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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三章 岛上雾,桩上骨

魔妄 飞雪乱清风 3779 2024-01-19 06:04

  束发老翁听见冷萧的话,眼睛眯缝了起来,呵呵笑道:“这段日子,敢去秋实岛的人并不多,据传秋实岛主已死,如今的秋实岛,已经沦为了海匪的一处据点。 ”

  他出言提醒了一句,见冷萧并不怪,似乎早有所知,也绝不多问,只是回身一招手:“随老朽来。”

  束发老翁利落地解了绳索,船只便在海面悠闲地荡了起来,速度绝说不快,却也不慢了。

  期间,帘子里的丫头探出脑袋来,被束发老翁一眼瞪了回去,嘟着嘴,却不敢有怨言,似乎很怕这个爷爷。

  束发老翁边摇船边说道:“倘若你们是白天来,整个渡口是无人敢载你的,正赶夜里,老朽是以才敢赚这几两碎银。”

  “这是为何?”冷萧问了一句。

  束发老翁冷笑一声:“为何?自是因为海匪猖狂,不将人放在眼里,夜里都沉沉睡了,尚可偷渡,若是白日,一旦被发现是一条死路,那伙人,是决计不会与人讲道理的。”

  “年轻人,岛之后切记,今夜老朽不曾渡你,切记。”

  冷萧点头应诺,心有些怅然。一个老人家,带着个孩子,却冒着危险渡他,只为赚那几两碎银子。束发老翁说得平静,生活决计是不容易的。

  海映明月,荡起粼粼波光,渡船弋过一道长长的尾迹,如一条深邃的黑鱼。将冷萧放在岛后,便匆忙去了,重穿过月光笼罩成的迷阵,消失在浓墨般的夜色里。

  岛的一草一木都很葱笼,散发着勃勃生机,若不是事实所在,绝不像经历过劫难,没有任何萧条破败的样子。

  它们能懂什么?谁当这座岛的主人对它们而言都是一样的,它们依旧单调地生存,依旧循环往复地过活。

  没有哀伤,没有喜乐。

  不知何种鸟类发出呜呜的叫声,扑棱棱飞远去了,在月色里留下一道一闪而过的影子。冷萧迈开脚步,朝前方行去。

  荒海,束发老翁大口喘着粗气,扎着两个羊角辫的丫头从帘子里走出来,给他捶着肩背。

  束发老翁轻叹一声:“年纪大了,不用了,这才赶了多久,便累成这副德行,再过两年,只怕连船也摇不动了。”

  丫头坐在老翁身边,嘻笑道:“从前爷爷带着我摇船,今后我带着爷爷摇船!”

  束发老翁宽慰地大笑着,笑声随着风蔓延出很远、很远。笑声后,伴随着而来的是一阵咳嗽声。

  他苦涩道:“妮儿啊,爷爷哪能真的吊着你一辈子呢?你跟着爷爷受了这么多年的苦,是爷爷对不住你。”

  “你回听人说南方如何如何的好,男人俊俏,女人漂亮,风景也美,便欢喜的不得了,明日,等明日爷爷带你去,咱们去南方。”

  丫头说道:“咱们哪里有钱呢?爷爷你又说胡话了。什么南方、北方的,我一点也不稀罕呢,听来的总是好的,等看见了,说不定又要失望透顶,如果真的好,那些游人又为什么偏要来这荒凉的地方游玩呢?”

  “吃惯了山珍海味的人,总想换换口味。南方好,这里好,你会喜欢的,爷爷一定会带你去的。”

  海风冷冷清清,浓雾缠着露珠,厚重而湿润。

  秋实岛露出海面十余里见方,形状相对规整,若遇暴雨或是涨潮,也能留下七八里安全地带,若非秋实岛主本也是个德高望重的人物,决计是守不住这样一个宝地的。

  然而天下间,从没有一样东西是人能一直守下去的,今时,老岛主终究没有守住。

  没有守住岛,没有守住百来个弟子、下人、门客,没有守住结发妻子,没有守住女儿,一草一木,他终究守不住了。

  是人,都会有力不从心的时候,万般皆是命,半点不由人。

  岛有一列长阶,绵延不知几里。青石已被人踏得扭曲凹陷,间被磨得光亮,两端长满了青苔。

  他拾级而,老岛主是正派人物,在对岛的建设没那些弯弯绕绕,一条道走到头,到了。

  浓雾不断地冲刷着岛的每一个角落,什么气味都淡了,闻不出血腥味,也闻不到杀气。

  长阶尽头,是一片庄院,彼此相连。此时寂静一片,远远听来,有粗鲁大汉的细细鼾声,正如摇船老翁所言,海匪都已沉沉睡了。

  这绝称不是一个好消息,这便代表着雷昆仑救人未成,而今,不知命运几何。

  庄院里,蓦地传来苍凉的讥笑,低低的,如夜枭的啼哭,如狐狸的嘶鸣。

  冷萧心骤然颤了颤,纵身一跃了屋檐,踏着红瓦,脚步很轻盈。这声音他断然不会忘的,他便是为了这声音的主人而来的。

  庄院如一个环状首尾相扣,央是一个巨大的练武场,对于老岛主这样的习武之人而言,屋子可以没有,披星戴月也罢,练武场是决计不能缺的,所有家伙事都要齐全。

  而今,却变成了一片坟地,一根根木桩林立,缚着一个个死人。许多已经烂了,皮肉还有鹰鹫啄食过的痕迹,全仗岛有浓雾洗刷,才不至于臭气熏天。

  正当外,还有一个人是活着的,有一口没一口的喘着气,吸进的都是往日兄弟尸体传来的腐烂味道。

  即便他再跟随冷萧十七年,二十七年,也绝无法再平静以待。他怒骂,他痛苦,他嘶吼,他绝望。

  因为即便换了冷萧来同处一样的境地,也是绝对无法平静的,因为他也是凡人,一个有血有肉的普通人。

  雷昆仑一如既往的敏锐,他霍然抬起脸,望向来人,一双充满憎恨的眸子里逐渐氤氲起水汽,垂下两行泪来。

  “少……爷……”

  他指着旁侧的一根木桩,指着面的一具枯骨,哭着对冷萧说,那是他的师父,秋实岛主尹秋平。

  尹秋平身的肉,不是自然腐烂的,不是被鹰鹫啄了去的,而是被海匪一块一块剃去的。

  雷昆仑垂着首,嘶声呢喃:“少爷,我心里头痛,痛得喘不过气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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