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卷 水伯 第44章 活埋宰相公子
房三在地上滚了一圈,锦袍上沾满了土灰,狼狈异常。他慌张得从地上爬起来,指着杜冷秋,神色疯狂,“邓伦,朱皓,给我杀了他,杀了他,杀了他。”
杜冷秋冷笑着注视着房三,恍若未闻。
杜冷秋,房复儒,一坐一立,一从容,一疯狂。
韩玕看的心潮起伏,后怕异常。在他的认知中,郑家的公子应该是一个无能废物才是,可如今看来,对方武功高强,却装作弱不禁风的公子哥,实在是阴险狡诈,隐藏深深,必有大谋。
难道,郑家是要谋反?
韩玕被自己的推测吓了一跳。旋即又明白,这不过是自己吓自己。如今朝廷已光复两京,人心思定,不至于再有人谋逆。
而房复儒看到邓伦和朱皓动也不动,恼羞成怒,叫道:“你们不动手,是不是看不起我?我知道你们看不起我。但我房复儒不是凡人。”
“三十岁上,我要做大唐最年轻的宰相。房玄龄,杜如晦,张九龄算得了什么,我才是天下名相。”
“你们两个,给我杀了他,杀了他。”房复儒指着杜冷秋大叫不休,上蹿下跳的像个猴子。
邓伦和烟云钓叟移开目光,不再看他,对杜冷秋出手,他们得是活腻歪了才会去做。同时,他们两人后退几步,隐隐之间,堵住了门口。
韩玕人老成精,如何不知道这是在堵房三的后路,防止他逃走。他看得心中凛然,这两人可是房三的护卫,可不知不觉中竟被杜冷秋策反。如此手段,鬼神莫测啊!韩玕不自觉的对杜冷秋有了十二分的忌惮。
他扭了扭身体,只觉得座位上仿佛装了钉子,坐立难安。
房复儒也不是傻瓜,如何不明白两人的意思。他满脸都是不可置信的表情,两只眼睛瞪的老大,血丝密布。他颤抖着手指,分别指着邓伦二人,骂道:“忘恩负义的畜生,我平日里金银供奉何曾少了你们分毫,如今到了这份上,你们两个奴才却成了缩头乌龟,真是该死,该死。”
“你们还堵着门口,要想杀我灭口吗?以奴杀主,这是造反,要诛三族!”
烟云钓叟对房复儒的叫骂充耳不闻,还一脸笑嘻嘻的表情,好像挨骂的不是他。而邓伦到底年轻,脸色难看,低着头默然不语。
杜冷秋从袖子里掏出金钗,放在桌子上,语气淡淡地道:“房三,按照我给你定的人生剧本。你本来应该在几天后和溱水水伯来一场千古之恋,从而名垂史册。你说,你偏要作死。没奈何,我只好麻烦韩都督了。”
说着,一拱手,朝韩玕道:“韩都督,这房三不远千里来我东牟府,就是听说这里有妖怪作乱,阻断溱水。战斗之际,他身先士卒,壮烈牺牲。如此勇武仁义,都督是不是应该上报朝廷,追封英烈?”
韩玕颤了一下,满口应承,“应该的,三公子勇武壮烈,不愧是宰相家教,令人钦佩。我这就上表朝廷,申请表彰。”
杜冷秋又叹息一声,让韩玕的心肝又颤抖了一下。
“韩都督,还有一个问题!我们为了房丞相的颜面,美化三公子,但他本人却是狼子野心,着实让人失望!”
“您看他隐藏武功,还想做宰相,这是什么?这是大逆不道,准备刺伤皇上啊!”
“您再看他采阴补阳,姬妾上百。这是什么?这是准备秽乱宫廷,给皇上戴绿帽子啊!”
“都督您作为朝廷的忠良,这您能忍吗?”
“我看不能忍!”
“我都想好了!都督您直接活埋了他。至于斩妖除魔,我们找人扮作房三的样子足够了。我看邓伦就不错,稍作打扮,比房三还俊俏些!”
“不知都督意下如何?”
“活埋?”韩玕听得心惊胆颤。他二十多年宦海生涯,自然不是清白人家。要说活埋,见过的听过的都不少。但那都是针对屁民草民,活埋官员的他可从来没见过。
如今,却要他活埋节度使从事,宰相家的公子,这有点吓到他了。
房复儒听说要活埋他,再顾不上发怒,吓得脸色发白,赶忙叫嚣,“郑秋,你一介草民,以为可以随便指使四品都督?我告诉你,做梦。世叔,咱们官府朝廷,掌握天下生杀大权,岂能屈服于一介草民?世叔,您可千万要挺住啊!”
杜冷秋嘿嘿一笑,朝房复儒摇动食指,“房三,你自称饱读诗书,却不过是个死读书的白痴。我问你,朝廷的生杀权利来自哪里?”
房复儒从来没有想过这个,支支吾吾的道:“是,是朝廷大义,是天授皇权。”
杜冷秋嗤之以鼻,“愚蠢。若是天授皇权,安禄山怎么攻破长安,另立燕国?你老子为什么要请两位武道高手做护卫?他呀,比你要看得明白。”
“鹰酱家有个傻瓜学者,提出权利可以分为三等。第一等是知识,第二等是财富,第三等是暴力。”
“这人见识虽然比房三你强些,但也强的有限。你要知道,这世间所有的权利,归根结底,都来自于暴力。知识是暴力,财富是暴力,暴力还是暴力。”
“就如这大唐,暴力的基础被安禄山击溃,自然就丧失了权利。就像是在这都督府,我拥有最大的暴力,自然就应该有最大的权利。”
“那个不服气,埋了就是。”
房复儒还要争辩。
韩玕却听得清楚明白,这是明明白白的威胁,不听话,就得死。
他额头直冒冷汗。随即,他一咬牙,挺胸抬头,猛拍桌子,震得茶碗叮当作响,正色说道:“郑公子所言有理。这房三果然大逆不道,图谋不轨。为了朝廷大计,老夫这就活埋了他。”
房复儒身形一闪,舞动短剑,神色狰狞,向着门口冲去。
杜冷秋坐在椅子上,双手交叠,只静静地看着,动也不动。
邓伦握住了剑柄,心里天人交战,神色犹豫,最终也没有动手,反而侧身让开了道路。
烟云钓叟抬起烟杆,在门板上磕了磕,烟灰簌簌掉落,似乎也没有动手的意思。房复儒心中大喜,风一般从门口冲了过去。
脸上高兴的样子尚未消散,烟云钓叟闪电般点出手中烟杆,房复儒背后的几处穴道几乎同时被点中,扑倒在地上跌了个狗吃屎。
烟云钓叟漫不经心的走过去,脚尖一点,将房复儒翻过身来,“三公子,郑重的向您告知,我不是奴才。”
杜冷秋看向韩玕,“看此贼穷凶极恶,都督当面居然还敢逃走,不加严惩,国法何在?”
韩玕连声称是。
一旦突破了底线,人对无耻的理解真的可以翻开新的一页。这韩玕决定要做,立刻就是做绝。就如他对付郑家一般。
出门之后,韩玕着人取来两把铁锹,就将整个都督府清场,所有的衙役仆人丫鬟尽数赶了出去。
都督府后院厢房东侧靠墙的位置,有一棵水杉,碧绿长青,约一围粗细,看上去已经有些年头了。
“郑公子,您看这块墓地选得如何?”韩玕拄着铁锹,在地上点了两下,嗤嗤有声。
“虽然不是青山绿水,但配房三也还不错。”
韩玕立刻将衣服扎紧,吐了口吐沫,在手上搓了搓,立刻就开始刨坑。但他毕竟已经五十多岁了,又是养尊处优多年,没刨几下就扶着老腰,气喘吁吁的。
杜冷秋一笑,歪头看上邓伦,“邓少侠,这坑还是你来挖。记得挖深些,也不枉你们相识一场。”
邓伦沉默着,拖着沉重的步伐,像是被欺凌的小媳妇似的,缓缓上前。他握着铁锹,光滑的木柄在他看来仿佛毒蛇一般。他虽然决定向杜冷秋服输,甚至谄媚邀功,但要他反噬原来的雇主,他还是有极大的心理障碍。
烟云钓叟不等杜冷秋开口,咧嘴一笑,上前接过韩玕的铁锹,大力挖了起来。两个先天高手动手,速度极快。
一刻钟之后, 三尺深,八尺长的方坑已经成型。
杜冷秋上前一脚,将房复儒踢进了土坑里,低头看着他,“房三,你对十三妹做的一切,今天我全部还给你。”
说完,杜冷秋站起来,面无表情,“埋了他。”
在此之前,房复儒心中还存着一丝侥幸。他想着自己到底是宰相公子,不过是想讹诈郑府一些银子,这又不是生死大仇,何必要弄死人呢?
这郑家公子,估计是在吓自己一吓,好谈条件。
但如今,落在这泥坑里,仰头看着高高在上的四人,其中两个还拿着铁锹。房复儒心一冷,一滩黄色液体从他裆下蔓延出来,骚臭味弥漫四方。
生死关头,他终究是怂了。他颤声道:“郑老弟,不,郑大哥,绕我一条命。”
“郑珺不是我杀的,她是病死的。你没有必要杀我,真没必要。我不过是平日里嚣张些,这不是死罪吧!”
杜冷秋不言不语。
房复儒更是害怕,“是的,我活埋了郑珺的乳母,但她不过是一个奴才。这又算得了什么呢?”
杜冷秋还是不言不语。
房复儒嗫嚅着嘴唇,最终只是道一句,“饶了我。”
杜冷秋凝视着他,“你可还记得你刚刚生了个女儿。若之前你有一句话提到她,我都可以饶了你的狗命。但你没有!”
“埋!”
韩玕上前,二话不说,抢过邓伦的铁锹,奋力填土。
不过一刻钟,大地又恢复了平整,一切都似乎没有发生过。
杜冷秋很佩服,一个五十多的老人,竟然能这么亲力亲为,拱手赞道:“都督公忠体国,不愧是臣子楷模。”
韩玕抹了把汗水,扶着铁锹,郑重说道:“郑公子所赞,实在愧不敢当。老夫不过是为朝廷尽忠罢了。”
杜冷秋的无法无天,让韩玕彻底吓破了胆。他主动送给杜冷秋这么大的一个把柄,就是为了证明,他本人再不敢对郑府动什么歪脑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