田地里结出的人胎,大多数都会死,所有死去的,被队伍按次序拾回,分而食之。!而少数活着的,则扯断瓜藤,换服装,成了队伍之新的一员。
无面人女君手捧着半边尸体递在仇雁笙面前,这一次,难道要他再强忍着把半边尸体给吃完吗?
仇雁笙脸色白了又白,显然已经无法无法忍耐着做这种事。此时,一团光球忽然从远处射来,不偏不倚的落在女君后颈。
尽管女君并没有防备,整个身子被轰得跌飞出了轿子,除了有些狼狈之外,却并没有有死。她猛然朝着光球射来的方向看去,并没有发现什么可疑的人,于是那个方向的一大片人全数替冷萧背了黑锅。
所有人全部戒备了起来,女君尖声叫着。数十个螳螂人从四面八方涌了出来,团团守护在她身边,几乎不用她下达命令,其他方向的无面人主动发起攻击,将冷萧之前发动偷袭的那一个位置轰碎成了渣滓。
一瞬间,至少死去数千个无面人。没有人怜惜他们的生死,他们彼此间的感情也淡薄的像路边的两块石头。
他们不过是一些田地里种植得出来的产物,同时也是他们日常所食用的口粮,他们,不过都是一群性情冷漠且道德败坏的东西。
仇雁笙知道这是冷萧为他所把握的机会,所有人都在警惕女君的安危,没有人在意他是去向与生死。来路被无面人长长的队伍,他只能往田地深处跑去,钻进成片的木棍里。
女君望着仇雁笙的背影,眼神有些流连,不断挥舞着手臂,下达着指令。
冷萧再一次发起进攻,光球明晃晃射了出去,这一次轻易落进女君的眼里,再不能得逞。她一把捏住一个螳螂人挡在身前,那个螳螂人半截身子都被炸得粉碎。
她一双冰冷阴郁的眸子,死死落在冷萧身,再没有让手下人愚蠢的自相残杀。她猛然挥手,所有人忽然收起了手里的远程兵器,换成了光刀光剑。
冷萧心一笑:“难不成还想生擒我吗……”
他望着仇雁笙逃走的方向,他没有仇雁笙那么好的运气,能够逃向没有追兵、没有强敌的田地深处,他的退路,只在后面――只有一路杀出去。
他决不会与无面人君子交战,谈什么公平,像无面人十万人盯着他一个人,本来没有什么公平可言。所以他毫无顾忌的取出竹节炮,左右手各持一个,肆意轰杀着。
竹节炮虽然准头差,可是若论威力,却是最大,尤其是在敌人如此密集的情况下,每一颗光球落下,都能将十几个无面人炸成碎片。
他踏在无面人的残破的尸体,一步一步的往回退去,杀出一条血路,杀出一条属于他自己的生路。
尸体的碎片里,除了暗红黏稠的汁液外,还混杂着细小的、如虫子一般的颗粒。不必细看能看见它们挣扎蠕动的样子,他们确实是活的。
有些虫子正趴在还未完全消化的食物,细细拒绝着,像是蚕吃桑叶一样蚕食,速度很快,继而从下身排出一股一股新的汁液。
这些虫子,是无面人赖以消化食物的东西吗?它们,是无面人的胃。
冷萧忽然有一瞬间的驻足,不禁瞪大了眼睛,额头冒出汗水,满脸错愕。他仔仔细细的盯着这些虫子看,似乎是缩小了数千倍的火猴子!
他霍然回神,侧过身子,刀刃顺着他的脸颊划了过去,留下一道细窄的伤痕,迸出一蓬鲜红的血液――真正的血液。
血液落在螳螂人身,他忽然有些愣住,无法想象世竟有如此美丽的东西,与他们体内污浊不堪的黏稠液体形成鲜明的对。
冷萧抓住一瞬间的机会,轰碎了他的整个身子。数十道凌厉的影子已经从女君身边离开,朝着他冲了来,他一时有些疲于应付。
螳螂人一刀将他手里的竹节炮切成两段,他立刻手心一翻,又取出一尊新的,毫不珍惜。
他终于疲乏了,反应速度变得慢了,在螳螂人和无面人手里频频增添新的伤痕。让他提前败落的,是他已经不知多少年未曾察觉过的饥饿。
修行之人,口腹之欲已经变得不再重要,灵气足可以供给身体全部的体能消耗。可是如今他体内的灵气早已枯竭,他与无面人一样,与凡人一样,会饥饿,会因此而乏力,如果过得久了,会因此而饿死。
他的身前闪烁来一个影子,目光凌厉。他与别的螳螂人不一样,他的眼神麻木里多出几分坚毅,他只有一把刀。另一侧,别着一把不再出鞘的断刀。
他把自己余下的所有生命以及力气都凝聚在这把刀,游鱼一样将冷萧左手腕割开,于是冷萧左手的兵器掉了;又将冷萧的右手腕割开,于是冷萧的右手的兵器也掉了。
他的刀继续割开冷萧的衣袍,将冷萧外面披着的斗篷劈得粉碎,每一根关节都留下寸许的伤痕,像一滩烂肉一样跌在地,失去了所有的力气。
一瞬间,“霍霍霍霍”声音不断,数十把刀横亘在他身,刀刃冷冰冰的对着他。
冷萧苦笑一声,独自面对千军万马,他还是太过高估自己了。他以为自己是什么?以为自己还是那个叱咤风云、名动四海的元婴修士吗?在这里,他早已经什么都不是,只是一个螳螂人强不了多少的凡人。
女君一步一步朝着他走来,或许是数十年如一日的面对同样一张张木然冰冷的嘴脸,让她太过寂寞。她饶有兴致的看着冷萧,嘴角勾起笑容,仿佛发现了一个崭新的玩具。
她的指间滑过冷萧的脸颊,与她脸虚假的脸皮不同,抚摩着这张真实的脸颊。她竟然落下类来,眼里闪过一丝羡慕。
她以发髻的金钗当做勺子,挖进冷萧裂开的血肉里,舀起一勺滚热的鲜血来,含进嘴里。血丝顺着她的嘴角滑落,垂在她鲜红的嫁衣,印出颜色更深沉的梅花斑点。
女君尖利的指甲在手腕一划,疯了似的发出一个洞来,从冷萧的伤口不断掏挖着,舀出一勺又一勺的鲜血,灌注进自己的身体里,仿佛这样,她能够变成和冷萧一样的、真真正正的人。
冷萧强忍着痛苦,眼神怜悯地看着她,淡淡说着:“还真是悲哀。”
女君置若罔闻,只是始终维持着一个单调的姿势,一勺又一勺替自己换着血液。冷萧能够感受到远处有一双灼热的目光落在他身,芒刺在背。他知道那定是仇雁笙的目光,他已经穷途末路,或许在他命悬一线的时候,仇雁笙会从木棍丛钻出来,同无面人十万大军拼个你死我活,然后落得一个同样的下场,又或者被无面人女君再一次拘禁,强行做了夫君,且再无人会救他。
仇雁笙藏在暗处,冷萧仿佛已经死了,一动不动,浑身都是伤痕与血迹。女君则像是啄食死尸的乌鸦,一口一口啖着冷萧的血肉。他已经按捺不住,折了一根木棍,要和无面人拼个生死。却忽然看见冷萧软绵绵的手臂艰难地抬了一点,做出简单的示意。
冷萧淡淡瞧着女君,轻声说着:“抱歉了,姑娘,我要走了,你留不住我。”
女君似乎没有听见,仍在做着自己的动作。地面突然裂开一丝狭小的缝隙,从爬出一只细脚虫豸。初时是一只,而后是接二连三,再后是密密麻麻,猛然冲撞在女君身,把她撞退了开去。
成百千的阴阳鬼将冷萧托起,在他身盖了一层又一层,又有更多的阴阳鬼替他开道,替他断后。他的大军,丝毫不无面人要少。
无面人脆弱的身子,被阴阳鬼一撞能轻易撞得通透,无面人的光球也能把阴阳鬼轰得焦黑,落在地。冷萧去往何处,何处留下成片的尸体,有敌人的,有自己人的。
他知道无面人能够听懂他的话,却依旧用尽力气,高声喊了一句:“石桥汇合!”
女君没有去追,怔怔望着自己的手腕,慢慢蹲坐在地,凄厉地哭号着,泪水哭花了脸。她变不成冷萧的样子,她还是她,依旧是她,没有用,没有用的。
独刀的螳螂人静静守在她身边,偏头看向她哀伤的侧脸,手轻轻颤了颤,终究没有做出任何僭越的举动。他始终站着,笔挺地站着,像一尊亘古不变的雕像。
仇雁笙从无城边缘绕过去,途除了几个正在灌溉田地的无面人之外,没有几个追兵。所有拦了他路的,都倒在了他的剑下。
他提着一柄从无面人手夺来的光剑,冷萧先一步赶到石桥,看冷萧已经到来,便打了头阵,冲出桥去。
斗篷女人猛然抬头,阴测测地看着这一幕,始终如同一个局外人,看着一只只傀儡木偶演绎着它们生命里的一幕幕。她饮着茶,吃着肉,好不自在。