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一章 画皮</p>
市心某栋大楼的呈达律师事务所,祝锦川拿着眼前的一份资料,垂眸看了十来分钟,忽然鼻尖发痒,忍不住打了个喷嚏。w w . Vm)</p>
坐在他对面的二十七八的年轻人勾起嘴角笑了笑:“祝主任,您短短半小时打了三个喷嚏了吧,莫不是佳人有约,我耽搁您约会了?”</p>
祝锦川头也不抬,淡淡的一句:“大概感冒了。”</p>
他疏离的语气和视而不见的眼神让对面的人有些尴尬,忙端起茶杯掩饰着被人不放在眼里的无奈。</p>
办公室里寂静无声,又是几分钟过去了,那人有些沉不住气,再次开口:“祝主任,关于我们王教授的提议,您也考虑好些天了,还请给我们一个具体的答复。”</p>
听到对方终于按捺不住进入正题,祝锦川微不可闻地一笑,甩开那几张纸,说:“我很好你老师是怎么想的,明明有更好的解决方法,偏要闹大,还偏要往阜南来。在南之君地盘找他弟弟麻烦,你们可真会玩。”</p>
那年轻人对他话里话外的嘲讽不以为意,自觉意味深长地一笑:“明知山有虎,偏向虎山行,乃大勇也。况且,黄雀捕蝉螳螂在后,不到最后,谁知道身为地头蛇,是好处还是坏处?”</p>
祝锦川却摇摇头,直言不讳:“这里面的歪歪道道我不想了解也没兴趣了解,秦律师你的说服力仿佛也不太够。如果想要有进一步的合作,麻烦让你老板自己来。”</p>
说完,深深看了面前的壮汉几眼,毫不掩饰轻视的目光。</p>
这个从帝都来的秦贝贝,五大三粗的长相,偏偏起了个小女生一般乖巧的名字,实在是货不对版让人发笑。秦贝贝也不是蠢人,知道自己不被祝锦川放在眼里,脸色沉了沉,说道:“祝主任,老师还在英国,下个月才能回来,到时候恐怕时间来不及。”</p>
顿了顿,他又说:“他让我转告您,如果您答应出庭,无论是输是赢,都有这个数字的报酬。”</p>
说完,从公包里掏出一张支票推给祝锦川,那一串零让祝锦川有些意外,抬起头:“你们还真是下足血本,可是,我哪怕在雒都这个小小的地方都算不有话语权的人,哪里值得你们这样看重?”</p>
秦贝贝很满意支票的数字让祝锦川的态度有所变化,面色稍霁:“他老人家说过,当年在帝都一面之缘,他觉得您很有魄力。后来您从刑事辩护转向知识产权,短短五年跻身顶尖行列,前途不可限量。还有,正所谓敌人的敌人是朋友,您这个朋友,他交定了。”</p>
听他仿佛话里有话,祝锦川冷下了脸:“你这是什么意思?”</p>
秦贝贝自以为高深莫测的一笑,缓缓说着:“听说余忠最近庆州雒都两地跑,我老板知道您不大喜欢他,也许在让他吃瘪这件事,还有进一步合作的可能。”</p>
祝锦川好半晌没有说话,过了一会儿,站起身来端起茶:“我考虑一下。”</p>
看他已经是一副端茶送客的表情,秦贝贝脸色有几分难看,却又没胆子当场发飙放狠话,只说了句“请尽快给我们答复”后,悻悻然离开。</p>
姓秦的小子走了,祝锦川看着桌面的案情概要,回想起那张支票龙飞凤舞的一串数字,沉思起来。</p>
坊间传闻,南之易是个性情古怪的人,喜怒无常从不按常理出牌,不管多重要的场合,经常一言不合拿起脚走人,从来不给人留面子。</p>
那个圈子里,有人恨他有人崇拜他也有人心心念念想要搞臭他,然而从他到了阜南大学五年,生物学院领军人物的地位,是越来越稳固了。</p>
这是个非常现实的世界,你有碾压其他人的本事,哪怕你脾气再差也会被人标榜为有性格,还要哭着喊着赶着去找虐。</p>
不过,这位难得一见的植物学天才是南之君的亲弟弟这件事,很少有人知道。</p>
以前的官司他曾想要请南之易出庭,一方面是因为他得天独厚杂交水稻第一人郭老关门弟子这一身份,江湖地位碾压其他人。另一方面,也是因为他和南之君的关系。</p>
本来想要趁着打官司拉近彼此的关系,结果这学术狂人油盐不进,面都不露连放他两次鸽子。</p>
虽然对方给的简单材料里看不出端倪,可是祝锦川可以想象,胆敢在阜南地界算计南之易,必定是有备而来。</p>
再想想南之易在一年前忽然不再做任何和水稻有关的项目,转而投入水果、蔬菜领域的时候,仿佛这背后,也藏着满满的故事。</p>
这是个绝佳的机会,可也藏着巨大的风险。南之易不食人间烟火不错,南之君却不好惹。</p>
一旦他打算做的事被人拆穿,那等于跟整个阜南学界杠,甚至有风险跟司法界杠,代价不可谓不大。</p>
在阜南地界搞这样一出大戏,听起来很有诱惑力很有挑战性,而且整个过程不用太费心,只用配合山崎种业那方演演戏、混淆下试听,以及做一些幕后调查的工作,能得到七位数的报酬。</p>
这样轻松愉快的钱送门,哪有理由拒绝?</p>
可是,巨大的机会必定伴随着巨大的风险,如果贸贸然接下来,这案子后面那些看不见的暗涌,一个不小心会吞噬他。</p>
但如果有机会给那人迎头痛击,杀杀他的锐气,这仿佛,也是很不错的选择?</p>
祝锦川思量着得失和后果,一面假设着会遇到的情况,一面想着对策,很有些摩拳擦掌的感觉。</p>
在办公室里好一阵思忖,眼看六点了,祝锦川简单收拾了桌面,锁门下班。</p>
等走出房门,他看到离自己办公室最近的那个格子间里,回想起那里原本总是坐着个人等着他吩咐,他不下班她也不会走,现在空空如也。</p>
春节长假已经结束三天,可凌俐还不见踪影。</p>
微微叹了口气,他心里有些不是滋味。虽然单方面说了让她正月十五以后再来,可如果不是因为那个案子,以她的自律,必定是法定长假结束以后会班。</p>
祝锦川开始思量,最近所里新接的案子,有哪些是凌俐会感兴趣也适合她练手的。</p>
刚给了她一大棒子,接下来,自然应该是颗甜枣了。要不,这看起来倔其实很容易钻牛角尖的小野丫头,再多两次打击,怕是要拔腿跑了。</p>
――――</p>
易晓璇端坐在长桌前,目不斜视看着对面的田正言,嘴角是恰到好处的弧度,笑得端庄又自然。</p>
凌俐有些好地打量着她。</p>
前天承办法官电话打到她手机,说山崎种业有意谈一谈和解的事,时间在今天。</p>
和凌俐想象市公司大概有一个律师团操心两亿诉讼的场景不同,他们按约而来,一进法院的调解室,看到孤零零的一个易晓璇。</p>
当时她站起身来主动朝田正言伸出手:“田老师,好久不见。”</p>
握手后,田正言端详了她很久,有些狐疑地问:“是你?”</p>
易晓璇微笑着点头,凌俐则被这两人打哑谜一样的寒暄方式弄得一头雾水。</p>
交谈,凌俐知道易晓璇现在在一个有名的大型外资所,这所在国内各大城市都有驻点,且非精英不收,以凌俐当初的履历,是连投简历的勇气都没有的。</p>
仿佛感受到凌俐有些好的目光,易晓璇微微一侧眸,和她的视线对,冲着她友好地笑了笑。</p>
“山崎种业的诉讼代理人是你?”田正言微侧着头问易晓璇。</p>
“是的,田老师。”易晓璇回答,之后拿起一张A4纸递到他面前:“这是我的授权委托书。”</p>
田正言垂眸看了看委托书,伸手指了指代理权限的地方,声音里有些疑惑:“一般授权?”</p>
易晓璇继续点着头,声音很是恭谨:“对,一般授权。”</p>
“所以,山崎种业是耍我们来了?一般授权的律师来谈和解,明摆着浪费时间。”田正言声音冷下来,刚才的一丝客气疏离的笑也收敛起来,满面厉色。</p>
小跟班凌俐也跟着装模作样地严肃起来。</p>
一般授权的律师,只能代理当事人行使其一般民事诉讼权利的代理,如起诉、应诉、申请保全、回避等等,可以处理的事当事人的程序性权利。</p>
而特别授权的律师,除享有一般授权代理诉讼权利外,还可行使代为和解、诉等涉及当事人实体利益的诉讼权利。</p>
也是说,易晓璇拿着山崎种业的一般授权,却跑来跟他们谈特别授权律师才能涉及的和解,非常没诚意。</p>
听到田正言的质疑,易晓璇仍旧保持着微笑的表情,丝毫没有尴尬或者心虚。</p>
沉默了几秒,她又拿起一叠资料递给田正言:“田老师,这是山崎种业关于和解的条件。今天我是个传话筒而已,让双方充分对话。”</p>
她这放低姿态又不卑不亢的模样,倒让田正言无话可说,也让凌俐瞬间有些敬佩。</p>
当律师该这个样,被业内大牛声色俱厉地一顿敲打也面不改色,哪里像她,经常心虚到自己破功,难怪被对方步步紧逼,到最后连底线都守不住。</p>
田正言接过易晓璇手里的东西,略看了看甩在桌面,声音里毫不掩饰的不悦:“让南之易登报道歉承认他的失误造成山崎种业的损失?还要他承诺永远不涉足转基因研究?这么天才的条件谁想的?”</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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