛，本地人肯定都会不约而同地想起此时此刻还未消失的、并盛特产、堪称活生生的传奇人物：云雀恭弥。

　　云雀恭弥，曾经的并盛中学风纪委员长，现今的风纪财团的董事长，明面暗面都是并盛町实际掌控者的神一样的男人。人们说起他来，无一不是用的敬畏的语气，全因云雀先生不止有钱有权，武力值还高得吓人，据说，在并盛晃荡的所有混混，都遭受过不同年龄段的云雀先生的暴揍……

　　以上就是前情介绍，视角正式转到“有钱有权还吓人”的云雀先生家里来。

　　穿着简单纯色和服的男人有着一头黑色短发，向上微挑的凤眼凌厉，以至于很容易让人忽略他过分俊美的五官。男人盘腿坐着，隔着一张小案，对面还有两名意外来客。

　　“所以。”

　　他开口，嗓音低沉，听不出任何喜怒来：“你们打算告诉我，在退休后的旅游过程中，你们给我添了一个相差二十岁的弟弟，并且打算把他丢给我――是这样吗？”

　　坐在对面的正好是云雀恭弥凶悍的人生中唯二不能动怒就揍的人类之一，不过，已经25岁的云雀恭弥成熟了很多，至少不会像十几岁时那么冲动了。

　　“不要生气啦恭弥，爸爸妈妈实在是不会照顾小孩子……看看你弟弟，多可爱，正好他快到上小学的年纪，就趁回国的机会带他回并盛了~”

　　云雀恭弥连眼皮都没颤一下，淡然地听着自己的母亲瞎扯。

　　连调查或是询问的步骤都省了，云雀夫人带来的这个五岁的孩子绝不可能是他的亲生弟弟。

　　两个黑发的人怎么可能生得出红头发绿眼睛的小孩。

　　男人平静的目光再度落在了母亲身旁，一声不吭的孩子身上。

　　违和感，很强。

　　倒不止是没有血缘关系的原因。

　　那个孩子太.安静了，连带着脸上至始至终都没有明显的表情，就像是只有一具呆愣的躯壳。违和感却来源于，他随身携带的一样物品。

　　一把非常长的日本刀，被他紧紧地抱在怀里，越过肩头，露出了很长一段刀鞘。

　　“他叫什么名字？”

　　云雀恭弥出乎意料地应了一句。

　　“啊，他呀……叫三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