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现在怎么办?”
“原路回去。”
“可是我们到这里来是为了-”
“吃不着就算了。”大主管想到自己突然发病,动弹一下也难,只能内心哀叹,袁仁不忍,和扬子太行商量,等个半天,看看能不能得一块肉给大主管吃。
他们磨磨蹭蹭,让在座的石桌英雄越发冷眼相看,金毫郎道:“一个老迈不堪,昏昏沉沉;二个徒弟啥也不知,真不知道他们怎么活这么大的?”
玉毫郎道:“嘿嘿,也有用,女的不愁没出路,男的留给寒骇,省得他多动心思。”
那个跌坐者不易察觉地冷笑一声,被身边的热布听到,笑问他:“瑜伽师,你屁比话多,有什么好笑?说来听听。”
瑜伽师道:“寒骇喝一次血,顶半个月,这半个月被他们养成了,万一是只虎呢?别忘了他带的是大天珠。”
“他比得了无伤?”
“恐怕还认识无伤呢,你那招对付得了无伤,对他不灵了?”
热布大声道:“领彩夫人,当初无伤欲除寒骇,是我帮了你,再来一个无伤,我就无计可施了。”
领彩夫人冷笑道:“就你们这个急法,还比什么武?招什么亲?”
热布笑道:“是的,是的,我们也是竞争对手呢,这不人越来越少吗?但愿我们笑到最后。”生相仰面大笑一阵,讥讽道:“以各位的目光和魄力,也敢标榜英雄,难怪至今连个女人也得不到!”
金毛郎厉声道:“那就请你指出一条明路来。”
生相嘿然道:“我先告诉你们一个消息,二十年前,太阳王公主便已与人私奔,为家族不容,眼睛也瞎了,如果是她,现在不管在座的是谁赢了,娶的不过是一位人老珠黄孤苦伶仃的瞎子。”
“真的?我们上当了?”
“你怎么知道的?”
“都别吵,听我问大师。”
“谁吵了?我的话他还没有回答呢。”
“大师又不怕我们,为什么要骗我们?大师,那我们现在怎么办?”
“哼,谁说太阳王部族就一位公主了?谁说太阳王部族除了公主就没有其他女人了?”
“啊,大师的意思是?”
“打败太阳王,杀不都有了!你们难得走到一起,完全有这个实力,这就叫尸位素餐,一起完蛋;敢想敢干,奇迹出现。”
石桌英雄被他这一怂恿,顿时茅塞顿开,摩拳擦掌,欢呼雀跃。
领彩夫人仍道:“要是无伤在,就好了。”
生相问:“无伤是谁?”
热布会意道:“也是一个很厉害的人,后来失手输了,去了河那头。大师,也不知道你所说当真?你若肯去太阳广场和太阳王叫阵,我们就以你为首。”
“嘿嘿,你们一再鼓动我去太阳广场,那边想必有什么危险,但我们本来就是冲着消灭太阳王部族而来,无所惧怕,乌将军,你去走给他们看看。”
那黑袍客正是乌鲲,当下起身,大步流星走向太阳广场,他虽不发话,但在广场上走了一圈,每到一面,都用力连跺几脚,石桌英雄清清楚楚听到石头破碎的声音,感到大地的震动,无不惊骇咂舌,自然而然觉得他高大的身影顶走了湛湛蓝天,吸收了太阳光辉,倘大的太阳谷一下子黯淡下来。
生相又指着太阳广场上薄薄的黑气道:“等到东海王布置的黑气把太阳王部族上方都笼罩住了,他们就会慢慢窒息,难以翻身。”
石桌英雄看得真切,深以为然。
乌鲲昂然而归,石桌英雄信心大增,一个个摒弃前嫌,推心置腹,就在光天化日之下,围着石桌,献计献策,要谋取太阳王部族。
他们旁若无人地一通对话,袁仁扬子听得清楚,虽然怒恨交集,却也无可奈何,二人目光无意落在英雄桌上,都看一下对方,会意到这真是个大案板,现在是人为刀俎我为鱼肉。午后的阳光非常和煦,因为有石桌挡着,大主管没有感觉到一丝温暖,又迷迷昏昏地躺了下去,石桌上面欢声笑语,石桌下面死气沉沉;石桌上面的人即将迎来新生,石桌下面的人行将待毙。
他无力地睁开眼睛,看到寒骇厚厚的皮袍下露出的麻杆一样黑黝黝的小腿站了起来:“那是谁来了?”
石桌上面的人安静下来,他又看到金毫郎从石桌上跳下来,大声道:“没事,是石老头。”
热布忙介绍:“大师,这个人又名老石头,也不一般,他下面跟了好多帮手,太阳王部族大部分石具器械都由他打造的。”
“哦,他可知道太阳王部族的内部消息?”
“这个不可能,太阳王内族住在对面的山坡上,外族人都住在谷中平地上,除了几个指定的太阳王内族少阳管理接触,二边从不往来。”
“你怎么知道?”
“之前也有几个太阳王外族人参加比武抢亲,几次试探下来,便知道了。”
玉毫郎笑道:“大师,不必细问,这人不算英雄,他女人是聋子,嗓门却又奇大,每次说话如吵架,老石头常借故躲开,到这里看看英雄,或者到河那边的乱石滩找石头,都是好借口。”
其他人都笑,瑜伽师提醒道:“这人心不在焉,和我们说话虽然热乎,却交面不交心,不可信赖。”
生相道:“到时候让他带一帮人在后面呐喊助威也好。”
大主管微感失望,心道若再来个扎实一点英雄,把自己扎死算了。
他正在想,听到一个沧桑的口音道:“哈哈,几天不见,又来了好几位英雄,看来我是闲不下来了。”
“老石头,你今天来的晚了,带的什么?”
“刚开好一口水缸,抬了来,省得你们跑来跑去用水。”
“辛苦你了,你也过来坐坐。”
“呵呵,辛苦是应该的,哪敢和你们平坐,我又不是英雄,年纪又老,只愿为你们多做点事,这几位英雄是?”
“这位是昆仑山重华宫的大主管生相大师,这是他朋友乌将军,那个,巧的很,是冒充的大主管,年纪比你还老,也要来争英雄。”
“哦,比武抢亲什么时候开始?还会不会有人来?”
“不会了,生相大师和乌将军是大英雄,他们来了,有谁会超过他们!”
大主管看到有四个壮汉抬着一口大石缸,要在他身边安放,一个身材佝偻、头发花白、身上斑斑点点的老头一边指挥,一边和石桌英雄对话,虽然声音中气充足,也是说一声便要咳嗽几下。
“老石头,你是大忙人,今天来此,是不是得空啊?”玉毫郎和众人挤眉弄眼道。
老石头只作不见:“哪里,一年到头做不了的活,我这还顺便要到乱石滩去找合适的石头呢。”
热布道:“老石头,你也来坐嘛,我们都看好你,大家一起商量一件大事,成了之后,你就再也不用这样一年忙到头,还能找一个娴慧的女人,好好的享下半辈子的福。”
“呵呵,那是你们英雄的事,我老了,到时候跟在你们后面,听你们的话就是。”
“好,今天天下英雄共聚于此,太阳王部族在劫难逃!”
大主管听到这里,忍不住大笑起来,他本来奄奄一息,笑声嘶哑,旁人不易听到,但他又笑又咳,老石头和随从本来就在他身边,一下子便注意到,很奇怪地看着他,石桌英雄也都住声,冷眼相看。
扬子见他都快喘不过气来,脸上又是鼻涕又是泪,连忙爬过去问:“大主管,你怎么啦?”
大主管狂笑不止,剧喘道:“英雄?天下英雄?他们加起来也及不上福德山英雄的一根脚指头!”
生相冷笑道:“福德山和你一样,快完蛋了。”
金毫郎道:“等我过去踢死他算了。”
老石头忙道:“等等,让我把他带走。”见石桌英雄不解,又陪笑道:“我那里缺人,太阳王部族又催得紧,把他带回去调养二天,能干活的话就留下,不能干活就埋掉,免得他死在这里,不说还要你们动手清理,主要是晦气。”
热布忙道:“那你快把他弄走。”
“好,我今天也不去找石头了,这就带他回去。”
胡旦走到扬子身边拦阻道:“这个女子给我留下。”
热布喝道:“胡旦,事成之后,还怕没有女子?”
“我只要她。”
“大师的话你也不听?”
“我一样出力,只要她,其它再好的女子也不要。”
“你为什么这样坚持?”
“因为她曾和我并肩,因为她曾对我关心。”
“那只不过是她危急之下的反应。”
“就算她只有过一笑,我愿终生以报。”
“哼,人在一起就要有规矩,既然大家盟誓,就要遵守,你既然无视规矩,也让你尝尝我血木锥的厉害。”
他话未说完,毛郎兄弟已冲了过去,一边叮叮当当和胡旦打在一起,一边大喊:“不识好歹的东西,早就看你不顺眼,今天要你的命。”
生相本来看着老石头,想着心思,回过神来,喝止双方,学着郝大帅的口气道:“把这女子先放在一边,打败太阳王部族,什么都有,打不赢,一切都是泡影。”
大主管被老石头和几个徒弟连抱带拖、连抬带扛架回来时,全身都散架了,更分不清天地时辰。
他刚被安置到一个狭窄的地方,就听到一阵爆雷般的雌音雄声,串炸不停,老石头只吼了二声,就没了动静。他实在没有精力去分辨,狠睡下去。
他这一觉不知睡了多久,是被一阵密集的敲打声惊醒的,钻出帐篷,顾不得晨风扑面,向着嘈杂声发出的方向走去,原来是一大片空地,上面堆满了石头,很多人正忙得热火朝天,却没有老石头的身影,他心中有事,便沿着小河边向西慢行。早晨的天气很凉,但他这二年在外面餐风露宿惯了,又刚睡足了觉,倒不觉得,只是脚下的路还不成熟,杂草丛生,又多乱石,脚步很是不畅。
峡谷非常宽阔,前面更是望不到头,都被一抹金色覆盖,其中亦有五颜六色的小花和成群结趟的牛羊,小河蜿蜒流淌,黑水如带,远处,二边高大的山脉在朝阳的照射之下,显出白皑皑的雪峰来。
这一切多么美好,如果不是他太渴慕福德山英雄,而满怀期望前赴英雄桌,要见识一下石桌英雄,也许他的余生就在这里度过,但是当他知道生相已经控制了基地,他这二年一直深藏心中对基地的担忧又如同山洪爆发出来,神兵的事情一了,东海王黑洞成了他唯一的隐患,生相和黑洞形影不离,黑洞一定藏在背后,控制局面,他必须设法在此处歼灭他们,才可能让基地不至覆灭。
可是他现在没有了神兵,没有了金付手,就是自己的身体,也腰弯背驼,咳嗽气喘,不复当年之勇,连几个石桌英雄都对付不了,怎么能对付得了生相黑洞?他摇了摇头,只觉得头颅干瘪沉重,似乎里面的骨髓都已被榨干。
他忽然觉得脖子上凉丝丝的,用手一摸,这分明是大好晴天,哪里来的水汽?就是有,天气早已入秋,也应当随风从西北来。他不自觉地回头,一眼就看到太阳广场上面明显的黑气,猛然想起生相说过的话:“当黑气将太阳广场连同太阳王部族居住的山坡都笼罩的时候,就是消灭太阳王部族的最好时机。”现在黑气已经浓重,不仅完全覆盖了太阳广场,也已经逼近太阳山山体了。
他这时发现了一个奇怪的现象:双方大战在即,太阳王部族竟能容忍对方势力压在自己的头顶上,毫无反应,而生相和石桌英雄明知自己和老石头已经知道他们的阴谋,却也不惧二人回来通报泄密,信心十足。
他没有见过太阳王,却想到归还太阳石的那天晚上,几位少阳推他不动,忽然身边飘过一个人影,顺手在他肩上一扳,他就站立不住,被推到袁仁几个身边,他当时骇异一生中从未有人能如此轻易撼动自己。
但那也只是力大而已,他心中忖度,就算那人是太阳王,加上喜老阳几个和一众少阳,对付强悍的乌将军都未必有胜算,何况对方还有一个主帅黑洞虎视在后,如此太阳王部族韬光养晦数十年,好不容易恢复生机,恐怕又要惨遭灭族之祸,那样一来,基地也彻底完了。
大主管觉得天旋地转,远处的黑气在眼前更加汹涌弥漫。
“太阳王,太阳王,我的太阳我的王,你洒下光芒,把我的生命照亮;你施放能量,让我快乐健康。太阳王,太阳王,我的太阳我的王,愿你法力高强,荡除妖患魔王,使世界生命怒放。”
一阵嘹亮的歌声打断了他的思路,他再转过身来,看到前面山坡方向不远处有一大片居所,由帐篷和石房组成,一群人自然列队,有的持木棒,有的扛石锄石铲,向这边走来,他们走路时意气风发,歌声整齐划一,每个人身上都洋溢着朝气和喜悦,大主管心中羡慕,不禁陶醉,向他们走近过去。
那群人雄纠纠地走到一个坎子处停下,一个着黄袍的少阳来回走了二趟,边走边和众人指指点点,随后人群分散开来,有的从上面将坎坝往下削,有的在下面搬抬石头往中间填。
大主管看了一阵,便明白他们是要把坎坝平整好,免得从居所到河边绕路,很明显他们是太阳王部族的外族人,由那个少阳组织起来完成这项工程的。
大伙儿干劲很足,热情高涨,只是坎高土硬,进度缓慢,一个族人发现旁边埋着一块大石,便招呼大伙儿一起去把它滚到坎下,但是石头巨大,一大半陷在土中,任他们忙了一阵,不见动弹。
那少阳正围着石头琢磨,又一个族人道:“古少阳,老石头离这里不远,他那里人多,我去叫他来帮忙?”
古少阳点头道:“好,我们先放过这大家伙,等人到齐了一起搬它。”
那个族人飞奔过去喊人,这里古少阳又带着大伙儿忙碌开来。
他们也看到了大主管,但都不理会,大主管心中嘀咕:“这太阳王部族的人遇事不知是冷静还是冷淡,小瞧自己不要紧,可不要小瞧了生相黑洞。”
不多久,打石场那边十来个人赶来,古少阳远远的欢声道:“老石头,你慢些,不着急。”
老石头大笑应答:“古少阳,你们这么早就出工,我不能拖你们的后腿啊。”大伙儿哈哈大笑。
那古少阳似乎很尊重老石头,只领着大伙儿动手,任老石头指挥,在哪边发力,往哪里垫土,众人一边互相提醒,一边齐声喊着号子,将巨石一点点翻到了要点上,这才停下休息。
老石头和大主管挥挥手,又介绍道:“少阳,这个人便是我从英雄桌带回来的。”
古少阳淡淡的道:“嗯,我猜就是,他恢复得怎么样了?”
“他年纪大了,身体又虚,我这二天采了药给他吃,怕还要几天才得恢复,暂时干不了活。”
“好了也不让他干,老人主要是养生养心,做些轻松愉快的事情。”
古少阳又问众人:“天往冷处去,大家还有什么事情没有准备好?”
众人都答:“没有了,大家都等着开太阳大会呢。”
又一人问:“古少阳,太阳广场上黑气弥漫,不属吉祥,今年的太阳赞颂大会会开吗?”
众人都看古少阳,古少阳也认真地看了太阳广场方向,指着黑气上方的皇皇太阳,轻蔑道:“有客来访,其去自亮,王大盛德,下毋恐慌。”
众人纷纷醒悟,又一起唱颂起来:“太阳王,我的太阳我的王,…”
众人休息一阵,才要干活,有个族人一抬头,笑道:“老石头,你女人找过来了。”
古少阳见了忙道:“老石头,这里没什么事情了,你快回去忙你的。”
那个族人笑道:“古少阳,你慌什么?”
古少阳没理他,赶紧和老石头解释:“你女人前天反应的事,我已问过上面,说是安老阳身边有人安排的。”
老石头回道:“既是上面安排的事情,我尽力就是。”
这边说着,他女人已颤着胸来到众人面前,站在老石头身边,见他板着脸,没敢问话。
大主管看得清楚,见她中等身材,卷曲的头发用皮筋束了,细长脸,面相甜美,便疑惑她是不是那晚和老石头吵架的女人。
古少阳的衣着显眼,那女人一眼便看到,忙上前二步问:“古少阳,我上次问你的事情怎么样啊?”
她面色如常,不开口时是一朵花,一开口声如雷炸,身边的人连忙都避得远远的,看她审判古少阳一般。
古少阳眼耳无处安置,只好后退,慌乱之下,一脚没踩实,差点摔倒,连忙站稳,又是摇头,又是摆手,口中“是,是;不是,不是。”表述不清。
女人指着他发牢骚:“你不要搪塞,我家老石头也是老实头,只知道干活,你看他那脸如卵袋皮一般,夜里咳得喘不过气来,这还让不让人过日子了!”
古少阳和众人都看老石头,果如她所说,都忍住不笑。
女人继续道:“太阳王不是很公平吗?为什么对我们不一样?哪里来的这么多活?你也回去说一说,问一问,要不然我们也去耕种放牧了。”
古少阳也不知道有没有听得下去,惊慌失措之下,求助道:“老石头,你看?”
老石头忽然憋足了气,瞪大双眼,脖子上青筋毕现,大吼一声:“行了,你不要说了!”
女人回过头来怒目看她,胸脯一起一伏:“怎么啦?我就要弄个明白,这是不是故意为难我们?”
“古少阳已经回去问过了?”
“怎么样啊?”
“等啊,你不要说了,快给我回去!”
“我就要说,不说,你做得了吗?累死你!”
“你少说几句,我就做得了。”
女人忽然住声,走到老石头身边,注视着他,脸憋得通红,艰难的吐出几个字:“老头子。”声调已同常人。
老石头从未见她如此娇研,皱眉道:“你怎么啦?”
“你回家。”
“什么?”老石头侧过头来问。
“你回家。”女人又说了一遍,目不转睛地看着老石头。
老石头点点头,也看着她的眼睛道:“知道啦,你先回去。”话中不自觉地有了些温情,女人脸上更加绽出微笑,转身袅袅婷婷地回去。
众人都瞧得呆住,好半天才醒过来,纷纷问道:“老石头,你女人怎么变得这个样子?”
“老石头,你当心点,回去不要有更大的风暴。”
古少阳抹了脸上的一把汗,笑道:“老石头,真有你的。”众人哈哈大笑。
老石头身后的帮工道:“少阳,不怪我师娘说,你看我师父,一年干不了的活,有些东西不知干啥用,白白消耗人心力!”
老石头忙止住他们,也让他们先回,又和古少阳告退,这才走到大主管身边,和他一起在后面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