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客栈,白雪便打算把落安身上的毒告诉他,便看着他道:“你身上有一种剧毒。”
落安听后点头表示知道。
这几年,凡是在他能记事时,他便知道自己身体的情况。他每个月都会毒发一次,痛不欲生,就好像上次在马车那般。而他每次都是生生熬过来。
白雪本来还打算告诉他什么,不过看他似乎清楚便不再多说。只是一晚过去,她便带着落安走出城去。
这里属于大陆的西北方,算是一处边远之地,所以城镇外除了一条宽且长的官道外,周围便都是大山。白雪领着落安走出城,待走到无人的山脚之处,红鳞便从她手腕滑出落地,瞬间化为一条大蟒。
落安被这情景弄的一愣,却是不怕。他早就知道救下他的这个女孩不简单,年纪与自己相仿并不大,却没用一点小孩子的样子。却没想到她身上还有一条蟒蛇灵兽。天阗大陆的人哪怕是凡人也是知道修真者以及灵兽的。
白雪不作多话,跳上蛇背,同时示意落安爬上来。
落安没愣多久,他不能和白雪一般跳上去,便手脚并用快速的爬到蛇背坐在白雪身后。待他坐稳之后红鳞便一下消失在山间。
等落安回过神来的时候,就发现他们已经深处一片密林中。
红鳞在周围打出一片结界后,才缩小身子在白雪身旁。
白雪对落安简洁道:“就在这里,我为你祛毒。”
落安愣了愣:“为我祛毒?”他只知道白雪带他来这里,却不知道是为他祛毒。
“没错,你体内的毒不简单,必须在这灵气比较充足的地方。”白雪答道。这处地方是红鳞感知周遭,发现灵气最是充裕的一个地方。
落安抿着唇,看着白雪一会,才轻轻应了声。
白雪也不过多理会他,她拿出一个木桶,示意落安进去,落安便听话乖乖坐进去。随后白雪在木桶里注满水,运用灵气让水温逐渐升高。而这个时候白雪的表情也逐渐凝重,在储物戒里掏出在易城买到的材料,把它们一一丢入木桶。
在这个过程,落安一直定定的看着白雪,在看到白雪把在易城买到的天材地宝扔进来的时候,眼里有一瞬间的怔愣,随后抿着唇不知在想什么。
白雪把材料扔进去之后,点头示意红鳞可以出手了,红鳞身后幻化出一片模糊的身影,那身影在木桶周围布上复杂的阵法。
在阵法完成时,落安便无法再淡然,他渐渐的感觉到自己的状态犹如每月毒发之时,全身泛起不正常的青紫色,青筋凸起。但是他仍咬着牙不吭声,他知道白雪既然救了他就不会害他。
随着时间的流逝,他觉得自己身体愈来愈难受。筋脉有一种几欲破裂的错觉,内里骨头仿佛有千万只蚂蚁在噬咬,更要命的是他觉得自己的血液非常热,到最后就连痛觉也被炎热覆盖,让他有种浑身要燃烧殆尽的错觉。他忍不住发出痛苦的呻吟。
也就是在这时候,红鳞身后的虚影把白雪早已拿出的深海天鲸筋扔到落安身上,它仿若有生命般从他手里的血管里伸进去,游走全身。
落安痛苦的呻吟更大声。但也就是这时,白雪跳进木桶,坐在落安对面,一掌把他的衣服拍成飞灰。十岁左右少年的身体还未发育完全,显得非常瘦削,身上有大大小小数不清的伤痕,在浑身泛起青紫色,青筋凸起时,显得异常狰狞。
落安在白雪跳上来的时候便已经感觉到,睁开了双眼,就在他还不能对白雪把他衣服拍成飞灰的行为有任何表示的时候,就看见白雪划破自己的右手腕,右手腕的血快速的流落在桶中,同时,他体内的天鲸筋游出,一头插在他的左手腕,一头扎在白雪的右手腕。顿时,他便觉得从他左手腕那里起,炎热渐渐消失。
但是随后取代的是极寒,他感觉自己的左半身极寒,右半身极热。冰火两重天的感觉让他非常难受。他痛苦的浑身颤抖,双眼紧闭,嘴唇被他咬破。如果他此时睁开眼,便会发现,那浑身的青紫色已经集中在他的右半身。
极寒与极热仿佛在争斗,不久之后,极寒好似占据了优势,把极热挤到落安右边三分之一的身体。红鳞看时候差不多了,便跃进去,一口咬住那三分之一的身体。
落安感觉自己左半边的身体几乎没有了知觉,此时他的所有触感集中在了极热与极寒交界处。就在这时,他感觉自己右半边的身体被一个东西咬住,在被咬住之后,他感觉到炎热在急速退去,左边身子的严寒在快速蔓延。渐渐的他感觉到自己的身体的仿若没有了知觉,脑袋晕眩的厉害。就在他要晕过去的前一刻,他感觉到有一具身体抱住了自己。
落安感觉自己做了一个梦,梦里那是一个非常美丽的地方,那里琼楼玉宇,灵兽遍地,一个个自己无法想象的,仿若仙人般的存在乘着各种各样的仙鹤或是不知名的灵兽在其中穿梭。然后在梦中,他看见了一个小男孩,小男孩很小,大概只有三四岁,但他却看不清他的脸。
小男孩很天真活泼,大家很宠爱他,他的生活无忧无虑。
随后,画面转变,他发现之前那个小男孩被一个魁梧的男人抱着站在一个高台之上,男人的脸依旧看不清。
高台之下的人很多,而高台上的那个男人说了一些话,他听不真切,但发现台下的人对高台之上的那个男人很是敬畏。话音落下,男人高举手臂上的男孩,台下的人就发出了叫喊声,声音震耳欲聋,但自己依旧听不真切,仿若隔着一层雾。
随后梦境再变,他依旧看见了那个小男孩,不知道为什么,每一个梦境,那个男孩都会出现,而自己的目光也紧紧的跟随着他。
这一次,那小男孩长大了些。小男孩在一个类似于角斗场的地方,那个地方非常大,漂浮在空中,下面是让人望之生畏的滚滚岩浆。周围落座着数不尽的人,而角斗场的上方则坐着一些人,之前的那个男人也在,正坐在正首。画面非常磅礴壮观,这庞大的场景让落安非常震撼。
他的目光看向场上的男孩。男孩肆意飞扬,意气风发,虽然是个小孩,但是从周围人的态度可以发现,他是今天的主角。而小男孩也很厉害,把向他挑衅人,不管是年纪相仿亦或是年纪比他大很多的,一一打败。
台下呼喊声震耳欲聋。
然后还不待多久,画面再次转变。
映入眼前的画面是一副惨烈的场景。曾经的琼楼玉宇倒塌,各处处在火焰之中,地上尽是残垣断壁,天空中的仙鹤断了翅膀,在半空中悲鸣跌落,而地上各种各样的灵兽也在奔走逃散。
在天空中,他看见了曾经那个坐在正首的男人带着人跟前面一群群白衣人对峙。白衣人很多,除了把他们层层包围。还有许多白衣人四处虐杀破坏。
战斗很快开始,白衣人与那男子所带着的人交战。
他们与那些白衣人交战,举手投足便是毁天灭地,但是战斗并没有想象的那么久,白衣人很多,也很强,很快那带头的男子便受了重伤,其他人也如此。但这时,落安才注意到,在那些人中,有几个人护着一个小男孩,小男孩似乎在挣扎,很狼狈,浑身脏乱,但他被一个女人紧紧的抱着,不得挣脱。
受了重伤的男子与一些人拼着命打开了一条通道,对着那女人大喊:“走!快走!”
女人毫不犹豫抱着那男孩和那几个人立刻逃走。而那男子则带着一些人阻止那些白衣人。
然而在白衣人面前他们并不能抵挡多久,很快便陨落。天空一片血雨,曾经的仙境犹如地狱。
那并未逃多远的人似乎感受到了,以更快的速度带男孩逃离。
追兵在后面越来越近,为了保护那男孩,原本周围跟随保护的人越来越少。直到最后只剩下那女人。女人自知逃不掉,在一处高山停下。用自己的血布下一个大阵,把男孩放在阵中央。男孩似乎很害怕,不愿意女人离开,死死抓着女人的手。但他很快便无法动弹,他急切的对着前面的女人说着什么,但那女人不为所动,反而是伸手摸了摸他的头,对他说了些什么。落安很想知道他们说了什么,但他听不见,这个梦境似乎从一开始就蒙了一层雾。
女人对那男孩说完话,男孩似乎更加急切说着什么。落安看不清那男孩的神情,却很奇怪能感受到男孩的心情,那男孩很着急,也很害怕以及恐惧。
只见那女人盘坐在男孩面前,伸手拍在他的额头,然后肉眼可见,那女人的气息萎靡了下去。那男孩呐喊着,虽然落安看不见他的脸,却仿佛看见那男孩落泪。气氛悲切的仿佛天空都在哭泣。
追兵很快到来,一群白衣人围着那女人和男孩。但女人不管不顾,而是飞快退出阵法,快速的打出一个手印。白衣人似乎看穿了她的意图,想要立刻杀了那女人,但终究慢了一步,在女人被杀死前,那阵法散发出耀眼的白光,里面的男孩消失不见。
男孩在消失前仿佛如一个受伤的孤狼在嘶吼,声音包含着痛苦、绝望、以及滔天的仇恨。
梦境嘎然而止,落安被惊醒。他睁开双眼,回忆着刚刚那个梦,不知道为什么心里隐隐作痛。他感觉到自己双眼两边有些湿润,原来不知何时自己双眼旁布满了泪水。
他擦去双眼边的泪水,这些年他从不让自己流泪,在他有限的经历里,他知道落泪是只有弱者才会做的事情。
他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流泪,也许是被那个梦境感染,也许是因为那小男孩的心情。
这时候,他才发现自己耳边一直传来一阵乐声。他爬起来,跌跌撞撞的走出这个简陋的木屋,理所当然的看到了那个女孩。
女孩看到他立刻停止了弹奏。落安这时才注意到她手里拿着一把琵琶,刚刚的乐声就是那琵琶弹奏而出。
那是一把极其特别的琵琶,落安从未见过那么漂亮的琵琶。整体看上去是一把乳白色的琵琶,琴弦是特别的黑色,整个琵琶雕刻着黑色的纹路,显得低调奢华,虽然他没见过世间的琵琶是长什么样子,但他敢肯定没这么特别的琵琶。之前他就看见她一直抱着一个布包,原来就是他。
“醒了?”白雪问道。
落安点了点头。
“你已经睡了将近十日。”
落安愣了愣,原来自己昏睡那么久了?怪不得自己会出现在这个木屋,看来是前面这个小女孩搭建的。
他生硬的对白雪道:“谢谢。”
白雪毫不在意,救他不过是顺手而为,并没有想要的到这个少年的什么回报,虽然这个顺手救的是他的命。
她其实想问他有没有想起自己的身世。她刚刚弹奏的是一曲名为《轮回》的曲子。作为魂技,以魂音诀催动,以自己的本命法器弹奏而出,它的作用是让人沉溺轮回,永不醒来,是一首杀人于无形的曲子,让人睡去,沉于轮回,在睡梦中死去不再醒来。但白雪却没用让落安不再醒来,《轮回》这首曲子可以杀人,但它却有一个作用,那便是让人在梦中梦回自己这一生,白雪弹奏这首曲子目的就是在这里。虽然已经把他体内的毒祛除,但是封印并没有松动,哪怕是红鳞也做不到祛除他身上的封印,脑袋的封印也是如此。所以她就弹奏这首曲子,希望他能想起什么。
但是看那少年的样子却不像是想起自己身世的样子,白雪也不打算多说什么。他们已经在这山中花费了一段时日,是时候启程,在那之前,得把落安先安顿好,白雪并没有带着他的打算。她的身份注定不能与人为伍,而且她也不需要。
白雪对落安道:“我们离开这里。”
落安没有异议,自从她救了他以后,他这条命就是她的,白雪去哪,他便去哪。
白雪并没有带他上路,而是把他带到一个小镇子里。在落安昏睡的这几天,她早已经打探好,在这个小镇子有一户人家早年丧子,两口子也一直无所出,因此一直想找个好孩子领养。虽然这两口子家境虽不算太富裕,但也过的去,重点是这老两口品行也不差,让落安成为他们的孩子再好不过。
白雪站在一个院子门前,拉着门环敲了敲门,门立刻被打开了。
来开门的是一个中年妇女,面容慈祥,看到白雪和身边的小少年,立马热情的把他们引进去。
“小雪啊,来了啊,吃饭了吗,哎,当家的,小雪他们来了,快去烧饭。”不等白雪应声,那妇女便呼和着另一半。
“小雪,怎么来也不说一声呢?”那妇女笑着道,说着看了看白雪旁边的少年,又问道:“这男孩是谁啊?”
白雪抬起头看那妇女,道:“他是我的弟弟。”
那妇女听到她这样说,就更加热情了。忙招呼她们到厅里坐,其中妇女总是有意无意的问起落安的情况。在吃饭途中,那妇女及其丈夫对落安都是热情之极。落安看着这一幕并未吭声,只是比以往更加沉默。
到了晚上,大家都休息下来,那对夫妇也分别给落安和白雪安排了两间房间,两靠近,相距并不远。
月上树梢已是半夜,白雪睡不着,便抱着黑玄打算出院子散散心,没想到一开门便看见落安直直的站在门口,白雪愣了愣,然后便听到他问:“你要扔下我吗?”
少年只是很普通得问道,就像是在问你今天吃饭了吗,白雪却能从其中感觉到他的担忧。
她并没有立刻回答,虽然她刚刚只是要出去散步。但她觉得她还是需要告诉落安自己的打算。
月下的少年,脸庞沐浴在月光下,夹杂着暗红的双眸执着的看着她,在等待她的答案。这时候白雪才发现,即使还没有长开,少年的五官也是非常漂亮,可以预想长大是怎样的一番风采。
白雪看着他道:“这户人家很好,她们不会亏待你,我告诉他们你是我的弟弟,他们会把你当做亲生儿子养育。你会有一个很好的家庭。”
这户人家在落安昏迷的时候她就来过,她告诉那户人家她有个弟弟,因为家庭落魄,不得已要卖掉弟弟,给弟弟找个好归宿,而自己要去另谋生路。那对夫妇也是有心收养一个孩子,从今天的情况来看,想必他们是很满意的。
“我不需要,我只想跟你走,你去哪我便去哪,我不会给你添麻烦。”少年第一次在她面前说那么多话。
但是白雪还是摇了摇头。
落安嘴唇抿成一条线,小脸崩的紧紧的,问道:“为什么?”为什么不可以让自己跟着,就那么嫌弃我吗?
白雪道:“当初救你只不过是顺手而为,我自己独立惯了,而且我和你都是小孩子,我并不能时刻照顾你。”
听到这话,落安眼里的火似乎一下子熄灭。
是啊,她不能时刻照顾自己,虽然知道她是个修真者,但是带上自己恐怕是个累赘吧,自己仅仅是个普通人而已,在那之前还是一个角落无人问津的流浪者。自己不该奢求的,她救了自己,还给自己解了毒,免了每月的痛苦,现在还给自己找了一户人家。自己还有什么不满足?可是,真的好不甘心,不甘心,为什么自己只是个普通人。
白雪看落安黯然的站在前面,也不知道说什么好,想了想,还是从储物戒指拿出一个玉简递给他。
落安疑惑的望着她。
白雪道:“这个玉简里面有一部修真法诀,你若能习便习,不能便安分的做一个普通人吧。但是不管如何,这玉简都不能给第三个人知道。否则你会惹来杀身之祸。”她给的这个玉简是一部比较高深的火系法诀,是千寒留给她的东西。她师傅千寒留给她的手镯里有各种法诀,她也用不上。这个火系法诀虽不是最顶级的却也不差,毕竟这是她师傅千寒留下的东西。在这天阗大陆,那可就是顶级的功法了,要是暴露出去恐怕整个大陆的人都会趋之若慕,到时他恐怕就危险了,怀璧之罪恐怕会要了他的命。
如今毒已经祛除,但是他的经脉体质与记忆却都还是封印着,他现在就是一个没有资质再普通不过的小孩,一天不解除封印便一天不能修炼。白雪把玉简留给他,也不管他能不能修炼,那都看他自己以后的造化了。
落安沉默的接过玉简,紧紧的揣住,内心却无法平静。他当然知道修炼法诀的重要性,这是多少人梦寐以求的东西,多少人想着踏入修真者的行列,却要么因为没资质,要么就是没有修炼的法诀,这可是一个可以改变人们命运的东西。他却没想到她把这么贵重的东西送给自己。
白雪看夜深,也没了再出去走走的兴致,便对他道:“夜深了,回去吧,明天一早我便会离去。”说完便转身打算回房,可是刚转身便听到落安道:“等等。”
白雪转身,面露疑惑。
少年认真的看了白雪一会,问道:“你叫什么,我以后去哪里可以找到你?”
白雪没想到他会问这个问题,不过她的确一直没有对落安说过关于自己的一切。但是她还是摇摇头道:“如果有缘我们以后还会见到的。”
她并不打算告诉他自己叫什么,也许他可以打破封印,成为天之骄子,也许永远没办法打破自身的封印,成为普通人,生老病死,不管哪一种,她们都不会有交集。她是魔修,她一直都没忘记自己的身份。既然如此,便没有必要告诉他,对她来说他只不过是人生中的一个过客而已。
第二天天将亮未亮时,白雪便从打坐的状态中醒来,悄然离去。她没有告诉任何人,不管是那对夫妇亦或是少年落安,都不足以让她停留过多的时间。
因此她也并不知道,在她离开的那个院子门口,有个少年一直站在那里很久很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