君无念是打从无常山里出来时,就感觉到这一方天地内有破碎的元神存在的。
只是最初并不知那破碎的元神属于何人或何物,再加上西陵瑶的事情让他没了心思去思考别的,哪怕那些元神十分奇特,他也不愿多理。已经碎如尘埃的元神,纵是再恋恋不舍不愿散去又能如何?也终究还是要归尘于土,消散得一干二净。
可就在方才,他仔细打量左中延时,突然就想到了那些破碎的元神是来自于何物。那是左中延的朱雀火种,这位八级大炼丹师竟然在这处碎了他最保贵的朱雀火种!
君无念知道,那只朱雀于左中延来说与其性命无异,甚至比他的命都还要重要。左中延一生痴迷炼丹,朱雀火种能让他在那一领域内如鱼得水,不断攀越顶峰。可是他感觉到那只朱雀已经不在左中延体内了,它尽碎在这一方天地内,明明都已经碎如尘埃,却依然不甘心离开,默默地在它的主人身边无声低泣,万般难舍。
他心下有些恼火,也有些着急。虽还不知朱雀火种是如何碎去,可却绝对不能就这样眼睁睁看着一位八级大丹师失去命中之重。他觉得,左中延失去那只火雀的心情,应该不比他失去西陵瑶差上分毫吧?
于是他出了手,以玄玄九变催动九转天珠,生生地在这三里之内将所有如尘埃般的破碎元神悉数收集起来。这过程虽不算十分漫长,可却万般艰难,元神已碎太久,散得到处都是,纵是九转天珠也无法搜补齐全。在那过程中,他看似站着不动,实际却已经将神识分出数十万份,帮着九转天珠在这三里之内去追捕那些尘埃。
以自身神识去追尘埃,这是疯子才敢想像之事,这普天之下,除了君无念,再无一人可以做到。可纵然是他,也在这一过程中消耗不浅,若想恢复到巅峰期的实力,至少也要整整一个月的闭关修炼。
他却并不在意这些,只是淡淡开口,问向身边几位:“说说,火雀元神是如何溃散的?”
左中延没说话,郭经嘴快,抢先把之前左中延用朱雀火种硬破大阵的事情给说了出来,还将左中延甚至想把自己也搭进去的事情也说了出来。他说完,方刹觉得并不全面,于是又将左中延因西陵瑶出事而陷入深深自责的心态也讲给君无念听。
末了,换了君无念一声轻轻叹息。
他告诉左中延:“本尊倾全力,也仅能收回它三成碎神。但上古瑞兽意志顽强,哪怕只有半分残余,它都会不惜用上千年万年来进行修复,以期终有一日涅槃重生。这三分碎神若想修补齐全,凭它之力,需千载岁月。若高阶修士以自身元神养着,可助它一臂之力将时日缩短。但以你修为去养,也需养足七百个春秋方能再次复活。”
他将手里的残神又转了转,再道:“罢,你们主仆以命救阿瑶,这份情本尊领了。这朱雀本尊替你养着,一百年后便可放它回去见你。”
左中延是又激动又愧疚,一句话都说不出来,只能跪到地上向着君无念认认真真地磕了三个头。
“本尊之妻,本尊自己去寻。”他又开口,声音中带着几许柔情。可这柔情转而就化为刚厉,伴随而来的,是一句恨意入骨的话:“眼下还有一事,本尊需即刻去解决。”
他说完,人突然凭空消失,几人一愣,就听郭经道:“一定是去水墨丹青了!上尊搜过万绝的魂。”
其它人也立即反应过来,左中延第一个也瞬移消失跟了上去,郭经公孙秋紧随其后,连同跟随他们而来的童子弟子也都一起去了。方刹看了一眼之前被他放在地上的许眉,思绪片刻,干脆大袖一挥,卷着已成假死状态的许眉一并消失到原地。
此刻,无常山三里之内就只剩下周泰一人,刚刚那几位说的话他听得一清二楚,心中最惊讶的莫过于上尊竟有了夫人。虽说前些日子也有所听闻说上尊带了个红衣女子回来,长老们都以夫人相称,可他并没有往心里去呀!如今看来竟是真的了。
他定了定心神,不再去想那些事,到是纠结于方刹又带走了许眉。他眼下突破在即,急需通过与许眉双修来助自己一臂之力。他不甘心就这样把许眉放过,一咬牙,干脆也御器腾空,奔着水墨丹青的方向疾冲过去。
三里外的弟子们不明就里,还在原地傻傻地等着……
水墨丹青今日谢客,给出的理由是墨长老暂时闭关,参悟功法。
可这所谓谢客,能挡住别人,却挡不住盛怒而来的上尊。
洞府外的禁制对于君无念来说形同虚设,他连停都没停,直接就闯了进来。才一入这洞府,立即便将神识放开,刚好听到一声张狂的笑。那笑声来自墨丹青,十分刺耳,且伴着这笑还伴着一句更让他愤恨无比的话:“那个小贱人早就该死,我让灵狮将她拖到无常山里已经是给她留了颜面,让她不至于死在人前那么难看。她该谢我,谢我给了她一个能够进入无常山的机会。阿丑你说,本座是不是十分善良?”
紧接着,是她那跛足女弟子阿丑的声音:“那是自然,师尊是弟子见过的最善良的女子。师尊莫急,早晚有一日上尊会明白您的好,与您缔结良缘。毕竟那从小一起长大的情份,可不是旁人轻易就能取代的。”
君无念记得西陵瑶说过,那个跛足的女弟子十分讨人厌,长得一副老实人面孔,说起话来却是句句不中听。今日闻言,果真不假。
墨丹青的声音又传了来,她说:“阿丑,你平日里惯会打听些事情,关于无常山里的那些恶兽你都知道多少?快多同本座讲讲,尤其是要好好讲一下那些恶兽都有哪些习性,比如说,怎么伤人、咬人、吃人。”这话说完,便又是那种尖锐刺耳的笑声。
君无念想不明白,他师尊清正道人虽算不上大慈大悲的修士,可至少为人也称得上一个正直,至少是能够断得清是非之人,且从不会因妒丧失本性。他那师娘在印象中也是个温婉的女子,他少时的许多穿戴之物都是师娘代为打理准备,十分妥帖。可就是这样的一对道侣,何以会生出墨丹青这种心性的女儿来?
再想想,便又觉得这原因自己或许是知道的。因为师娘生墨丹青时难产,丧了命才将这个女儿生下,他师尊因此便将全部心思都放在了女儿身上。再加上墨丹青越长大就越是与故去的师娘容貌相似,就更让他师尊总会觉得恍惚。于是,宠这个女儿宠到了无法无天,完全不讲道理的地步。
洞府里面的笑声接连不断地传来,还有那弟子阿丑讲着的关于无常山内恶兽吃人的事情。他的心揪至一处,怒意更甚。
水墨丹青内的一众弟子和女侍早在君无念冲入洞府且现了身的那一刻便发现了他,可见上尊面色凌厉,怒气隐含,便谁都不敢吱声,只跪了一地,眼看着上尊一步一步往最里面走着,伴着墨丹青的笑声,就像一个收命的使者,让她们心头打颤。
她们在想,或许过了今日,水墨丹青就该不复存在了吧?
终于,笑声止了。外府跪了一地的弟子和女侍们互相看了看,继而开始为自己的前景忧伤。墨丹青倒了台,做为曾经在她座下的弟子,是不会有人再收人他们为徒的。而回归宗内,从堂堂长老座下弟子变成宗内普通弟子,这不但会让他们颜面尽失,人们因为墨丹青的事更是不可能给他好脸色。最主要的是,普通弟子与长老弟子的区别太大了,没有长老的庇佑和扶植,今后的一切都要靠自己打拼,灵石、药品,再没有宗门特殊供应,如仙人跌落凡世般的差距,修炼更加艰难了。
君无念站在墨丹青洞府的最里层,看着跪在地上的阿丑,和坐在那里面色惨白惊慌失措的墨丹青,面上愤恨已经转为冷漠视,是一种不尽人情、比陌生人还不如的冷漠。
墨丹青吓得愣在那处,直到了半天才回过神来,然后起了身,猛地扑向君无念,就要把他给抱住。可惜,君无念一挥手,冲过来的人直接飞退回去,撞到山体上,撞出一口淤血来。
她不甘,声音凄厉地叫着:“师兄,你究竟为何这样对我?从小到大我爹都没有打过我,你居然对我动手,师兄你怎么舍得?”
君无念看着她,面上冷漠更甚,“你是他的女儿,他不打你是他对你的情份。而你我之间,没有任何情份。”
“怎么没有!”墨丹青急了,“我们从小一起长大,我父亲是你的师父,你说我们之间怎么可能没有情份?”
她疯狂地叫着,而此时,随后而来的方刹等人也已经进得洞来,正听到君无念在说:“从小与你一起长大的是那万绝,而本尊一心向道,常年闭关,甚少与你见面,甚至连你究竟长得是什么样子都从不曾仔细辨过,何来情份之说?墨丹青,你蓄意杀本尊之妻,本尊念你是师尊后人,饶你一死。现有个合适的去处,你且收拾一番,本尊送你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