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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明话事人 随轻风去 8506 2024-12-20 00:16

  本来困守孤城就看不到希望,倚为精神支柱的主将又这样暴死悬尸,绝望无助的情绪迅速蔓延。

  虽然加藤清正一直把手下兵将当成野兽来培养,但野兽也是会产生恐惧情绪的,甚至反应更大。

  按照野兽的行事逻辑,绝望的时候往往会向着更弱者开展屠杀。

  但此时吉州城内已经没有平民了,除了一万倭兵,就只剩两千朝奸“伪军”,还有若干家眷,以及被俘虏的两位朝鲜国王子和有关陪臣。

  当初加藤清正因为兵力不敷使用,所以才容留了这两千“伪军”。

  “伪军”的将领是原咸镜道北兵使韩克諴,战败被俘后就投降了加藤清正,与鞠景仁并为咸镜道文武两大朝奸。

  在士气全面崩溃的情况下,一部分丧失了理智的倭兵举起屠刀杀向朝奸伪军。

  但在这时候,朝奸们为了保命和保住家眷,居然小小的爆发出一点战斗力。在付出几百人伤亡的代价后,死死守住了营区。

  毕竟比起绝望到走投无路的倭兵,朝奸的心中还是有希望和信念的。

  听说天兵连鞠景仁大人都能收留,还听说鞠景仁大人在天兵那里当上了军师。

  所以只要坚持下去,一直坚持到向天兵投降,他们这些朝奸可能还是有活路的。

  在加藤清正尸首的指引下,吉州南门被迅速攻破,加藤家三杰之一庄林隼人在城门战死。

  大明官军现在也算是轻车熟路了,破城之后迅速封锁了所有城门,然后准备施展大火焰术。

  二兵团主将麻贵稍稍检查了一番引火之物,便和三兵团的董一元商议着,兵分两路在城中“送温暖”。

  正在这时候,忽然有倭将带着通事出现在不远处,喊话说要投降。

  麻贵的部将摆赛认出了倭将,咬牙切齿的指着说:“先前到营中来交涉的倭将就是此人,名字叫做森本力士!”

  当时森本力士奉加藤之命来交涉,由身材高大的摆赛冒充林经略接见,所以认得。

  那会儿森本力士态度蛮横故意挑衅,把摆赛气得差点动手砍人。

  麻贵有点为难,嘀咕说:“不是说倭兵在破城后也会顽抗到底,不会投降的么?”

  直接烧死省心省事,接受投降就麻烦多了,麻总兵现在的思维模式也渐渐像林经略了。

  这时候,那边通事又喊道:“临海君、顺和君两位朝鲜国王子及顺嫔、陪臣都在城中,愿将此辈归还天兵!”

  听到这些,董一元便对麻贵道:“是否受降也不是我们能决定的,先回禀军门再说。”

  麻贵点点头,涉及到朝鲜国王子的事,那就不是纯军事范畴的问题了。自己扛不动这种政治责任,只能去请示林军门。

  完成“斩将”成就的林经略并没有直接参加攻城,而是在城外上风口搭起了临时帐篷歇息。

  听到倭将请降的消息,林泰来这才确定,原来朝鲜国两个王子如今都在吉州城里,顿时心中也有点纠结了。

  倒不是怕倭兵诈降,现在倭兵诈降完全没有意义。

  本来可以不用考虑那么多,用老办法一路放火烧过去完事,但倭人裹挟着朝鲜国王子来投降,就让人为难了。

  当然,林天帅也并不在意朝鲜国王子死活,就算玉石俱焚了,他最多也就是又被弹劾一次。

  但临海君乃是朝鲜王的长子,而且还是不受宠、没被立为世子的长子,因此作为政治棋子的价值非常大。

  此人是插手朝鲜国内政的绝好借口,如果被“玉石俱焚”了有点可惜。

  可是如果就此接受近万的倭兵投降,后续的手尾也很不好办啊,现在真没粮食养这么多降兵。

  至于说先接受投降,然后再找机会杀光,这也是很麻烦的事。

  “杀降”从古至今都不是什么好名声,没必要担上这个名声,从利益角度得不偿失。

  而且如果“杀降”事件传出去后,以后遇到的倭兵只怕都要死战不降,长远来看也不是好事。

  林天帅还琢磨着,以后在条件允许时,抓几万倭兵当壮劳力去挖矿呢,都死战不降哪来俘虏?

  政治问题从来都比军事问题更难抉择,正当林天帅左右思量时,已经预定了咸镜道维持会会长的朝奸鞠景仁又在帐外探头探脑。

  “有事就放!”林泰来不耐烦的斥道。

  鞠景仁连忙开口道:“方才城中有几个本土官兵联络上了我,他们说城中有存粮四千石!”

  林泰来左右暗暗感慨,这鞠景仁确实是个有头脑的人才,非常知道林经略对什么最感兴趣。

  四千石!林天帅听到这个数字,心情小小的雀跃了一下。

  如果多了四千石军粮,那么他带到咸镜道的三万大军起码又可以续命二十天,战略回旋余地就更大了。

  之前的林天帅从来没想到,自己有一天居然会为了能获得几千石粮食而激动。

  在苏州,林氏集团掌控了府城济农仓,常年存粮十万石左右,林坐馆啥时候把四千石当回事啊?

  但在朝鲜国都算边荒的咸镜道,又刚经历了一遍战火洗刷,四千石粮食就是这么珍贵。

  有了“四千石粮食”作为砝码,林天帅心中的天平终于向一方倾斜了。

  朝鲜国王子玉石俱焚了也就算了,但那四千石粮食如果有机会,还是要尽可能保存下来。

  “传令,接受倭兵投降!但要让倭兵先把被俘的朝鲜国王子、陪臣送过来!”林泰来做了决断后,立刻下令说。

  鞠景仁忍不住提醒道:“还有个顺嫔。”

  林泰来没在意,随口补充说:“哦,还有个顺嫔。鞠景仁你去负责接收吧。”

  鞠景仁:“.”

  天帅你是认真的吗?不怕自己尴尬死吗?

  这帮人当初都是被自己绑了献给倭寇的啊,这是自己的最大黑历史!

  现在又让自己面对面的把这帮人接回来,那自己的脸面还能要吗?

  林泰来不容置疑的催促道:“去吧!就是要通过你的现身让一些人知道,这里到底是谁说了算!”

  现在林天帅越来越发现,鞠景仁这朝奸身上的指向标意义很大。

  通过使用鞠景仁,可以表达出一些自己不便于公开宣之于口的深意。

  聪明人看到他林泰来重用朝奸鞠景仁,应该就能想明白他的心思。就是那种不愿把被收复各地统治权归还给李朝小朝廷的微妙心思。

  打发了鞠景仁去做事,然后林天帅又继续下令道:“城东五里有山名曰长德山,让所有降兵放下武器离开城池,前往长德山扎营!”

  看起来这道命令也很正常,近万降兵不可能仍然聚集在城中,另行安排营地也是应有之义。

  接受倭兵投降后,咸镜道吉州之战基本上顺利结束,这是林天帅入朝后亲自指挥的第三次较大规模战役。

  继一天一夜攻克平壤府、两天一夜攻克咸兴府之后,林天帅又创造了三天攻克吉州、全歼敌军的战果。

  是役大明官军直接杀敌一千余人,俘获敌军八千余人。

  倭军第二兵团主将、倭国关白嫡系亲信、肥后国熊本藩初代大名加藤清正被林泰来亲手毙于阵前,字面意义上的“亲手”。

  到此经过北方两道的三次战役,林天帅已经累计歼灭倭兵三万七千人以上。

  另外值得一提的是,吉州城没有像平壤城、咸兴城那样遭受“战火”荼毒,较为完好的保存了下来。

  所以光芒如太阳、拯救半岛万民于水火、再造藩邦功绩巍峨如长白山、恩情永远被还不完的林天帅不必在城外上风口扎营露宿了,可以安安稳稳的住在城内屋舍内。

  (注:此时朝鲜国提及长白山指的是咸镜道镜城长白山,乃是咸镜道的最高峰,并非后世中朝交界处的长白山。

  又因为李朝太祖出生在咸镜道,所以镜城长白山被赋予了一定政治色彩,朝鲜人有诗歌云:山从长白山来太祖大王乃生。)

  朝鲜国在州级设置的地方主官叫州牧,林天帅入城后,就将经略幕府行辕设在了原州牧官署。

  在不大的木桶里泡了个舒适的热水澡,林泰来的身心得到了极大放松,唯独遗憾没有异性助浴。

  从西海岸横穿四百里山区来到东海岸,以孤军姿态杀入咸兴道,确实冒了一定风险。

  虽然林泰来在别人面前始终云淡风轻、镇定自若,但内心一直如履薄冰,唯恐因为自己决策失误葬送三万多大军。

  如今全歼了倭军在咸镜道的第二兵团,林天帅终于可以暂时松弛下来了。

  虽然咸镜道大半数地方还没触及,但那也只是“传檄而定”的问题了,根本就不用派兵。

  如今各城还都是由投靠了倭寇的朝奸把守,但有鞠景仁这个“千金马骨”在,各城朝奸都应该明白,应该选择谁当新主人。

  不向英明神武、光芒如太阳、巍峨如长白山的天帅反正,难道等着被李朝小朝廷清算?

  正当林泰来正在考虑,今天怎么改善伙食时,麻贵又进来请示了。

  “城中原本有两千投靠倭寇的朝鲜兵,他们不想和倭兵一样去俘虏营,吵吵着也要为军门效力。

  这帮朝鲜伪军的将领韩克諴现在就在辕门外,长跪不起求见。”

  此刻求见林天帅的人有点多,鞠景仁、朝鲜国王大王子临海君都想来拜见。

  林泰来也懒得分批应酬,干脆一并叫进来接见了。

  于是把王子出卖给倭寇的鞠景仁、大王子临海君、投降倭寇的伪军将领韩克諴共聚一堂,屋里气氛似乎有些尴尬。

  林天帅对此无所谓,只要自己不感到尴尬,那么尴尬的就是别人。

  几个人在林天帅眼里都一样,无所谓高低,不过还是给了年方二十的临海君一个座位,毕竟是朝鲜国的大王子。

  “进度”最落后的韩克諴跪在地上,哀求道:“小人也可以像鞠景仁一样,为天帅效力!”

  林天帅皱着眉头说:“本部院不养无用之人!加藤能用你,是因为他缺兵少将,但本部院又不缺兵将,也用不着你啊。”

  韩克諴连忙解释道:“小人被加藤使用,绝非小人对加藤多么忠心,而是因为加藤抢走了小人的两个女儿侍寝。

  如果天帅不嫌弃,小人可将两个女儿再转送给天帅解乏!”

  林泰来:“.”

  这都什么人啊?不到半岛真是不知道奇葩多。

  你那两个女儿,到底是你主动送给加藤清正,还是加藤清正抢走的?这很不好说吧?

  不过已经旱了一个多月,如今精神猛然松弛下来,确实感到有点饥渴了

  鞠景仁忽然跳了出来,喝道:“韩克諴你胡扯什么!天帅何等样人,岂能收纳这种曾受辱于贼的不洁女子!”

  然后又对林泰来道:“天帅莫要受韩克諴蛊惑!回头小人马上给天帅介绍更为出众的女子,必定比韩克諴那两个女儿出色百倍!”

  韩克諴忍无可忍,用朝鲜语对鞠景仁破口大骂,鞠景仁也不停还嘴,当场对骂起来。

  这咸镜道文武两大朝奸,看起来似乎早有宿怨。

  林天帅捂住了脸,难道自己就只能靠这些虫豸来治理朝鲜了吗?

  在旁边侍立的左护法张文向前大喝一声:“够了!肃静!”

  韩克諴双目饱含热泪的叩首道:“小人不知什么叫有用,也不知怎么做才算是有用。

  只知道今后任凭天帅使用,天帅让做什么,就去做什么,能做天帅的狗就是最大的荣幸啊。”

  卧槽!林天帅震惊了,就凭这个觉悟,不收了当狗都对不起这句名言。

  于是林泰来对韩克諴吩咐说:“这样,有件事情本部院不便亲自动手,但可以委派你去做。

  若做得好了,你就是咸镜道忠义救国军总兵官!”

  鞠景仁却又嘲讽说:“有些野狗跑来跑去,都不知道自己的主人是谁。”

  一直沉默不语的朝鲜国大王子临海君,此刻突然站了起来,冷哼一声后拂袖而去。

  可能是年轻人有点气盛,也可能是不愿意再看两大朝奸的丑恶嘴脸。

  林泰来看着临海君的背影,转头对鞠景仁道:“你方才的表现有些刻意,莫非你想故意激怒临海君?

  然后使得临海君在本部院面前表现无礼,又会让本部院对临海君产生恶感?”

  鞠景仁额头“刷”的冒出几滴冷汗,没想到攻伐威武的天帅对于政治斗争也如此敏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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