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来当时福孝和致胜他们怎么也没有想到,重华就困在那大石里面。
十五年前,重华力劈十二生肖的时候,猴王见势不妙,第一个溜之大吉,但它念念不忘地精,逃到南山上,聚集了猴子猴孙,鼓吹只要吃一块重华的肉,便可以长生不死,灵慧赛过人类,一直悄悄地监视福德山族人。
这猴王机灵无比,泥涂逼近时,就算准了泥涂不可战胜,若要除它,必有重华参与,因此早就选好大石,想好计划,重华回来不过寥寥数日,猴王就已布置妥当。
重华和青干联手以衮土胀杀泥涂后,青干急忙送水运袋回大海洋,重华正想离开,忽然有一只老猴子过来跪在他面前垂泪作揖,他便跟着它来到一块大石前,见一只小猴子在大石上吱吱直叫,跳上去看时,原来它的一只手臂卡在石缝里了。
他想也不想,当即弯腰帮它脱困,正要安慰它时,却看到它脸上令人汗毛倒竖的狞笑的表情,就在他困惑的当口,身边风声竦然,飞影绰绰,他来不及思想,身子一缩,也是其快无比地钻入到大石缝隙中,就在这一刹那之间,大石上已挤满了猴子,他只要稍慢半分,必定被猴群撕成粉碎。
猴群性急,围在石缝周围又抠又挖,好在猴王当初只要计划逼真,不留破绽,却没有算出重华能够化身,虽借石缝困住重华,但也是石缝救了重华,任它们怎么努力,都不能够得着重华。
群猴乱窜乱跳,找来石头,在石缝周围乱砸起来,可怜重华绻缩在石缝中,空间本来局狭,眼看着一只只猴爪在身前不停地抓探,还要受那令他身心颤抖的敲石震动,心惊胆战,既怕哪个猴爪抓到自己,又怕石头被它们野蛮砸破,愁得要命,还实在想不出有谁知道自己的困境前来相救。
后来福孝和致胜他们来了,又是高兴,又是评叹,就是没有想到那个和泥涂战斗时的小山,当然更想不到那块大石。
福慧倒是来到大石面前,也喊过他的名字,他知道这是自己唯一的机会,拚尽全力喊了一声:“小慧,救我!”
只是他塞身石中,身子都不能舒展,呼喊声自然模糊失真,福慧听到了一点,她不敢相信,停了下来,观察猴群。
猴群更加用力地敲击大石,在地上的猴子一拥上前驱赶福慧,福慧虽然杀了几只,但抵挡不住它们的流氓打法,落荒而逃。
猴群非常警醒,等到福孝致胜他们来时,仍是一边猛烈地敲石来遮掩重华的呼救声,一边远远地就迎上去阻拦福孝等人,福孝等人虽然觉得奇怪,哪里想到猴群会和重华扯上关系,又见天色不早,要早点回去报信,只看了看就走了。
重华眼见大妖已除,这里再也不会有人来,自己逃脱无望,最后不是被猴子捞出,就是精力耗尽死在大石中,这情形就如同当初陷身大海洋一般,只不过大海洋太大,看不到活着的希望,这里太小,看不到活着的头绪,大海洋中碰巧有紫晶公主指点相救,这里怎么会凭空冒出个人来?
就在他自己都觉得无力支撑,身子行将摊散开来的时候,还真有救星来了,却是石干在与大主管前往太阳谷送还太阳石途中,忽然听到东方有密集的敲石声,让他心惊肉跳,怎么会有很多人在同一个地方不知疲倦地敲打石头?福德山族人发生了什么事情?他从大地的震动中判断出泥涂已经伏诛了啊!
他停下来数次呼叫重华,都没有回应,心神不安之下,和大主管告辞,急急赶往福德山来。
他能穿山涉水,直线而行,赶到元宝山,见了族人,才要问个究竟,孔定却先问他:“石老前辈,看到金先生吗?”
石干一呆,摇了摇头,见孔定连连唉声叹气,奇问:“你们找他有什么急事?”
孔定道:“金先生爱侣的族人几天前到此,说二十年不闻他音信,怪他无情无义,失望之下,到处邀请英雄前去比武招亲,我们这里已有二批人去帮他抢亲,就怕找不到地方误事。”
石干听了更急,又问他:“前面有密集的敲石声,怎么回事?”
有族人不以为然道:“是一群猴子在那里嘻闹。”
石干道了声:“我再去找他。”忙又赶到泥涂毙命处。
他循声找到那大石,发现数不清的猴子正热火朝天地埋头砸石,他反应迟钝,站在远处一连看了几天,见这里的猴群一反常态,非常有恒心毅力,要像愚公移山一样砸出宝贝来。
他知道猴群如此锲而不舍,大石中肯定会有异常重要的东西,但他并不莽撞,先从远处发石,警醒猴群。
群猴正忙得起劲,猛听得大石连同地面一起轰鸣震动,大大小小的石头如同下雨一样打过来,吓得屁滚尿流,哗啦一下退后一大截。
那石雨直把猴群赶得离大石远远的,突然停住,石干大声道:“少爷,你在吗?猴子已无,你快出来。”
里面的重华早感到异样,听到石干声音,不顾全身麻木失知,挣扎着爬出来,一滚身,落到地上,没了身影。
石干看得清楚,收了石雨,在猴群众目睽睽之下,大步走开。
猴群又惊又骇,不敢上前骚扰,等他走远,又呼啦一下把大石包围住,待看到地上陡然多了好多石块,都不知道拿哪块敲了。
重华休养好了,追上石干,上了地面,心有余悸道:“石干,这次若不是你相救,我恐怕一辈子要闷死憋死在那大石中了。”
石干急道:“别说那么多,芒芒有危险。”
“啊,怎么了?太阳石没送到吗?”
“送到了,这里的族人都知道了,我听他们讲,芒芒的族人怨恨你无情无义,杳无音信,现在正在举办比武招亲的活动为她择偶,详情他们也不清楚,你快去,不然就来不及了。”
“啊呀,可是我不知道他们的居处在哪里?”
“还好我在路上得空看过太阳石,就在致胜和致意姐弟的居处附近,你先到那里再找。”
“好,那我先走,你也跟着过来。”
重华嘱咐过石干,连忙召唤了信龙,赶往大高原。
那信龙又发一通牢骚,怪重华动不动玩失踪,把它吓得不轻,重华不让他得理,责备它道:“谁让你嫌大妖味重,自行避开的。”待它极力分辩时,才给它台阶下,又勉励它二句,让它卖力赶路。
不二日,主仆二个就到了怡然洞,重华眼见怡然洞早无人迹,几个知己故人或故或离,心中虽然伤感,却也不及缅怀,只和信龙四下张望太阳王部族的气象形迹。
忽听得一阵和鸣声,一条瘦弱小龙低窜而至,在他二个身边盘旋亲近过,口中大喊:“不得了啦,发生海陆之争啦!”
二个都认出它是当年的鸣龙,信龙兴奋地撞了它一下,大嚷道:“伙计,你还在?”
“和你一样,每日歌唱。”鸣龙以歌作声。
信龙问它:“你刚才说发生了什么事情?”
“海陆之争,就是海洋势力和陆上势力打起来啦。”
“胡说,便有海陆之争,也不会在这里。”
“是真的,你看,那里有个大湖,就在湖那边。”
“看你咋乎的,没有动静啊。”
“怎么没有?他们还有打龙鞭,这里的龙不是被他们打死就是吓跑,你们再不来,我也只有回避了。”
信龙还要说,重华哼了一声止住它,问鸣龙:“那陆上一方是什么力量?”
“主人,自然是。”
“是不是就是太阳王部族?”
“有人这么称呼。”
“太好了,你这就带我们过去。”
当下重华随着鸣龙赶到太阳谷,重华走了半天,难得见到有人,便遇到时,问起芒芒,都摇头不答,情急之下,问起大主管的去向,倒有人指点他过来,这才见着大主管。重华知道太阳王部族子弟通习金眼,而郝大帅神通广大,亦有天视之能,不敢大意,缩地行至太阳广场边,探出身来看时,果然头顶明显湿气沉沉,如同乌云压顶,有水珠淅沥而落,微微散发出一股咸腥味道。
他现在对喜老阳和那些对他冷漠过的族人一点儿怨意都没有了,他亲眼看到他们正生活在暗无天日之下,他们在忍耐,不是爆发,就是灭亡,所以不可能心有二念。
那芒芒的心情现在肯定也是既沉重又愤懑,他虽然不知她双目失明,本为族人嫉恨,却又如何成为族中长老,但是既在其位,她又怎样来面对咄咄逼人的敌人压力的呢?
他想到她的期望和寄托,再也不想躲躲闪闪,挺身站起,打量起双方局势来。
眼前除了沙沙的落水声,一片安静,偶尔听到往大湖方向的远处断断续续的怪叫声,必是石桌英雄无疑,他忽然想到郝大帅在通过黑气给太阳王部族施压,而太阳王部族恐怕也是由在明处表现的石桌英雄观察出对手的蛛丝马迹,如此他就更没有必要理会石桌英雄,只有尽快找到黑气的发源才行。
他绕着太阳广场走了半圈,发现自己位置太低,看不出端倪,须得到高处,以金眼审视出关键。
他打定主意,正要离开,脚下突然感应到有人从太阳山方向来了,而且很快。
太阳广场光溜溜的,他不及躲藏,情急之下,化身到石缝中,摊开身子感应,惊奇地发现来人的脚步竟非常熟悉,每一步都和大地吻合,起落都有地气承送。
那人恰好在他身边停下,滚滚而来的气势即刻化成大地根脉,身子如松石一般站定,开始打量对面山上的动静。
重华料定他是太阳王部族中的佼佼首领,自下而上观看,更见得他雄壮挺拔,全身上下无不饱满得劲,乃至有火光韵绕,紫面红衣,虽然戴了牛皮斗篷,也掩盖不了勃勃英气。
重华心中怜爱,只顾观看,又见得毫光一闪,注目看时,差点喝彩出声,原来那雄壮青年观看一阵后,双目中忽然射出光楔,足有尺余。
他曾听芒芒说过,这是太阳王部族成员修习的无上手段,名叫眼锥,意即如锥子般长短,可是眼前这人年纪轻轻,修习的境界竟然超越传说,如长楔一般了。
没想到太阳王部族还有如此人物镇守,怪不得他们如此镇定,莫非此人就是喜老阳所说的大正阳太阳王?他当可以和郝大帅比斗。
重华又放下一层心,正在为太阳王部族庆幸,身后的广场边响起一声轻微的鼓掌声,接着有人压低了嗓音在喊:“多力,快走,来不及了。”
那个雄壮青年听了,收回眼锥,顺带看了英雄桌方向一眼,抓下头上的斗篷,狠狠地往地上一摔,转身大步向同伴走去。
重华没有想到这里先埋伏有人,且不作动静,自己没能发觉,所幸自己动静也不大,那人在黑暗中也没能发现自己。
他暗称侥幸,看他二个时,已会同一处,贴着山脚往外走,正与自己要去的方向相同,便一声不响地跟在后面。
先来的那个人身材瘦削,听声音年纪也大了,但腿脚非常灵活,难得的是往山上攀爬时的判断非常准确,如同大白天在平地上行走,毫不滞顿,那个叫多力的青年跟在他后面,更加轻松,每当有陡峭险阻的地方便伸手托他一下。
二人心无旁骛,走得飞快,倒是重华唯恐弄出动静,惊到他二个,不知不觉与他们离得远了。
如此直到太阳山东侧山腰上方一个开阔平台,那个瘦削带路人显然疲惫不堪,先坐到地上休息,多力也不管他,就立在他身边,聚精会神地看着对面的宝积山山峰。
重华隐好身形,也得空观看,但见明月皇皇,玉宇澄清,又难得微风不兴,大地山川万物都沉浸在梦乡中,只有太阳广场和太阳山前坡上方恶气翻涌。
等到这汹汹恶气最厚最重时,便是黑暗势力行凶施暴的时候,也是太阳王部族绝地反击的时候。
重华看到多力目中眼锥甫出,便转身隐藏,他从多力宽阔的胸膛微微鼓起看得出他正在压制自己的怒火。
那个瘦削老者已缓过劲来,一趟趟地从后面的石壁下搬出准备好的干柴,多力过去帮忙,把几棵枯树拉过去,手撕掌劈,如裂腐皮,折成一截截的扔在柴火堆上,不一刻,就堆成二座小丘一样,那老者又往空隙里塞了不少干草,这才拍拍手,站到多力后面。
多力对着柴火张嘴一吹,干柴自燃,然后和老者离得远远的,站到一处石角旁看火。
多力仍看着对面的山峰,那老者的面貌被火光一照,重华差点惊呼出声,原来这老者便是失踪已久的德先生!
难道这里有人和他长得相像?重华一边盯着老者辩认一边想,当他再听到老者自然说话时,心中便确定他正是德先生无疑。
德先生道:“多力,大敌当前,你肩上的担子很重,但有一件事也不能忽视。”
“什么事?”
“比武抢亲。”
“怎么啦?”
“难不成真的那几个英雄桌边的人赢了,就可以娶安老阳?”
重华听到和芒芒有关,用心聆听。
德先生继续道:“这些人无非有些蛮力蛮劲,未经教化,粗鄙凶残,怎能配得上安老阳?安老阳和他们在一起肯定会以泪洗面的。”
“师父,我听说这个主意可是你和喜老阳提起的。”
重华听了德先生竟是多力的师父,又好奇又好笑,却听他急着分辩道:“我当初说安老阳历经磨难,应该找一个有本领有爱心的人来陪伴她,谁知道他们就知道比力气比武勇,这些对太阳王部族有什么用?对安老阳有什么好处?”
“看你急的,你又不掺乎那事,操那么多心干什么?”
“我,我其实是很关心安老阳的,所以-”
他有些忸怩,终于说不出口,多力没注意到,随口问道:“那依你怎么办?”
“如果没有合适的人,还是由我们一起照顾安老阳。”
他双手搓着衣角,眼巴巴地看着多力,重华看着他那用心拢过归结在一起的头发,浆洗过的皱巴巴的衣服,干瘪无助的表情,加上最后二句吞吞吐吐说出来的话,心中感慨,当初那个儒雅挺拔的德先生,已经变成了一个苦逼的老男人。
多力没有理会他,转向火堆,吸足了气,用劲吹出,看着那火苗呼的一下一窜老高,光亮大增,才又回头冷笑道:“太阳王部族的人,需要外人照顾吗?”
德先生一时愣住,结结巴巴道:“那结果怎么办?”
“嘿嘿,他们算什么?有谁能赢得了太阳王部族?”
德先生顿时被噎住。
重华也在回味,一不留神,只见半空中忽如有一柄大刀砍下,正落在其中一堆火上,啪的一声,火势全灭,连一点火星一丝余烟也未留下。
他连忙张望,夜空中冰凉静寂,毫无痕迹,再看多力,只见他身躯微侧腿微弓,如发现猎物的雪豹一样,全神贯注,只待一击。
又是在倏忽之间,重华才听得一声微响,多力已纵身跃起,伸手一捉,然后猛地朝后一拽,稳稳地落到地上站定,手中已多了一条黑黝黝的长鞭,他也不及细看,将鞭随便绕了收起,说一声:“快走。”挟住目瞪口呆的德先生,飞步下山去了。
重华恍若梦中,却不急于现身,先把刚才发生的事情想了个遍,不由得拍手叫绝。
原来德先生和多力定计,在高峰开阔处点起二堆大火,隐蔽在对山的敌酋终于发现,他发第一鞭时,多力猝不及防,毫无办法,但是第二鞭一发,便被多力接个正着,顺势夺了神鞭,料想此刻敌酋二手空空,暴跳如雷,黑夜中却又来不及过来搜寻,只能空自懊恼。
重华仔细感应,确定周围远近都无动静,连多力德先生二个也没了声息,这才走到火堆旁,运起金眼一看,不禁倒吸了一口凉气,但见那神鞭着迹之处,山石如被斧劈,裂为二半,槽线不知有多深,无怪乎威力之大,把一堆火都吸灭了。
他借着火光,走到后面石壁处,看到一块石头上覆了一块石板,搬开看时,下面压着的是一件牛皮包裹,打开包裹,又是一头雾水,里面只有几片方方正正薄薄无光的油木片,用皮索捆在一起,也不知是多力的还是德先生留下的,更不知其中奥妙。
他重新把包裹扎好,用石板压住,看看四周再无疑问,打开无相宝盒,对着剩下的火堆轻轻一摇,把火收了。这才走到山坡前,一眼看下去,遮挡不多,心中惴测了落脚处,几个纵跃,便落到山脚,又地行到登山时的位置,等待德先生和多力的到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