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第一抹阳光还未从天相接之处探出头来的时候,东方已经泛起了鱼肚白。
倾心交谈、促膝而论、推心置腹的时间总是过得飞快,略显短暂。
托勒密步出郢都王城的宫,行至缓台之上,从这个至高处极目远眺,万千锦绣江山尽收眼底。
无风、无雨,一只雄健的苍鹰不知从何处而来。
他将左臂伸展开来,那飞翔之灵只是在半空之盘旋了两圈,便降落在埃及王的手腕之上。
第二封张仪的书信,写就在一块质地优良的楚国丝绸之上。
这一封的内容甚至比较前一封来信更短,却将即将发生的事描述得再清楚不过了。
托勒密用手轻轻抚摸苍鹰的羽毛,它机警的黑色脑袋,向着几个方向转动。
紧接着一声长啸,托勒密的左臂一震,这只大鸟重新跃进天际,很快消失在视野之内。
一场人类文字记载以来的一场最宏大惨烈的战争即将开始。
无论是鹿死谁手
战争意味着毁灭,同时也将带来新生
毫无疑问的是一个新的纪元即将开始。
现在要担心的事,只有一件,那就是帝国史官卡利斯蒂尼记载战争场景的蜡板是否足够
与亚历山大彻夜的长谈,胜过了托勒密一年来掌握的信息。
在托勒密看来黑袍人与白袍人乃是两个孑然不同的组织,双方的大概都想要得到失落于人类文明世界的上古神器,处于自某种不可告人的原因,他们似乎都想通过借助人类的力量取得。就像是魔鬼惑浮士德一样,开出的价码总是那样充满了蛊惑力。
他们深谙每一强大的人内心之弱点,对于亚历山大也是同样。
世界之王,或者精确的说是人类已知世界之王的冠冕是如此耀眼,迷住了亚历山大的双眼。
而黑袍人如同巴松一样,对这位伟大的征服者同样只是报以只言片语的承诺,而对隐藏于黑暗之中的事讳莫如深。
这使得在对于未知世界的理解之上,亚历山大和托勒密拥有了某种共识,受到历史的局限,他尝试将征服的脚步一直延伸到大地的尽头,不惜以犯险潜入深海勘察,希望能够找到答案。
在米诺斯地宫之中取得的甲改变了历史进程,使得他征服了印度。
但穿越帕米尔高原的无人区、以及在最东方的广袤土地之上面临的补给问题,使得他不得不再次求助于黑袍人的力量。
这使得一座亚历山大城得以在极短时间内建成,也使得他不得不接受一位疯狂的战士加入到伙伴骑兵的队伍中。
作为一个征服者亚历山大显然已经走得太远了,托勒密并没有试图劝说他退出这场战争。
相反,他告诉他若能在这块古老的东方土地之上赢得最后的胜利,那么他将在整个人类世界中再无敌手
整个远征军继续向东开进的途中,托勒密向蜜雪儿讲述了这次亚历山大的谈话,以及张仪第二次的来信。
两人一致认为已经到了应该实施行动的时候,并且根据大致的地点,拟定了计划。
狄阿底斯并不是那么好说话的,托勒密用埃及王的份,以及一颗上好的红宝石的价码才说服这个伟大的工匠利用闲暇时间亲自为他打造一只小船。
大约十五腕尺宽,二十五腕尺长,唯一不同的是这只船能够轻易地拆散开来或是拼装在一起。
狄阿底斯对此举十分疑惑,他很难想象,虽然远征军即将度过长江,确是需要更加巨大和坚厚的运输船。
他甚至警告托勒密说,如果他执意用轻舟渡江,将会面对极高的溺亡风险。
对此托勒密表示了感谢,并坚持了自己的意见。
古典时代中国人的表达总是惜墨如金,炎黄子孙将黄河称为河,而江则特指长江。
眼前的这条亚洲第一、世界第二的长河发自世界屋脊青藏高原的唐古拉山脉,积雪融化形成的源源不断的江水奔腾而出,几乎贯穿整个中国大陆,犹如一条银色的巨龙直扑大海。
出人意料的是整个远征军在渡过这条比汉水流速更快,更加凶险的江面前后仍然没有受到楚军的任何阻击。
如果没有张仪的书信的暗示,托勒密的确将会将其判断为楚怀王的利令智昏的昏招,事实是张仪终于实现了他的一生追求的,几乎已经夭折的伟大理想。
那个曾经一度消沉的小子,历史女神给他开了一个巨大的玩笑,后来蜜雪儿曾经对托勒密说过,是他在某种程度之上改变了历史的进程,而对于某些特定的人却是天翻地覆的命运的改变
这个成就目前还未能管中窥豹,得以一见,答案已经昭然若揭,只待一幕大戏悄悄上演
鄂作为楚国的另一处都城,是作为第一别都之用,作为秋战国时代八百诸侯中的奇葩,历代大楚先王似乎特别钟迁都。
丹阳、鄢、巨阳、寿都曾做过国都使用,只是在楚国失去霸主地位、军力一落千丈的时候,楚怀王为避秦军之凶猛,在秦军来犯之重压之下,往往会将政权中心徙至鄂城,以长江作为屏障抵御秦军的猛攻。
而今亚历山大的远征军绝不亚于数十万秦军的重压,楚军在侦查骑兵完全掌握敌人行动的况之下,竟然弃守天险,难道意在以别都抗衡强大攻坚能力的马其顿大军
在托勒密看来绝不可能。
远征军几乎零损失越过长江之后,鄂都便近在咫尺,夺取鄂城便预示着整个楚国的半壁江山已经丢失,而控制了西南,便能将楚国残部压缩在东部的狭长区域之内,亚历山大则可以完全参照征服波斯帝国的策略,就地修建亚历山大城,将清剿任务留给任命的总督,远征军即可北上继续征服之路。
但托勒密却认为这种理想的状况不会再发生了,命运之神不会始终眷顾一人,尽管通过“扼巴楚之咽喉、控川鄂之门户”的古江关,别都鄂城便唾手可得咫尺,但直觉告诉他那神秘消失的秦军和消极避战得令人发指的楚军始终怀揣着什么深不可测的玄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